徐州火车站。

    伴随着绿皮火车喷吐着白汽缓缓停靠站台之上，车厢内立刻热闹了起来。

    下车的人群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有扛着麻袋的，拎着篮子的，甚至还有捆扎着家禽的，一时间整个车厢里到处都是嘈杂声和磕碰声。

    当苏文宸拎着藤箱艰难的挤出车站之后，才终于可以放心的大口深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

    路边依靠在吉普车上的赵卫国，在看到苏文宸之后，立刻如同见了亲人一样。

    赶紧朝着苏文宸跑过去。

    一边接过苏文宸手里的藤箱一边兴奋道。

    “主任，您可算是来了！”

    “在车上辛苦了吧！”

    苏文宸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还好，就是下车时候那一会儿，要是一直在普通车厢里面才遭罪。”

    说实话现在他很理解，后来为啥就不让带活物上车了。

    因为家禽可不管什么规矩，什么不能随地大小便，它们是是想拉就拉。

    这在人群密集的车厢，只要稍微多那么几只憋不住的家禽，那整个车厢的空气都没法闻。

    在搭配上其他的乱七八糟东西产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之后，苏文宸只是下车的时候路过一会儿，都觉得酸爽！

    等拉开车门，等在副驾驶坐好之后。

    苏文宸才认真的看了看赵卫国，发现对方耳朵都红肿了起来，皱眉道。

    “你们过年期间还干活了？我看你耳朵都冻了？”

    “其他人都没有事情吧！”

    说实话，虽然这边要发展确实要抓紧时间，但是在物资补充不充足的情况下，大冬天在外面干活还是不合适的。

    特别这边虽然不算是绝对的北方，可是冬天一样还是挺冷的。

    在没有保暖措施的情况下，冬天在外面露天干活是有可能冻伤的。

    如果是因为抢着几天的功夫，导致一堆人冻伤或者是感染风寒之类的病症，那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而赵卫国听到这话，连连摆手，并且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支支吾吾道。

    “主任，不是干活冻伤的！”

    “是是我大晚上去排队，结果低估了这边晚上的温度，一下子就把耳朵冻了！”

    苏文宸有些疑惑。

    “排队？做什么排队？”

    “是领粮食？不是都送公社粮库了吗？”

    说实话苏文宸走的时候，觉得安排差不多了，粮食当时都已经入了以前的公社粮库，也就是现在的分场粮库了。

    没道理大晚上还得排队去买粮啊！

    至于别的他记得应该也没有特别急需的吧！

    赵卫国挠了挠头。

    “不是粮食！这不是最近过年都还整天吃素嘛！”

    “我就想着，咱好歹也是第一次当干部，就想趁过年，我自己掏钱买点肉给我们机务科的同志们改善下伙食。”

    苏文宸眨了眨眼。

    “这有什么关联吗？难道你钱不够，把你扣在那干活了？”

    赵卫国此时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立刻跟苏文宸吐槽起来了。

    “主任，真要是干活还好了，我是直接吹了半宿的冷风！”

    “这边我来之后就先去肉联厂问了一圈，发现人家肉联厂的生猪不卖，都是供应矿务局和重型机械厂这类大厂的，人家都是厂里拉回去也是给自己职工发福利。”

    “这不是咱们刚来，在这边也不熟悉，黑市也找不到，最后我就只能跟很多普通市民一起，去国营肉铺排长队去了。”

    “从半夜一直排到差不多五六点钟，杀好的猪才拉过来，结果就这才抢到三斤剔的连点肉丝都找不到的大骨头。”

    “怎么？你这么早排队都有人排你前面啊！”

    赵卫国直接露出气愤的表情。

    “什么排我前面，而是他们说我们农场职工不属于他们市里的，在这里用不了我们的定量！”

    “主任，你说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嘛！”

    “咱们过来受苦受累不说，连每个月猪肉的定量供应都没有了。”

    “而且主任定量没有就算了，可是现在别的单位都开始截留咱们东西了。”

    苏文宸听到这话也皱了皱眉道。

    “不是说是引进的肉用种兔出了问题吗？怎么还有什么截留咱们东西的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赵卫国赶紧解释道。

    “主任，你说的是侯师傅那边的事，这不是年后开始就开始从其他养兔场开始引进各个品种的种兔吗？”

    “一开始想着趁着主任你还没过来的时候，先打好基础，结果现在才新建好的兔舍。”

    “结果刚入住没多久，就出现问题了，好几个品种的种兔都开始陆续出问题了。”

    “一开始还只是个例，但是这两天据说出问题的越来越多了，所以侯师傅没办法，只能提前给主任你打电话。”

    苏文宸皱了皱眉。

    “那你说的截留是什么意思？是我们场的东西被那个单位截留了吗？”

    赵卫国听到这话，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也是他能力不行才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还是直接说道。

    “主任是这样的！”

    “过完年之后，总场那边的场办来电话，说是部里拨付了四辆大型拖拉机，已经从常州拖拉机制造厂转运到市里这边的农机厂暂时存放了。”

    “我们机务科这边收到通知后，就可以准备人过来接收，结果到了就变成三辆大型拖拉机了。”

    “这边农机场一开始说是剩下一辆在路上，我们打电话去常州那边问，人家说都是四辆是一起发过来的，他们是收到这边给的签收单才回去的！”

    “我们去这边转运的拖拉机厂去问，人家就一口咬定常州的拖拉机厂就只发了三辆过来。”

    “我们上门去找也没用，人家就是一口咬定只有三辆！”

    苏文宸听到这话，有些眉头紧锁，他确实听说过有些时候确实会出现东西被一些单位截留的情况出现。

    可是他真没想到居然还真就发生在他们单位身上了。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道。

    “他们是什么说法，你们没尝试过去找市里反映吗？”

    赵卫国挠了挠头。

    “去找过市里一次，结果在门口就被拦住了！说会告诉刘主任让我等通知就行。”

    “主任，我觉得他们肯定是得到市里的首肯，才有胆子直接截留啊！”

    “所以后来我就没去了。”

    “主任，咱们回场里吗？”

    苏文宸想了想，不过还是直接让赵卫国开车道。

    “先去一趟市农机厂，我亲自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在不知道具体情况之前，苏文宸并没有直接去找市里。

    因为这事他想看看是市里的态度，还是农机厂自己决定的。

    如果是农机厂的决定，要好解决的多。

    但是如果是市里授意截留的，那苏文宸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不过他觉得市里授意的可能性并不高。

    毕竟作为一座华东这边的工业城市，本地还产煤这边市里，也没到那种能缺一辆拖拉机的地步。

    因为这个得罪他们农场，这明显就是亏本买卖，苏文宸觉得这不像是一个理智的地方领导能做出来的决定。

    很快，当吉普车再次停到市农机厂门口之后。

    苏文宸刚下车就看到，对方门口的保卫科的立刻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朝着赵卫国说道。

    “我说兄弟你烦不烦啊！”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找我们没用，你们直接去要给你们拨付的单位啊！”

    “我们领导真的也没空见你。”

    “哪来回哪去吧！”

    说完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别把车停到他们门口。

    苏文宸一看对方这个语气，就知道赵卫国应该来了很多次了。

    现在拖拉机既然少了一辆，必然是得查清楚的！

    而且这玩意又不是普通东西，能随意就丢了，要么是常州拖拉机厂直接就送了三辆过来。

    要么就是在途中被某一个单位扣下了。

    在苏文宸看来，常州拖拉机厂那边如果是调了三辆过来的话，别人也没必要说谎。

    因为其制造厂本身就是拥有制造这种大型拖拉机设备的能力，就算手里的货暂时不够，直接跟他们明说就可以了。

    没必要故意说这种慌。

    所以大概率就是中间有单位截留了一辆。

    只是苏文宸觉得这有啥意义呢！

    这是指望他们哑巴吃黄连不追究吗？也太天真了吧！

    这又不是一块两钱的事情。

    还是说真就强大到不在乎他们单位告状。

    如果真背景这么强，真有必要截留一辆拖拉机吗？

    要是对方把四辆全都截胡的话，苏文宸或许觉得这种可能性更高一点。

    赵卫国先是看了一眼自己领导，才继续说道。

    “你以为我一天天没事干啊！这次是我们农场领导都过来了，你们厂里领导还一直躲着不见面吗？”

    “而且常州拖拉机厂都说了，他们直接是直接把分组拆解好的分装设备，通过火车转运到了你们农机厂的，一共是四辆东方红-75的大型拖拉机！”

    “结果最后组织好拉去我们场里就只有三辆了。”

    对方不耐烦的抠了抠耳朵。

    “这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你挡在我们厂门口了。”

    “快走，在挡在我们厂的路中间，我让人把你们车拖走。”

    而苏文宸听到对方的话之后，心里大概有了点数，直接转身上了车。

    说实话，本来苏文宸觉得，如果只是截留一段时间，只要他过来能把车开回去，那么这事就算了。

    因为拖拉机只要能开回去，他们场里也没有造成损失。

    可是现在看情况，对方这是明显想死不认账啊！

    如果是小单位可能真就拿他们没啥办法，但是对苏文宸来说，如果这亏吃下了，那以后谁都想着朝他们场里薅羊毛了。

    于是直接朝着赵卫国说道。

    “开车，去路边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

    在路边找了个能打电话的地方之后，苏文宸先是打电话去了一趟常州拖拉机制造厂。

    先是确认了那边的签收单，在得到明确是发过来的是四辆大型拖拉机之后。

    苏文宸这才拨通这边市里的电话。

    因为这种重型拖拉机一般来说不会跟轻型机器一样，全部都是拆开之后分模块的运输的。

    一般到了地方才会组装起来。

    这样既方便也更节省时间。

    这也是他们会把货送来这边的农机厂，而不是送去他们农场的原因。

    因为要在农机厂这边组装完成，他们农场现在还不具备自己组装这种大型设备的能力。

    如果说只是缺了胳膊缺条腿的，苏文宸觉得那也许可能人家当初是少发了一个模块。

    但是活生生少了一辆，这就压根不是疏忽之类的问题了。

    在经过几次转接之后，苏文宸最终才接通市革委主任刘广德的电话。

    “喂！苏主任，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我可都听我们畜牧局的人跟我说了，说年底在京市开会，想约你吃一顿饭都排不上队。”

    “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这边，到时候我亲自招待你一番。”

    显然对于刘广德来说，也是十分看重白猪的推广工作，特别是他们这边市里这边矿务局，很多工作都是重体力劳动。

    肉食供应都是会优先向这些单位倾斜，可是每向这些单位倾斜一点，自然就得从其他地方减少一点。

    对于能够增加生长速度而导致出栏快的白猪，他们自然是急需的。

    苏文宸听到电话里刘广德的语气，神情闪烁了一下，对方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苏文宸也笑着回应道。

    “刘主任，我现在人就在你们市里，只不过招待什么的就算了。”

    “咱们还是把拖拉机的事情先解决再说其他的吧！”

    话筒那边的刘广德，听到苏文宸的话顿时疑惑道。

    “拖拉机？”

    “那十台手扶拖拉机，我不是让人年前就让人给你们送过去了吗？”

    “跟粮食一块拨下去的，你们场里没收到吗？”

    苏文宸直接说道。

    “不是那十台手扶拖拉机，是部里给我们新拨付的四台大型农用拖拉机。”

    “现在只送过来三台！”

    “常州制造厂那边说，已经转运到你们市里农机厂，委托你们农机厂完成最后的组装然后我们去开回来！”

    “但是我们去提车的时候，农机厂却说就只有三台！我们的人继续问，市农机厂就说不知道。”

    说完朝着身后不远处的农机厂的身影看了看。

    “刘主任，我现在人就在你们市农机厂大门口，结果人家现在连门都不给进了。”

    “这部里刚拨下来的大型农用拖拉机，不能我们都还没用，就在你们的地盘悄无声息的消失一辆吧？”

    在苏文宸说完之后，电话里里面传来义正言辞的声音。

    “苏主任，这你放心，一辆大型拖拉机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

    “你这样，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去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你看怎么样？”

    听到刘广德这么说，苏文宸立刻点点头。

    “那行，这事就麻烦刘主任了，我就这边等消息了。”

    挂了电话。

    苏文宸付完电话费走到吉普车边上，点了一根烟沉思起来。

    他在想这事刘广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赵卫国却直接问道。

    “主任，现在怎么办？要不先回场里再想办法？”

    “大不了我再多来几天？”

    苏文宸拉开车门坐上车。

    “不用，去他们厂门口等会儿就行，会有人来解决的！”

    “另外就算你想要解决，来这边也没有用，甚至人家巴不得你就天天过来耗在这上面。”

    “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直接去市革委大门口。”

    “你真要那么做，我估计早就解决了。”

    说完摇下车窗，把手上的烟灰往外面弹了弹，不过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农机厂的大门。

    赵卫国有些不安地搓了搓冻红的耳朵，低声问道：“主任，咱们真能等到人吗？万一市里也敷衍……”

    苏文宸却摇了摇头，语气笃定道。

    “不会，刘主任如果想在这事上敷衍我，就不会是刚才的语气了，直接打太极就行了。”

    “只是，这事市里知不知情，我确实有点拿捏不准。”

    “等会儿，人过来再看情况吧！”

    在苏文宸说完之后。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一辆挂着本地拍照的黑色沪市牌小轿车，从他们车边上疾驰而过。

    在农机厂门口刹车之后。

    市革委主任刘广德便沉着脸走下车，身后还跟着一名工作人员。

    市里的车子保卫科的人自然是认识的，连忙手忙脚乱地拉开铁门。

    这个时候，苏文宸的吉普车也缓缓的从后面跟上来。

    在停好后，刘广德自然也看见了。

    立刻大步走向苏文宸的吉普车，隔着车窗喊道，

    “苏主任，久等了，你放心，一辆大型农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

    “只要是我们这边出的问题，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苏文宸也立刻打开车门，下来说道。

    “刘主任，在没确定之前，咱们谁都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我觉得咱们还是进去问问再说。”

    随后看着之前拦他们的人说道。

    “同志，这次我们能进去了吗？”

    “还是说你是准备跟前面说的一样，真是什么领导来了都不行。”

    苏文宸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大方的人，既然前面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自然也不会给对方留面子。

    这个保卫科的人一听苏文宸的话，就知道要遭。

    果然，刘广德立刻皱眉的看了一眼对方。

    “是谁让你们在门口拦着蓝水农场的人？”

    这人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主任，我没拦这位领导，我的意思是，那位蓝水农场的同志天天过来。”

    “我是太烦了，才这么说的！”

    不过刘广德却没有让对方糊弄过去，眼神锐利盯着对方。

    “我再问你一遍，拦着蓝水农场的人，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说是你们厂里哪一个领导的意思！”

    面对市里最大的领导，这相当直接的问话，对方额头冒汗。

    心里水也在天人交战矛盾极了。

    说了，得罪厂里领导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

    不说吧！好像现在都过不去了！

    毕竟不说最后可就成他指使的了，那岂不是工作都得丢吗？

    于是也只能哭丧着脸坦白道。

    “是我们厂长，一开始他让我应付一下蓝水农场过来的人。”

    “只不过后来他们老是过来，我就有点应付不耐烦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边上赵卫国顿时忍不住插话道。

    “你当我喜欢来？谁让你们扣住我们一台拖拉机不放的，不然谁闲的天天往你们这边跑。”

    苏文宸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赵卫国。

    转头看向刘广德。

    “刘主任，你看怎么安排。”

    刘广德深吸一口气，有些自嘲的看着苏文宸。

    “苏主任，现在看来问题确实出在我们这边了。”

    “你放心，参与这件事的我一定追究到底，咱们先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苏文宸点点头。

    就在一行人往厂区里走的时候。

    此时农机厂的一个组装车间内，一个穿着藏蓝色工装的中年人，正满头大汗的朝着车间里一群老师傅催促道。

    “庞师傅，怎么样？能装回去了吗？”

    “刚才一个安保科的人说，人家农场这次领导都找上门来了，我是真没办法拖下去了。”

    “我估计很快，市里面就得打电话找我们了。”

    听到中年人的话，一个头发有些花白老人摆了摆手。

    “别吵吵，我们这不是在尽力研究吗？”

    “这玩意哪有这么简单就能全部装回去！”

    “要是就拆个外壳我们按照安装手册容易装，把里面都拆了，这得慢慢研究。”

    “这正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只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技术吃透了，说不定咱们自己就能生产这种大型农机设备呢！”

    听到老人的话，对方顿时苦笑道。

    “说的简单，这要是我们厂的机器还好吗？这是人家蓝水农场的机器。”

    “人家农场凭什么一直放在咱们这里给咱们拆啊！”

    老人不耐烦的摆摆手。

    “我管他什么农场呢！”

    “那是你们当领导的事，当时我们说拆你们领导也是同意了的！”

    “而且大不了最后厂里把我推出去，有什么事情我一个人担了！”

    中年人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这种大型设备你知道多少钱一辆吗？哪是随便推个人就能担住的！”

    显然中年人清楚，这事最后八成要他自己来扛了。

    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奋斗了半辈子的车间，他也不知道这次到底值不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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