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内，白无常找判官借了纸和笔，撕了两张生死簿，一边回想着方才那人的样子，边在纸上涂涂画画。

    旁边一众阴司鬼差围在一旁，偶尔指指点点。

    “嘴，嘴这画小了。”

    “鼻子要往上一点。”

    “你这都大小眼了……”

    炎帝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本来也只是凑凑热闹，看到桌上照片。

    “噗嗤！”

    刚笑出声，她就感受到一阵骇人的视线，只见旁边的矮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炎帝慌张收好表情，秒变脸，柳眉皱在一起，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等到白无常手中化作成型，姜晚晚低头看着画上那简约线条的抽象画，一阵无言。

    “大帝，就，就是，我画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老白画工见涨啊！”

    “比俺和老马画的都好！”

    “对啊对啊。”

    原来所谓的画工好，是这样横向对比出来的，姜晚晚冷着脸抬头看了四只阴司鬼差一眼，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立刻闭嘴，噤若寒蝉。

    她低头看着桌上画卷，伸手去抚摸，感受其上灵韵。

    千年前的动乱，一切人类文明统统破坏殆尽，当几年后自己登上大罗天的神座，再次回到江城时，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自己甚至连一张哥哥的照片都没有找得回来。

    她低头看着纸上的画，慢慢的，画上人物本是简约的墨水线条，在她眼中却逐渐变得丰满。

    借助白无常的灵魂，她终于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真的是哥哥！

    当再次‘亲眼’目睹那到身影，而不是翻来覆去透过回忆才能见到这道身影时，她心里泪流如涌泉，只是伸手抚摸着脸颊，只是一张不会有任何表情的脸。

    她看到了他突然出现在店里，哥哥好像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随后又跟牛头马面他们攀谈起来。

    但是有点奇怪，哥哥为什么会认识牛头马面，还知道这里是酆都？

    而且，为什么哥哥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哥哥身上的衣服……她在记忆里搜寻一番，找到了，大致时间是17年寒假时候买的，为什么哥哥会穿着那时候的衣服出现？而且为什么哥哥出现没多久又消失了？

    姜晚晚正在疯狂思索，她知道，现在最要紧之事，是找到哥哥突然出现的原因。

    如果说这是一个奇迹的话，她得找到让奇迹再次出现，让奇迹变成现实的办法！

    可是看到那道身影后，她感觉现在脑子一卡一卡的。

    每当自己沉下心要去思考时，看到面前在店里活动的‘哥哥’的虚影，思绪就像春天的野草、藤蔓一样疯狂生长，蔓延。

    像是做梦一样再次看到哥哥，集中不了精神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是，这样不行！停止！

    她强打精神，把那些长出来的野草一把火全烧掉。

    只要能找到哥哥，以后管这些藤蔓怎么长都无所谓啦，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原因！

    然而就在这时，透过白无常的灵魂，她听到哥哥问：

    ‘晚晚现在在哪？’

    世界好像突然静音，刚刚被她一把火烧光的藤蔓，如洪流般暴涨，这一瞬间，姜晚晚大脑停止了思考。

    哥哥喊了自己名字！哥哥问自己在哪？哥哥在找自己！

    一旁的炎帝注意到，整天一脸阴沉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对，什么叫突然睁开眼睛，她以前一直闭着不成？但是，但是就是这样啊……凭借她的文化水平，很难描述这个场景，活过来了？姜晚晚好像突然活了一样！

    “嗬？嗬！”

    但是给人一脸命很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喂，喂，晚晚，姜晚晚？”

    炎帝现在其实已经反应过来，刚刚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姜晚晚要等的人。

    虽然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是这一点不会错。

    “晚晚你没事吧？”

    外界的一切声音，现在的姜晚晚都听不进去，她只知道，哥哥在找自己。

    她光是知道这一点，已经幸福地快要昏过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姜晚晚忽然心有所感。

    作为酆都的主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感知之中。

    就像刚刚她回家路上，突然感受到店里出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现在，她又一次产生了这种感觉。

    “在家？”

    “这一次出现在家里？”

    “到底是为什么？”

    少女的身子几乎先一步做出动作，店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少女急急忙忙往外边跑去。

    跑了好几十米后，又赶紧往回跑，提着她那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一屁股坐上去猛蹬脚踏板。

    背后的阴司们看着姜晚晚又急急忙忙离开，面面相觑。

    “大帝这着急是去哪？”

    “这个方向，是回家去了吧？”

    “好像有什么急事？”

    “咋不让咱驾云带着？”

    ……

    一般而言，领域是有一个固定的出入口，这个出入口由设置领域的媒介决定。

    但是陈兮的这个‘领域’不同，他的‘领域’媒介，正是他自身。

    既然是领域，那就应该可以带其他人一同进入，平时都是陈兮进入姜晚晚里面，这还是第一次带姜晚晚进入他里面。

    “这就是，哇哦，好熟悉……”

    姜晚晚看着屋内的摆设，不禁发出感慨。

    陈兮再次进入了所谓的‘领域’，而且在姜晚晚的指导下，也将她以前带了进来。

    只要跟他有所身体接触，就能带着一起进来。

    这是他们此时在居住的房子，但是又处处透着违和之处。

    “屋子居然能保存千年吗？”

    一旁的姜晚晚摇摇头：“其实是重新盖过的，我成就大罗天，培养出王命级阴司的时候，这里早就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后来把江城划入到酆都地界之后，就又废了好大的气力，把记忆中的建筑进行了恢复。”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间屋子，这个地方看似温馨，但没有哥哥，只是某个可怜的小女孩为了沉浸梦中，为自己钩织的虚假世界。

    “湿气也好重，感觉到处都好潮湿……”

    “领域的氛围会受到主人心情的影响。”

    陈兮周围看看，在沙发上坐了一下，沙发上有几个玩偶，都已经很是陈旧，他每个都捏了捏。

    阴暗潮湿的世界，冷冰冰的屋子没有活人的生气，能想象得到某个少女自己学着布置，尽力想去复原两人居住时的模样。

    屋子的布局跟现在的家很像，不过一些像电视，电脑一类的设备更多只是起到个摆设的作用。

    陈兮想开灯，发现灯也是摆设，好奇问：“未来的世界，连电都没有吗？”

    “有些地方是有的，有些拥有神明坐镇的大城，天工命们研发出很完善的灵能体系，结合了电力。

    最厉害就是开物天的领域‘浮空岛’，那比科幻电影还要夸张，各种战机高达，那里的天命人全都各种义体改造，生物科技，整一个未来世界似的！”

    “赛博朋克吗？”

    “对的！哥哥要不要去看看？”

    她忽然有些期待：“现在这个世界被割据成一个个大城，每个大城的统治者喜好或属性，又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文化和风格。

    有些地方像原始的热带丛林，有些地方甚至恢复了封建帝制，有些地方被一些复苏的古代生骸占据，所以建筑风格和生活方式也充满古风。

    随着梦乡彻底入侵发生改变，这个世界也变得超大，光是江城就已经扩大了原来的近百倍。

    诞生了很多非常有魔幻色彩的地貌，拍下来放到网上，现在的人都以为是哪个游戏cg的绝美风景。

    虽然对于弱小的人们而言，活着就要用尽力气了，什么风景不风景的也没人在意，但是对于强者而言，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世界。”

    说到这里，她哼哼一笑，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在下巴比了个v，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而本人，晚晚大帝，恰恰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高手！”

    这个世界对普通人而言，即使在安全的城区，也要随时保持警惕，但是对于强者，绝对要比和平年代要有趣得多。

    “晚晚最可爱了。”

    陈兮很顺手就能把手搭在她的小脑袋上，挼了一把，问：

    “但是……我们不是来这里找另外一个姜晚晚的吗？”

    陈兮环顾四周，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分钟，屋内此时空无一人：“怎么好像不在这里？”

    “谁，谁知道呢？”

    姜晚晚撅了撅嘴：“可能有事又出去了吧，谁知道呢……”

    她说着，又悄悄看一眼哥哥，发现哥拿起一些屋子里的物件，没注意自己的小心思。

    “哥哥我带你参观一下这里，晚晚在这里可是住了一千年哦……”

    此时在她的感知之中，一道人影正在急速……假的，是龟速靠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踩着那辆破自行车吧？

    在慢慢接近，那个，一天到晚只知道冷着张脸，笑都不会笑的未来的自己，在不断接近。

    ……

    “哥，哥哥！”

    房间的门被猛然推开。

    蹬了好几公里自行车的姜晚晚气喘吁吁，她已经感觉到了，就在这里，哥哥的气息就在屋内。

    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那道身影，但是手在推开门扉的前一秒，屋内的气息，再一次消失了！

    又，又不见了！

    可恶！

    果然是这样吗？

    推开的门扉，里面却空无一人。

    少女怔怔地站在门口，发丝凌乱着，因为剧烈的运动脸上满是潮红。

    窗户开着，风吹动着窗帘，她站在屋子里，忽然感觉到迷茫。

    是哥哥不想见到晚晚吗？

    因为晚晚是坏孩子，哥哥还没有原谅晚晚，才不愿意来见晚晚，还是说……自己‘病’又重了。

    姜晚晚知道，炎帝说得没错，她一直活在自己虚构的梦境之中。

    作为执掌亡魂的神明，轮回的本质如何，她如何能不明白？

    哥哥早就死了，哥哥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自我欺骗。

    她现在像处在自我梦境与现实的间隙，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是哥哥真的回来了，还是自己的幻想，她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

    其实想想也知道，哥哥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里是酆都，还知道牛头马面他们呢？

    “已经病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上也出现了哥哥的气息，即使是幻觉，她却依旧感到一丝丝的满足。

    其实刚刚在店里的时候，她在感受到哥哥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家里时，她就想过让牛头马面带自己过来。

    但是她害怕，害怕过来后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她选择自己骑着单车自己赶过来。

    只是很可惜，从店里到家的路，只有这么长。

    那个突然出现在店里的哥哥的身影，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只是她的思念和精神太过强烈，导致出现的幻象吧。

    不甘心！

    好不甘心！

    心脏好痛，但是却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慢慢蜷缩着身子，靠在这个有着哥哥气息的沙发之上。

    然而就在这时，哥哥的气息却又一次出现了！

    这次，是在……墓地。

    果然只是自己精神和思念形成的幻象吗？

    毕竟，哥哥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墓在哪里。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沙发上的少女还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跑去。

    墓地之后，是自己最常去的夹娃娃店应该说是千年前自己跟哥哥最经常去的娃娃店，如今只是一栋似是而非的建筑，以及摆满娃娃却空无一人的缅怀之所。

    下一个出现的地方是……最经常去的麦当当，随后下一个，是滑滑板的江边，可以喂流浪猫的公园，

    店里，又出现店里了。

    少女骑上自行车，晃晃悠悠再次出发，一次次的扑空，她却逐渐在去寻找哥哥的路上感到一丝丝的快乐。

    只是最后骑到一半，自行车突然断掉，她只好把自行车链子放在车篮里，然后推着过去。

    哥哥会不会嫌自己这次慢？但是链子断了也没办法。

    居然一回来就跟自己玩躲迷藏吗？嗯，有时候哥哥就是这样，真是坏心眼，会喜欢捉弄一下晚晚的，等她找到哥哥，一定要好好生气才行，一定要生一个好大的……

    “你这自行车都多久没上油了？锈成那样肯定断啊。”

    “……”

    “……”

    “……”

    姜晚晚推着自行车，看着从店里出来之人，脑袋突然停止了思考。

    陈兮看着这个面无表情，一身狼狈的少女，忽然心脏就感觉有些疼。

    “晚晚。”

    少女好像还是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陈兮又呼唤了她一声：“晚晚？”

    “哥……？”

    少女在原地站着，喉咙深处小声嘀咕了一声后，她不敢眨眼，也无法思考，哽咽着，哽咽着，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你怎么才回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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