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收拢双翼，向下迅速俯冲的安苏几乎变成了一颗青铜色的流星。秘法视力给了他能够看清路径中所有阻拦的能力，只不过微调拢在身侧的宽大翼膜，高速的气流就会引导远古巨龙的身体发生转向。

    安苏偏过一发火球术，又让一阵瞄准他的心灵震爆轰在空中。

    这支成分复杂的突击队已经十分接近耐色脑的头顶了。

    那里几乎是一座完全由脑浆和血肉组成的高台，漆黑的角质层形成了层叠的王冠，宽大的颅顶甚至能媲美一座广场，数个散发着淡淡紫色灵能的夺心魔漂浮在耐色脑头顶，高举双手引导一次又一次远程攻击。

    依靠灵能网络连接在一起的夺心魔社会可以被看作是一个整体，其中的每个夺心魔就是这庞大网络的一根触手，而统治所有这些触手的，就是地位绝对不可动摇的主脑。

    主脑它没有快乐、同情或仁慈的概念，它认为所有被夺心魔吃掉的思想不过是融入了更高等级的存在之中，在冰冷的算计和统御之下，它可以接受任何代价，只要这种代价能换来足够的好处。

    耐色脑虽然没有眼睛，没有耳朵，用来观察世界的灵能也无法侦测到被心灵屏障保护着的青铜龙安苏，但通过和夺心魔守卫的灵能连接，它却可以直接看到高速袭来的青铜色流星。

    战斗是一种博弈，敌我双方的核心思想无非是阻碍对手达成目的，然后想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为了阻止艾维带着耐色石登陆，耐色脑在一瞬间就完成了对各种战术的计算和评估，快速找到了一条它认知中的最优解。

    宛如穿越银色迷雾后的突然凝实，一艘不断挥舞触须的螺壳舰忽然挡在了安苏的必经之路上。

    来自夺心魔帝国的伟大造物上正趴着两头撕扯舰身血肉的红龙，忽然的相位变化让吉斯洋基人的战斗伙伴迅速提高了警惕，抬头扫视空中希望能找到威胁的来源。

    只不过青色的虚影才刚刚被红龙的竖瞳捕捉到，巨大的冲击力就已经降临到了它们头顶。

    奄奄一息的螺壳舰彻底失去了活力，用于捕捉食物和宿主的触须在经过一阵抖动后垂下，长满几丁质甲壳的舰身也彻底断成两截，来不及变向的青铜龙已经穿过了这艘螺壳舰，重重撞在了耐色脑那如同一张覆盖着灰白血肉的骨板颅顶。

    如果不能阻止对方登陆，那就尽可能地削弱对手的力量，这就是耐色脑给出的答案。

    就算是对于鳞甲厚重的远古金属龙来说，在高速飞行中和一艘星界飞船相撞也不是一件容易忍受的事情。

    安苏后掠式的弯角断了一根，仿佛胡子的面须和脸颊上的骨板也七零八落的，大量鲜血从巨龙身体的各处渗出，让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头浸在血里的巨龙。

    “吼——”高亢的龙吼传来，是先前趴在螺壳舰上的红龙，它侥幸逃过了先前的撞击事故，仍然拍打双翼飞在空中。

    只不过它的同伴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另外一头红龙被螺壳舰的残骸压在身上，斜斜地卡在了耐色脑头顶的甲壳凸起上。红龙强横的生命力让它依旧有挣扎的能力，螺壳舰的破碎血肉和耐色脑甲壳的碎片在红龙的攻击下到处飞溅。

    下一秒，天上怒吼的红龙和地下挣扎的红龙都停止了行动，诡异地扭头看向正试图起身的青铜龙安苏。汹涌的火焰从两条红龙长满尖牙的嘴里喷出，组成一面焰墙扑向安苏。

    红龙的攻击并非出自色彩龙对金属龙的天然憎恨，而是因为耐色脑那庞大的灵能力量。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两头与吉斯洋基人并肩作战了不知多久的红龙就瞬间倒戈，在没有夺心魔蝌蚪寄生的情况下，变成了耐色脑的奴隶。

    “火神开道！”

    红龙喷出的交叉龙息未能建功，高举秘银法杖的艾维大声念出了来自霍格沃茨的咒语，汹涌的龙息在群山之心发出的光芒前再次分成两道，复又卷成龙卷，转向耐色脑布置在自己头顶的夺心魔守卫。

    “做你该做的事情！俄耳甫斯！”举起魔杖的艾维大步向前，逼着两道龙息再次向后。

    彗星王子并不做声，那和寻常夺心魔几乎没有差别的紫色眼睛迸出一阵青色光芒，继承自吉斯的灵能天赋迅速扩张，眨眼间就切断了耐色脑与两头红龙之间的联系。

    龙息组成的火墙消失，艾维得空掏出那由魔鬼大公打造的二十面体，将它轻轻扔在身后。

    在耐色脑头顶滚动了几下的星界棱镜忽的凭空跃起，接着展开成一道链接星界半位面和主物质位面的传送门。

    一马当先冲出来的是艾维亲手打造的战争机器，也是他未来创造智械的模板之一，全身由精金构造而成的黯影灭除者。

    被洛山达神性火花点燃的机械心智在一瞬间就完成了对局势的判断，左右两臂的重锤和钻头卷起一阵死亡旋风，向着耐色脑安排在此处的守卫冲去。

    无数自脑组织中伸出的触须，盘卷在精金魔像的触肢上，希望能够阻止这台战争机器的冲锋。

    然而大量灰色的粘液沿着耐色脑触须断裂的破口喷出，这些足有一人粗的触须根本无法起到阻拦的作用，反而是黯影灭除者踩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连串喷射脑浆的伤口。

    耐色脑布满沟回的脑组织颤抖了起来，黯影灭除者此前留下的伤口依旧没能完全愈合，那条丑陋的疮疤即使从博德之门的地面望去，也依旧清晰可见。

    在不明所以的凡人看来，那由无数紫红色血肉粘连桥接的伤口好像一张来自地狱大嘴，妄图吞噬世间的一切美好。

    但只有耐色脑自己清楚，那一发被神血加持过的黎明炮差点就要了它的命。

    纵然耐色脑不曾拥有怜悯和同情，但对死亡的恐惧却依旧深深根植于它的内心之中。

    耐色脑又一次激发了大范围的灵能冲击，甚至在空气中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波纹，这是独属于它的哀嚎，也是耐色脑下达攻击和呼唤增援的方式。

    漂浮在耐色脑周围的新生夺心魔迅速聚拢，想要为自己的主宰提供支援。被红龙和它们鞍座上骑士追得四散奔逃的螺壳舰也试图靠近耐色脑，将舰船上来自星界的其他夺心魔投送到最有可能实现伟大蓝图的主脑头顶。

    弩矢和各色法术组成了弹幕，自艾维身后激射而出，位于星界棱镜中的增益已经在脑广场上迅速列阵，开始提供火力支援。

    压力骤减的艾维终于得空观察局势，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被视野中灵光最盛的东西吸引。

    那是漂浮在耐色脑深灰色脑缝上方的巨大王冠，如同向天空发起挑战的长矛，根根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尖刺聚拢成王冠的形状，在红色宝石的妆点下衬出设计者非同寻常的野心和自负。

    卡尔萨斯王冠，耐色瑞尔帝国为数不多的遗珠，愚行之人的神格所在，也是维系至上真神的力量根源。

    “阻止夺心魔的增援，给我争取时间！”艾维大声下达指令，同时向俄耳甫斯喊道，“我需要你的帮助，俄耳甫斯！让我们一起压制它！”

    彗星王子根本不曾犹豫，强横的灵能托举那变成了夺心魔的身体，轻盈地绕过不断从脑组织中伸出的触手，站在了艾维身边。

    青色灵能迷雾很快便笼罩两人周身，并不断向耐色脑头顶漂浮的卡尔萨斯王冠卷去。

    蜷缩在王冠中心的深红色能量团好像惊弓之鸟，立刻伸出无数尖刺，向俄耳甫斯的灵能迷雾发起反击。

    两者撞击产生的灵能波动扩散开来，使得所有站在耐色脑头顶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阵踉跄。

    “压制住它的灵能即可！卡尔萨斯王冠和它的抵抗意志，将由我来粉碎！”在艾维手中天衣无缝的三块耐色石由于他注入的魔力和意志再度分开，盘卷的虹光从艾维的法杖顶端射出，又在三颗旋转的耐色石上大放光芒。

    在晶体内部多次折射的虹光再度从耐色石中射出时，已然化为和卡尔萨斯王冠中包卷的耐色脑精华一般无二的深红色。

    如丝如缕的深红色魔力牵动耐色脑的精华，形成了根根将其束缚的锁链，而全身心投入这场对抗的艾维，也终于能够直面耐色脑那藏在团团神力后的意志。

    “——绝对的——意志——”

    “——完全的——自由——”

    在耐色脑的哀嚎中，艾维仿佛看到了现实的破碎，耐色脑头顶的骨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浸血的黑色角质平台，覆盖博德之门的乌云，以及在乌云间穿梭战斗的红龙与螺壳舰尽数消失，血红色的星界成为了新的背景板。

    垂死的星辰仿佛无数迷离的眼眸，在暗红色的星尘间透出黯淡的光芒。

    占据天空的耐色脑消失了，出现在艾维面前的是一个巨大夺心魔的脑袋，每一根触须都堪比螺壳舰最宽的地方，长满口器的尖牙更是堪比残破神殿内的立柱，让人联想不到到底是何种巨人的脑袋，才能满足这不知餍足的食脑怪物。

    艾维手中的武器已经全部消失了，唯有延伸出锁链的耐色石依旧被他握在手里。通过这束缚耐色脑的锁链，大量不属于艾维的情绪正在翻涌向他传递恐惧、痛苦和战栗。

    “——重新考虑——评估——”

    “——恳请——投降——”

    耐色脑无机制的灵能震颤开始变得流畅和柔和，漂浮在艾维面前的巨大夺心魔头颅也开始发生改变。

    一阵深红色的星尘组成旋风，吹散了夺心魔那丑陋的形象，一具姣好的肉体从星尘中出现，缓缓向艾维飘来。

    艾维已经不止一次地品尝过这具肉体了，它属于邪念，那个好像浑身浸泡在鲜血里的女人。

    只不过那是艾维第一次见到邪念时的想法，当完全将巴尔的神血从她体内抽干之后，重生的邪念更像一只顺从的馋猫，而非择人欲噬的毒蛇。

    “不要摧毁我！”耐色脑使用邪念的形象祈求着，血泪从她的眼角流下，颤抖的柔嫩双唇吐出一阵阵抽噎的喘息，“利用我，玩弄我……我愿意臣服你……我会为你打开通向神国的道路，从今往后你就是至上真神，统御托瑞尔世界的一切……星辰的明灭将基于你的意志，无穷的魔法知识，通向真理的技艺和典籍将任你启用……”

    “不要摧毁我……掌控我吧……”由欲念组成的女体在艾维身前跪了下来，轻轻捧起他的手掌贴在光滑的肌肤上，“把我当成一件任你摆弄的器具，把我当成一个无所不从的奴隶……我情愿向你献上一切……我的主人……”

    艾维甩开那双苍白的柔荑，迎着惊恐与欣喜的目光，捏住了那宛如天鹅一般优雅的脖颈：“我当然不会摧毁你……”

    狂喜才刚刚爬上那张明艳脸，却又在下一个瞬间变成了狰狞。

    艾维收紧了五根手指，在它耳边轻声说道：“我要消耗你……”

    “啊——”痛苦的呐喊在人群中爆发，正在抵挡夺心魔愈发狂乱进攻的冒险者们跪倒在地。

    宛如一堵肉墙的莱瑟曼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开始了抽搐。

    “怎么回事！”贾希拉朝夺心魔丢出一团月火，同时翻身从它头顶跃过，顺手砍下了那酷似章鱼的脑袋，“他们正在蜕变吗？艾维失败了吗？我们应该做什么？彗星王子？”

    “消失了……”

    贾希拉还没得到彗星王子的回应，一只大手就捏住了她的脚踝，她本能地想要挥舞弯刀砍下这条胳膊，但却在下一秒发现它属于莱瑟曼人。

    “明斯克脑袋里吵闹的小访客消失了！”明斯克从地上一跃而起，庆祝着自己的新生。

    贾希拉松了一口气，一阵眩晕的感觉袭击了她的大脑，她揉着太阳穴举目看去，此前倒地的冒险者们都一个个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想来从脑子里清除寄生虫并不是一个会令人感到舒适的过程。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盖尔？”站在深水城大法师身边的卡菈克嫉妒地给了他一拳。

    “哦！”盖尔揉了揉肩膀，朝依旧引导耐色石的艾维走去，“或许是因为我马上就不需要这具身体了吧？所以艾维也就没再让我遭罪。”

    他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那被毁灭法球俯身而显现的纹身：“你们或许马上就要见证费伦世上最璀璨的烟花啦！”

    “是时候了，盖尔。”引导耐色石的艾维向盖尔伸出手，“让卡尔萨斯的造物全部组合在一起，至上真神应该迎来它的结局了。我会把大伙都传送到博德之门，那里还有许多新生的夺心魔正在肆虐，维持治安，抢救伤员之类的事情想必不用我来嘱咐——那么，一会儿见。”

    耐色脑的头顶闪现一道又一道传送光芒，原本已经快把这脑广场挤满的人群立刻消失不见了，就连重伤昏迷的安苏也被妥善安置。

    “离开吧！俄耳甫斯。”盖尔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柄短匕首，“我必须完成对密斯特拉的承诺，而艾维愿意帮我达成这一点……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恢复吉斯洋基人身体的俄耳甫斯晃了晃头，并没有问出那个问题：为何不命令耐色脑毁了自己，而是非要引爆毁灭法球……

    看到最后一个人影也消失在耐色脑头顶，以及那些形如傀儡拱卫在耐色脑周围的夺心魔，盖尔再次深吸一口气，大声念出密斯特拉亲口告诉他的咒语，并将那把属于魔法女神的匕首插进了心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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