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被不属于自己的手指抚弄，让艾维不受控制地偏了偏头。

    在德鲁伊和竖琴手诗人的治疗法术下，大部分伤员都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提夫林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从晨星堡的仓库中取出了艾维用魔法制造的工具，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田地和住所。

    自然精魄赛尼尔和他的幽影半身奥利弗帮了很大的忙。被幽影诅咒笼罩期间，失去平衡的魔力因为三个位面间的摇摆而产生动荡，催生了许多不属于任何一个位面的奇特生命形式。

    几乎蔓延在整个雷斯文旧城的扭曲藤蔓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已经失去了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但这些不自然的植物依旧顽强地活着。

    自然精魄赛尼尔不打算直接清除它们，可这些非自然诞生的植物却又占据了许多水土丰美的地表，使提夫林们的垦田计划不能很好的执行。

    因此在幽影半身奥利弗的帮助下，两个自然精魄一起用自然魔法劝诱催动这些植物，希望它们主动收起自己占据了大量地表的藤蔓，转而扎根地下，向着幽暗地域中的空间寻求赖以生存的营养。

    焰拳的临时指挥官弗洛瑞克没有贸然带着自己的人马上路，而是留下来整备，顺便和高阶竖琴手贾希拉商量对策。

    在与至上真神邪教徒的战斗中，焰拳和竖琴手两方都积累了不少战友情谊。

    况且贾希拉从一百年前开始就是博德之门的大英雄，对于她的歌颂（或者意淫）直到今天还在博德之门的各个酒馆中泛滥。弗洛瑞克会向她寻求建议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博德之门与幽影诅咒之地的距离并不近，如果仅仅依靠两条腿来行进，大约需要十天左右才能抵达。

    所幸月出之塔的凯瑟里克·索姆始终和博德之门城内的邪教有着来往，他们通过散塔林会的渠道，将夺心魔主脑生产的夺心魔蝌蚪伪装成紧俏货物，走私到城内，再用这些夺心魔蝌蚪扩大至上真神的影响力。

    在月出之塔的战斗打响后，恰巧有一艘来自博德之门的商船就停留在月出之塔的港口里。

    只是当月出之塔被黯影灭除者一发黎明炮轰塌之后，一块破碎的石头砸在了商船的桅杆上，不但将桅杆砸成两截，就连侧舷船身也破了一个大洞。

    破洞的位置非常暧昧，距离商船的吃水线不远不近，恰巧卡在中间。好在这艘属于散塔林会的商船同样设置了水密舱，如今还没有完全沉没，只是凄惨地靠在礁石旁。

    所有准备离开此地，前往博德之门对抗至上真神的勇士们都打算搭乘这艘商船出发。

    沿着冲萨河向下，日夜兼程的水运渠道，可比靠两条腿奔波要来的舒适得多。

    至于断裂的桅杆和船身的破洞，艾维的魔法自然是可以搞定的。

    只是需要麻烦焰拳和竖琴手们收集用来修复的材料。泡在冲萨河里这么长时间，商船破损的碎片早就不知道顺水漂到哪了，就算没漂远，被河水浸泡过的木头也不可能完美吻合之前的破口，还不如重新再找材料呢。

    焰拳和竖琴手在为修补商船寻找材料，提夫林在忙着开垦土地，规划建筑区，铁手侏儒则在尝试制造新的符文火药炸弹，至于冒险者们，自然就可以找点自己想干的事情。

    于是当夜幕降临之后，影心来到艾维在晨星堡中的房间，主动提出要帮他修剪头发。

    初见艾维那狗啃似的发型，让半精灵少女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不少，忐忑也被笑声驱散。

    她伸手拨弄了一下艾维脑后的乱发，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暗夜法官的训练对我来说并不全是痛苦，剪发和染色的技巧，就是一种意外的好处。修道院里的所有新人都知道如何找出正确的草药和萃取物，在改变发色的同时还不伤及发质。训练是为了伪装和诡计，而不是自我发现，但我现在已经不再按照莎尔的规则生活了。”

    “你用这种方式来标志自己的改变？”艾维凝视镜中影心的眼睛，白皙皮肤和黑色眼影将她那一双橄榄绿的眼睛衬得很大，“改变他人的目光，首先要改变自己的形象。很聪明，几乎所有智慧生物都依赖视觉获取的信息。当同伴们看到你的新形象，马上就会意识到过去那个盲目追随莎尔的信徒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没错。”影心凉凉的手指从艾维的鬓角拢过一缕碎发，把它们别到耳朵后面，“周围的人的目光，以及他们的反应，也会反过来给我自己加强这种印象——我不属于莎尔，也不再是她的傀儡。”

    “好了。”影心用双手托住艾维的后脑，让镜中的影像随着自己的动作转动脑袋，“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发型吧。”

    艾维沉默了一下，接着轻声答道：“我相信你的审美。”

    “哈！真是个难对付的顾客。”影心开玩笑地伸开手指抓了抓艾维的后脑勺，然后转身去拿剪刀了，“你很特别，艾维。”

    影心手中的剪刀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或许已经有许多人对你说过了……但我还是要说，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么强大、学识渊博、风趣幽默，好像对一切情况都有所准备，最重要的是，你好像离我们很近，但有时我又觉得你远在天边，简直就像某种看得见摸不着的天体。”

    影心的评价对艾维来说是个相当新奇的说法。

    过去人们总是将他视为有天赋的施法者，恐怖的黑魔王，能够真正对抗死神的巫师，来自天边的神秘救星。

    但还从未有人用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天体来比喻他。

    “难道我的头发没扎到你的手吗？”艾维打趣地问。

    “是啊，它们又硬又顽固……”影心撩起了艾维额前的一缕刘海，专心操弄剪刀工作了起来。

    影心的手被训练用来掌握莎尔的武器，自然在灵活度上没有问题。

    于是不久之后，艾维的新形象完美出炉了。

    “怎么样？”影心用神术造出一团水，清洗了手上沾着的碎发，有些不自信地询问艾维的意见。

    艾维看着镜中的自己左右转头，手指掠过干脆的短发，十分自得地点了点头。

    “完全超乎预期，就算是用我那挑剔的眼光来看。”

    影心设计的新发型赋予了艾维不同的气质，如果说以往他总体现出更神秘，更魔法的一面，那现在则看起来更有一种强硬且自信的风貌。

    配合上的他的星辰斗篷，以及由孤山矮人锻造的秘银法杖，更放大了他作为传奇施法者的威严。

    “谢谢。”艾维挥挥手，清除了被剪去的头发，由衷地向影心道谢。

    “不用客气。”影心缓声说道，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其实该道谢的人是我……最近你对我的帮助已经超过了我自己的信仰。我本以为信仰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结果我大错特错，我的人生只是莎尔心血来潮的一出戏剧，一个微不足道的谎言。”

    艾维来到影心面前，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认真的说：“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无数的可能性。就像莎尔不能定义你的发型，她也不可能定义你之后的人生。”

    “可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影心轻轻摇了摇头，一双橄榄绿的眼睛正反射着不灭明焰灼灼的火光，“我们共享的某种东西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那是一种情感连接，而且毫无疑问超越了友情……我已经意识到了，但并没有行动。”

    “或许现在……”影心从自己肩上抓过了艾维的手，用双手把它捧在胸前，“是时候做出行动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从现在开始，直到永远。”影心带着夜兰花的吐息喷在艾维脸上，让他有些迷醉。

    恍惚之间，艾维只听影心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永远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不过片刻，或许比那更短，艾维就从情绪中抽离了出来，“我是个醉心于魔法研究的施法者。虽然我并不会抗拒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但那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与我相伴，或许比你想象中要无趣得多。”

    “你没有拒绝？对吧？”影心的反应与艾维预想中的差距很大，“其实我早就过够充斥着疯狂冒险的生活了。或许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我可以跟你去斯翠海文生活，那给教授分房子吗？或者我们可以从头开始，攒钱一起购买一座？然后过上平静的生活。你去教书，我在家里养花？不，不够！除了花之外，我还要养许许多多的动物！特别是毛茸茸的那种！只要你不嫌弃我身上的味道就行……”

    艾维没有开口，只是凝望着影心的眼睛，把她又往胸前拉近了一点。

    终于，影心带上了一点哭腔，光洁的额头也靠在了艾维怀里。

    “不……不行……”影心白色的高麻花辫晃动了一下，“我的父母还在莎尔的掌握之下……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我只是太害怕了……莎尔……你无法想象她的神力……”

    “没关系……你不会孤独一人的。”艾维伸手拍了拍影心的后背，她已经将浑身上下盔甲衣物都换了个遍，莎尔崇尚的黑色和紫色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艾维猜测是伊莎贝拉借给她的，毕竟影心也算是塞伦涅的信徒。

    “莎尔的阴谋不会得逞，我们会救出你的父母。”

    “谢谢……”艾维感觉胸口的影心想要笑一笑，但却只是耸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艾维叹了一口气，捧起了影心的脸，黑色眼影在泪水的浸染下变成了两条漆黑的泪痕，让这个坚强的女孩显得尤为脆弱。

    “或许我们不应该关注永远那么远的事情。”艾维让自己的鼻尖靠近影心的鼻尖，“毕竟永远也没人知道意外和明天那个先到，就连莎尔也不能让你完全按照她的剧本行动，那我们规划那么远的未来，又对如今有何裨益呢？”

    “但是……”影心就像一个溺水者渴望新鲜空气那样分开了唇瓣。

    “不如我们先试试拥有……至于失去后的事情，就等到失去后再说吧……”艾维继续撬动着影心的心理防线。

    “啊……”影心喘了口气，有些粗暴地撕咬起艾维的嘴唇，“是啊……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过是一个爱人而已……又怎么比得过失去自己呢？”

    喘息被黏膜接触的声音替代。

    布料落在地面上的响动非常轻微，根本比不过两人合奏的爱歌。

    “巴尔在上……”手里抓着一柄匕首的邪念就站在门外，目瞪口呆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

    她是来找艾维聊天的，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在夺心魔殖民地中找到的匕首。

    那柄如同两条毒蛇纠缠扭曲在一起的匕首可以在一次攻击中多次切开血肉，而藏在锋刃中的麻痹毒素，则能沿着这些创口毫不费力的进入不幸目标的体内。

    邪念第一次握着它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玩具，差不多就像另外一只手了，她们一起解剖过许多目标，简直比情人还要亲密。

    作为同样失去了记忆，而且从一堆烂肉中诞生的崭新人格，邪念只是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黑暗过往。

    只是没想到居然撞上了这样的事情。

    听着门内传来的靡靡之音，邪念感觉脸上像是有火在烧，这股邪火还不断向下延伸。

    邪念想要伸手阻止，但冰冷义手划过腹部皮肤的触感，并未阻断这股邪火，反而让它越烧越旺了……

    “这是巴尔子嗣的繁殖欲望……”邪念在脑子里尖叫，竭力阻止那只由艾维亲手打造的万用义肢。

    “你呆在那干嘛？”明萨拉的出现成功帮邪念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靠近的卓尔圣武士当然也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动静。

    晦暗不明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继而打量起邪念脸上的绯红。

    “呵——”明萨拉不屑地哼了声，“需要我帮你找一瓶隐形药水吗？不过你要记得清理干净，DOOM大概不会想一大早就看到门口的可疑液体。”

    你有吗？

    这句话在邪念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消失了。

    从任何角度来说，喝下一个会在自己餐食里加入毒药的卓尔提供的药水，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即使对于她这个谋杀之神的子嗣来说也一样。

    “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邪念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我的义手有些不舒服，只是来找艾维修一修。不过他看起来不太方便，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借口很蹩脚，不过邪念才不在乎明萨拉相不相信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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