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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武是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国字脸，一脸的书卷气，若是换上一身衣服，看上去还真就是个随处可见的乡野夫子，相比起来，一旁的袁隗气派就大多了，一看就知道是个大人物。魏聪心中暗想。

    “在下魏聪！”魏聪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两臂自额头下移至胸，同时上身鞠躬四十五度，向站在台阶上迎接的窦武和袁隗行礼道：“见过窦大将军，袁司空！”

    “不敢！”无论窦武和袁隗心里是怎么想，至少在表面上，两人的礼节都无可挑剔。窦武甚至走下两级台阶，笑道：“久闻魏侯之名，今日得见，果然是英姿焕然，当世罕有。光临窦某寒舍，实在是蓬荜生光，请，请！”

    “多谢大将军！”魏聪又向窦武长揖为礼，这才随着窦武上得殿来，随行的卫士随行上得殿来，只见一个个披盔贯甲，或持刀盾，或持矛戟，或持弓弩，宛若铁流覆盖而来。殿上的大将军将吏们无不变色，有人上前呵斥道：“此乃大将军府，汝等好大胆子，竟敢擅闯禁地！”

    卫士们只当没有听见，大将军府的将吏们愤然，纷纷拔剑，眼看就要打起来了。魏聪回头喝道：“罢了，汝等到这里就够了，孟高功，你带几个人跟我上来！”

    “喏！”孟高功应了一声，转身对卫队吩咐了几声，就带着四个身披扎甲的卫士紧随着魏聪上得殿来。那些大将军府的将吏们还要阻止，却听到窦武两声低咳，也只得纷纷还剑入鞘，让开路来。

    魏聪在卫士和几个随行人员的簇拥下，上得殿来，笑道：“天子何在？”

    “便在殿后，请随我来！”窦武指了指当中的屏风，魏聪正要跟着窦武上前，却听到袁隗的声音：“久闻魏侯勇毅之名，为何今日如此胆怯，朝见天子都要披甲，卫士不离须臾？”

    “大勇若怯的道理，袁司空总不会不知道吧！”魏聪笑道：“魏某一人死不足惜，可眼下城外有数万精兵，若是魏某有个万一，彼等冲进城来，只怕雒阳便有黍离之悲！那时就算袁司空这等智者，也会后悔莫及呀！”

    “你——”袁隗被气的脸色通红，顿足偏过头去。窦武上前把住魏聪手臂，低声道：“魏侯请放心，这里皆为明理之人，绝不会做出那等玉石俱焚的蠢事，请随我去殿后朝见天子。”

    窦魏二人绕过屏风，来到殿后，只见巨大的帷幔将四周遮挡，四角的桶里摆放着冰块，让帷幔比外间至少冷了七八度，婢女和奴仆来来去去，送水送药、毛巾，冰快，大夫跪在锦榻旁，躺在上面的少年面容憔悴，嘴角干裂。帷幕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确认一下，床上躺着的是天子本人！”魏聪压低声音，对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邓忠道，邓忠点了点头，后退了两步，片刻后他无声无息的回到魏聪身旁，点了点头：“经由董重确认了，没错！”

    胸中石头落了地的魏聪吐出一口长气，双膝弯曲，对锦榻上的天子跪拜叩首，然后向前膝行几步，在这个距离他已经看的非常清楚了，天子的脸色黄的吓人，而且缺乏光泽和弹性，那是严重腹泻脱水的结果——腹泻会导致身体大量营养流失，比如维生素b12，叶酸等造血原料，还会影响肾脏、肝胆等功能，这都会影响病人的脸色。这放在现代社会还好，放在古代社会几乎可以提前宣布死亡了。

    “庞太医，你过来一下！”窦武招来太医，指了指魏聪：“这位就是魏侯，你把天子的状况和他解释一下吧！”

    “喏！”

    刨除掉一堆魏聪难以理解的玄学名词，应该说太医对天子的状况判断还是很准确的——病势严重，已经非人力可以挽救。魏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窦武，窦武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魏侯，你也都看到了，天子眼下的状况，窦某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窦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天子的后事了，对吗？”魏聪的声音变得冰冷生硬，就好像四角木桶里的冰块。窦武窘迫的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大将军觉得你这么做，能通得过天下人悠悠之口吗？”魏聪问道。

    “魏侯！”袁隗冷笑了一声：“你素来行事何时考虑过天下人之口，又何必以此来指责我等呢？”

    “不错，魏某行事莽撞，没少为天下君子所讥！”魏聪点了点头：“不过大将军与魏某不同，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典范。魏某立于当世，靠的是勋业，大将军靠的是德行，岂可一概而论？”

    面对魏聪的反驳，袁隗顿时哑然。正如魏聪所说，他和窦武两人虽然都已经走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但两人的路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魏聪靠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而窦武靠的是德行，声望，家世，以及与天家的姻亲。所以魏聪哪怕声名再恶劣，也无人可以否认他的胜利，他麾下的士兵和军官们依旧会对他忠心耿耿，因为对于军人来说，能带来胜利就是最大的美德。只要他能赢，一直赢下去，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士就是永远跟着他走下去。就好像凯撒和拿破仑的老兵，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统帅是否忠诚于共和国，只要能赢就够了。

    所以窦武一旦名声、人设崩了，整个人就崩了，而魏聪名声再臭，只要能打赢，还是能屹立不倒，甚至其追随者还会因为外部的压力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忠诚，即黑红也是红。

    “魏侯！”窦武到：“你说的没错，天子落得这般境地，无论如何窦某都不可能身居此位了。无论未来继承天位的人是谁，我都必须告罪还乡。但朝中须得有人支撑，所以我才请你进城的！”

    “哦？”魏聪有些诧异的挑起眉毛：“难道大将军是要让我接替你为大将军？”

    “天子命在须臾！国不可一日无主，既然魏侯有拥立新帝之大功，窦某退隐之后，大将军之位多半也就非你莫属了！”

    饶是进城之前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魏聪此时还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窦武的意思很简单：作为大汉实际上的摄政者，他愿意用自己的政治生命承担天子突然亡故以及内战的全部责任，而魏聪作为参与册立新帝的人，自然就是未来掌握朝政的最有力竞争者了。

    “那袁公呢？还有冯车骑，张大司农呢？”

    “袁司空没有实力，至于冯车骑，大司农，他们距离雒阳太远了，只怕无法参与册立新君之事，所以——”

    魏聪点了点头，此时的窦武现实的有点可怕：“那太后呢？要册立新君，肯定离不开她。而她愿意让您交出大将军之位，让我这么一个人接替吗？”

    “这个我自然会说服她的！”窦武沉声道：“不过我也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太后必须依旧居于南宫，新天子必须尊太后为母，一切供养须得于过往相同！”

    “这个自然，便是大将军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魏聪答应的很爽快，两汉时候以孝治天下的政治伦理下，皇太后有着天然的崇高地位，比如汉景帝之于薄太后，汉武帝之于窦太后都是敬畏有加，而霍光废除昌邑王刘贺帝位，司马昭杀害高贵乡公曹髦后，废其帝位，也都是通过当时皇太后所下诏书实现的。所以无论册立谁当新天子，都很难动摇窦太后的崇高地位，最多将其边缘化，但废除其位在政治上都和挖自己房子墙根没啥区别。

    “第二，窦某有个侄女，年方十六，容貌端丽，性情温淑。我听说魏侯尚未娶妻，若是能结为连理，倒是一桩美事！”

    “这——！”魏聪本能的回过头，看了卢萍一眼，窦武的这个提议倒是情理之中，他既然交出了最高权力，哪怕是为了保证窦氏一族的安危，与接受权力的魏聪结为政治婚姻也是应有之义。说白了，哪怕是魏聪为了证明自己并无在将来消灭窦氏的意愿，都应该同意这场婚事。再说这场联姻对魏聪自己也是很有利的，窦武的侄女就是当今太后的堂妹，魏聪娶了便是窦太后的堂妹夫，有了这层关系，很多事情就方便顺畅多了。

    “恭喜魏侯！”邓忠第一个站了出来：“这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呀！你娶的名门之女，窦氏也得一位佳婿，如此一来，大家就是一家人了，窦氏幸甚，雒阳幸甚，大汉幸甚！”

    “对，对！”第五登赶忙应道：“主公，您当了窦氏的女婿，这天下事可就都定了，恭喜您了！”

    跟随魏聪入殿的人们都七嘴八舌的纷纷道贺，聂生舔了舔嘴唇，正准备上前道贺，突然看到一直站在魏聪身后的卢萍偏过头去，侧颊上露出一丝凄然，迈出去的腿突然收回来了，暗想殿上众人皆向义父道喜，可有一人考虑过她的感受呢？

    “魏侯意下如何？”窦武问道。

    “大将军美意，魏某感激莫名！”魏聪尴尬的答道：“只是魏某今年已经二十有八，而大将军侄女年方十六，足足大了十二岁，这——”

    “这有何妨！”邓忠笑道：“大将军的侄女要嫁的是天下英豪，若论当今天下英豪，又有谁比得过你？古往今来，能做到你这番功业的，有几个才二十有八的？照我看，只差十二岁已经不错了，是不是呀，大将军？”

    “邓兄说的不错！”窦武笑道：“我那侄女喜读经史，想嫁的不是惨绿少年，而是堂堂君子。再说了，便是以形貌，魏侯你也是仪表堂堂，足以配她了！”

    “那魏某虽未曾婚配，但身边也有几位女子，也早就有了后嗣！”

    “这有何妨！”窦武笑道：“你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身边岂能没有女子侍奉，哪怕是为了延嗣孝亲，也应该如此。这个道理我那侄女岂会不懂？你放心，这些都不妨事的，我那侄女自当视彼等如己出的！”

    窦武的通情达理弄得魏聪没有了退路，他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只要贵侄女不嫌弃魏某，魏某就厚颜应承了！”

    “好，好，好！”窦武已经是笑容满面：“你放心，能嫁给魏侯这等好男子，我那侄女又有什么不高兴的？邓兄！”

    “大将军有何吩咐？”邓忠笑道。

    “魏侯并无家长在此，那婚配之事，就劳烦您了！”窦武笑道。

    “这个自然！”邓忠笑道：“这等好事，便是旁人来抢邓某也是不会放手的！”

    众人听到邓忠这番话，不由得齐声大笑起来，先前的森森杀气，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这笑声消弭的一干二净。

    旁边的太医被陡然的变化吸引走了注意力，傻哈哈的跟着笑着，突然他发现有什么不对，低头一看才发现躺在榻上的天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了呼吸，不由得骇然。

    “天子，天子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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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大汉的礼法，天子驾崩时要举行极为隆重的丧葬仪式。第一步是殡礼，即将去世后需停尸于“北宫德阳殿”，大臣们前来这里吊祭。而且天子作为整个帝国的君父，帝国的所有臣民都必须参与对天子的吊祭，并按照身份官职的高低，与天子关系的亲疏，承担相应的责任。

    但问题是天子并不是死于宫中，而是在大将军府，所以第一件事必须连夜将其运回南宫德阳殿，准备停灵丧葬。其次就是一旦天子驾崩的消息传播开，全天下百姓官员都要为天子服孝，在服孝其间，任何婚配嫁娶都是禁止的。所以魏聪和窦氏的联姻必须在天子驾崩消息传播出来之前就确定下来，这样两边才能团结一致的在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中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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