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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优劣


在现代的历史课本里面,这些汉初的诸侯王往往是以阻碍大一统的反对派形象出现的。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讲,汉初这种郡国二元体制,也给人民留下了许多躲避权力压迫的缝隙。众所周知,汉承秦法,而秦法以苛刻严密著称,即便是汉初,百姓也要承受极为沉重的劳役赋税,稍有触犯,就要被流放,强迫劳役,施以肉刑,甚至处死。

    但与秦朝和后世的诸多大一统政权不同的是,汉初是有两套体制的,你在天子统治的郡县下触犯了法度,可以逃亡到诸侯王的土地上生活,而这些诸侯王因为世代统治这片土地,他们比较有长远打算,为了吸引人才和劳动力,壮大自己的力量,往往会对逃亡者减免赋税,劳役。

    比如汉初吴王刘濞就因为其居国有铜盐之利,就免除百姓的口赋和算赋,还解除官山海的禁令,让百姓随意晒盐开矿。吴国兵卒按规定去远方卫戍时,刘濞还会给他们发路费。刘濞还每年时常去慰问辖区那些有才能的人,在乡里赏赐他们。

    其他郡国官吏想要追捕逃犯,吴王总是收容他们而不交给别的郡国。诚然吴王刘濞这么做是为了收买人心,但客观上的确当地的百姓也得到了实惠。

    诸侯王的做法无形之间就对相邻的郡县官吏形成了一种竞争关系,如果朝廷郡县上的官吏横征暴敛,那治下的百姓就会逃亡到附近的诸侯国去,而朝廷的官吏们就会因为户口减少而受到责罚,朝廷与诸侯王的力量也会此消彼长,所以他们的行事就会比较收敛一点。

    所以在汉初,无论是朝廷的郡县还是诸侯国,统治阶级对治下百姓的压榨都是比较节制的,百姓也因此得到了一些实惠。当然,在这种二元体制下国家没有能力像汉武帝那样动则发动几十万人,几万匹马开疆拓土,但也不会像汉武帝那样短短二三十年时间里把原本富庶的国家搞得天下户口减半,民不聊生。

    其实两汉的士大夫也发现了汉武帝之后国家政事败坏,百姓贫苦的状况,他们也提出了很多解决办法,比如篡位的王莽,但最后都失败了。原因很简单,他们想不到,或者不敢把政事败坏的根源追究到专制皇权的壮大之上。

    西汉建国初期政治较为清明,百姓负担较轻的原因并非是吕后、文帝、景帝,曹参,陈平,周勃们道德水平比汉武帝和他手下的臣子们高,而是专制皇权还没有壮大到能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里的地步。在西汉初年,哪怕是皇权也较为弱小,天子、勋贵、诸侯王们相互制衡,相互戒备,为了避免被其他势力打败消灭,统治阶级内的各个集团都比较节制。

    而随着皇权的壮大,尤其是七国之乱后,诸侯王的独立行政权力和军事力量被剥夺,汉帝国完成对内再一次统一之后,在统治阶级集团内部已经不存在任何能制衡皇权的力量了,那种过往的对自身欲望的节制也就变得没有必要了,人民的灭顶之灾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所以魏聪提出的解决方案很简单,恢复汉初的天子——诸侯二元政治制度。当然,用不着像汉初一样在函谷关以东搞出一大堆诸侯国来,交州以及交州以南的大片土地,实际上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已经到了帝国的统治极限。

    在中枢日渐衰弱,帝国面对北方不断强大的羌、鲜卑、乌桓等游牧民族,内部不断爆发民变的情况下,为何不把这些早晚要丢掉的土地让给魏聪作为诸侯,对外可以击退蛮夷的入侵,对内可以成为天子(或者说袁绍)的有力臂助,这难道不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案吗?

    “孟德你说的虽然听起来有理,但只怕朝廷不会应允!”袁绍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就要看本初,还有你的叔叔们了!”魏聪笑道:“天下事少有一帆风顺的,何况这等大事?我说句不好听的,天子现在年纪还小,权柄在大将军和令叔手中还能相忍,若是再过几年,天子年纪渐长,只怕当初梁氏之祸会再现呀!”

    袁绍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只要熟悉两汉的历史,就明白天子和外戚是什么关系。天子年幼的时候还能相安无事,天子年纪一大就会要求亲政,与掌握大权的外戚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要么天子亲政成功,将外戚满门诛灭,要么外戚干掉青年天子,再立一个年幼新君。但只要外戚不能成功篡位,被成年天子干掉就是迟早的事。汝南袁氏虽然不是外戚,但作为和大将军窦武同掌录尚书事的当权派,很难不遭受池鱼之殃。而魏聪的谋划能够成功,汝南袁氏就能安如泰山了。

    “象浦乃是林邑王城,进城之后事务繁多!”袁绍笑道:“我就不耽搁魏刺史了!”他站起身来,向魏聪拱了拱手:“告辞了!”

    “不敢!”魏聪站起身来,还了一袁绍一礼:“我在交州欲有所建树,离不开令叔的援手,本初切勿自外!”

    说到这里,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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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多远?”区安怀疑的向向导问道。

    向导用一种区安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阵,在消耗完区安最后一点耐心前道:“还有一会,天黑前应该能到!”

    “天黑前,应该能到?”区安愤怒的盯着那向导,对方胆怯的低下头。区安冷哼了一声,他爬上堆叠的乱石,望向正在下落的太阳。一条小河蜿蜒着流向远方,河面上闪烁的微光,好似锻冶中的黄金。远处的山峦更加崎岖,浓密的森林不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高山草甸,它们肆无忌惮地高高耸立,并向着北方和西方延伸。远方的地平线上,山脉好似雄浑的阴影,一片接一片,直至变得模糊。纵然遥遥相望,它们依旧那么庞大、寂寞而荒凉。

    拉近视线,四周完完全全是树的天下。南面和东面,林木直到视野尽头,这是一片无比辽阔、盘根错节的密林,撒下成千上万暗绿的影子。山风吹起,他听见远比他年迈的枝叶在呻吟叹息。千百片树叶集体舞蹈,一时之间,森林似乎化为深绿的海洋,汹涌澎湃,不见尽头。

    父亲居然想要翻越这片大山,绕道攻进汉人的土地,他简直是疯了,当然服从命令的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深入这片山林和坠入海中没有任何区别,都会被淹没。他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太阳消失在锯齿状的山脉后,暗影爬进了森林,方才做罢。

    区安跳下石头,回到营地,篝火已经升了起来。头顶,星星也出来了。区安听到人们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他能够听到自己和父亲的名字,每当自己的视线扫过,那儿就立刻沉默下来,人们低下头,避免与自己对视,他们肯定有什么在瞒着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回到自己的篝火旁,区安坐下来,伸直自己已经爬了一天山的双腿,双拳轻轻敲打。古古问道:“要来杯热酒吗?”

    “嗯,给我一杯,山上夜里凉的要命!酒里要加柠檬汁,你知道我的口味!”

    “是!”古古将铜壶里倒入米酒,用拿出一个柠檬,将其切开,用力挤出汁液来,然后将铜壶放在火堆上,作为区安的乳兄弟,古古熟悉区安的一切——口味、习惯、爱好,由于区安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实际上区安是由自己的乳母长大的,两个年轻人自小就一起长大,分享同一张床,同一条毯子,同一块饼,这一切一直持续到两人的年龄大到足以明白双方身份的差异。即便如此,古古依旧是区安唯一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的人。

    区安接过杯子,狠狠的喝了一大口,他满意的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的嘉许,他的猎犬躺在旁边,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烤架上的晚餐。

    “一杯就够了!”区安推开铜壶,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疲倦:“古古,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士兵们都在交头接耳,而我走近了他们就不说了,他们在说什么?”

    “士兵们都在担心大王和汉人的战斗!”古古叹了口气:“有人说大王的军队缺粮,不得不退兵,在撤退的途中遭到汉人的追击;还有人说大王驱使士兵们进攻汉人的壁垒,死了很多人,却依旧没有攻破汉人的壁垒;还有人说汉人的船队突袭了象浦城。我知道这些都是些没有根据的流言,但士兵们都很忧虑,你知道,如果大王那边出意外,我们就全完了!”

    “算了,不提这些了,我肚子饿了,吃点东西吧!”区安叹了口气,他知道古古说的没错,说到底,父亲那边才是主战场,自己这边不过是牵制分散汉人力量的别队罢了,如果那边被打败,自己这边也会不战自溃。

    锅盖被掀开了,传来炖菜的香气,还有芦笛吹奏的悲伤乐曲。区安接过碗,用勺子拨弄了两下,里面有萝卜、菜干、粟米,还有两块已经被煮的看不出形状的腌肉,他喝了一口,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便大口吃了起来。

    次日黎明,当离开的时候,风更加猛烈了,区安裹紧身上的衣服,可还是觉得很冷,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听长者讲过的故事——在更北的山顶冬天会下雪,就好像白色的羽毛,美丽而又致命。当雪铺满大地,寒冷就会笼罩大地,一视同仁的赐予所有人死亡。也许自己继续走下去,也会被冻死吧?区安心中暗想。

    中午时分,区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个隐秘的谷地,也是已经肆虐九真,日南郡数年之久的剧寇朱达的巢穴。

    朱达个子不高,但矮壮敦实,脖子又短又粗,看上去他的头几乎直接长在脖子上,他坐在篝火边,就着叉子吃烤得半生不熟的带骨肉,油脂和鲜血流过指头,淌进粗糙的长须里。他用衣服擦擦手,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唾沫横飞的笑道:“欢迎,这可是位稀客呀!”

    “我带来了父王给您的书信!”区安递上书信,尽可能不露痕迹的避开朱达的拥抱,虽然在汉人眼里,林邑人和朱达这样的山民首领都是蛮夷,但实际上蛮夷内部的差异还是很大的,比如在区安眼里,自己是尊贵的刹帝利武士,而那些山民撑死也就是一群首陀罗土著,和眼前这个肮脏的家伙拥抱和跳进粪坑里打滚没啥区别。

    “书信?”朱达皱起了眉头,他回头喊了一声:“那个谁呀!你过来念念信,看看我们尊贵的国王又有什么旨意!”

    区安很难确定对方的是否在嘲讽,但周围的朱达的部下齐声哄笑,那些肤色、打扮、形容各异的人们,可能整个交州最凶残,最暴虐恶棍,他们笑的唾沫横飞,就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经由思忖之后,区安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为上。

    那个念信的家伙凑近朱达,附耳低语了几句。朱达露出了忍俊不住的表情,他回到火堆旁,又拿起一块烤肉,问道:“信里说你是区恒的儿子,你带了礼物来吗?”

    “带了,就在后面!”区安知道在父亲眼里这群家伙就是一群疯狗,他也经常这样驱使他们,送给他们武器,粮食以及别的东西,命令他们去袭击汉人的郡县,肆意妄为,烧杀抢掠,迫使汉人放弃自己的土地,然后林邑人就可以据为己有。

    “很好,拿上来!”朱达露出了贪恋的笑容。

    区安犹豫了一下,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回头做了个手势,几分钟后,古古就驱赶着十余头驴子过来,每头驴子背上都有两个藤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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