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温暖而湿润。三人围着烤炉忙碌，脸上满是期待和喜悦。

    负责烧烤的是大厨林柠，上串转串，控火加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似乎在厨艺领域，根本没有什么能难倒这姑娘。

    燕裕站在她的身边，拿着铁签串肉串菜。虽然是第一次做，但凭借精妙的手法操作，效率比起老手也不遑多让。

    在两人的身后，陈灵韵坐在椅子上，优雅饮茶。

    身边有七八个阴鬼负责备菜，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有的切墩，有的腌制，有的拌匀，还有一个阴鬼盯着火炉上的陶壶，里面咕嘟咕嘟煮着茶水。

    这不是使鬼修士，这就是奴隶主。

    燕裕忽然有些怀疑，这一世引导她转为使君修士，会不会是一个更大的错误——导致她的节操已经下滑到深不见底的程度了。

    “我说啦。”林柠将第一批烤串下炉，放在旁边的桌上，“你最近好像很闲哦。”

    “闲？”燕裕问道。

    “对呀。”林柠盯着烤炉说道，“你以前的空闲时间，要么就是训练打磨技术，要么就是看别人的对战录像，比如国内修士和国外的超级英雄，还说这是必要的情报收集工作。”

    “怎么现在整天除了睡……我的意思是睡大觉。除了睡就是吃，跟猪一样哦。”

    燕裕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很简单。”他回答说道，“因为我已经是此世最强了。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又何须去了解敌人情报？至于打磨技术，我其实从未停歇过，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那蛇形巨怪呢？”林柠问道。

    “蛇形巨怪又不是人。”燕裕理直气壮地说道。

    林柠无语。

    不过在一起那么久了，她对这种程度的屑力也早已免疫，因此只是当做没听见，淡定给烤串撒粉涂酱，脂肪滴落在炭火上面，爆发出惊人的热力和香气。

    燕裕终于将食材全部串好，回头一看，陈灵韵居然已经吃上了。

    一个阴鬼负责将烤肉从铁签上叉下来，放入洁白的瓷盘里。另一个阴鬼将烤肉按次序排好顺序，并随时将放凉到温热的烤肉，送到陈灵韵的面前。

    “你怎么就吃上了？”燕裕使出一招龙爪手，狠狠摁住陈灵韵的脑袋，“我们都还在干活呢，你就开始一个人偷吃了？”

    “好痛！”陈灵韵缩起脖颈。

    燕裕冷笑着松开她的脑袋，却不料她闪电般转过身来，手中筷子精准一抖，将烤肉送进了他的嘴里。

    “现在你也吃了啊。”陈灵韵笑眯眯道，“我们两个是共犯了哦。”

    燕裕：………………

    “味道怎么样？”陈灵韵问。

    “肥瘦相间，串肉的人手艺真好。”燕裕说道。

    “别再吹牛啦！”林柠吐槽说道，“肥的太多了，全靠我用火候给你烤掉多余的油脂好不好啦？”

    “那也是切肉的有问题。”燕裕熟练地甩锅，“柠柠别忙了，跟我们一起坐下来吃。”

    “等我把这一批烤完。”林柠却不肯走。家里掌勺的人都是如此，非得把碗全给涮了才肯上桌吃饭。

    “快点！”燕裕不耐烦地催促起来，“你要是再沉迷烤串，我就要签子狠狠戳你的屁股！”

    林柠吓得立刻捂住屁股。因为她瞬间就猜到，燕裕肯定不会用真的铁签子来戳她……光天化日之下，岂可行如此有伤风化之事！

    虽然是晚上，周围也没有什么人，那也不行啦！

    “快点过来！”燕裕发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声音。

    林柠只能将炭火去掉大半，减小火力，随后不情不愿地坐在燕裕边上。

    “这盘给你。”燕裕给她推肉。

    “哎呀，谢谢！”林柠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燕裕居然会如此温柔又贴心，连铁签都帮忙提前去掉了。

    陈灵韵笑而不语，并没有揭穿他的借花献佛。

    三人畅快淋漓吃着烤肉，又有阴鬼送来啤酒和豆奶。

    “灵韵，能不能借我一个阴鬼呀？”林柠看得有些羡慕，忍不住道，“要是有个助手帮我备菜，我的效率也能提升哦。”

    “可以呀。”陈灵韵说，“等我调教一个出来……”

    “为什么不找活人呢？”燕裕突然问道，“云锦还有小怜都会做饭。对了，叶筠也能炒几个菜的。”

    “我不习惯厨房里有别人帮忙。”林柠暗骂队长笨蛋，做饭可是我身为女友的优势领域，怎么允许让其他竞争者随意染指呢？

    “那你还让阴鬼当你助手？”燕裕嗤笑。

    “阴鬼又不是人。”林柠说道。

    燕裕顿时一阵气结。林柠同志，你居然敢用我的话术来……对付我？

    哼！图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益？

    今晚就让你知道，说服的武器可比不过武器的说服！

    ——————————

    岭右省，国防地底实验室。

    作为唯一一只被击杀的蛇形巨怪，其心脏被陆国枢密院列为最高级别的保密项目。

    甚至就连如今停留在津门的五位金丹真人，看似还想要通过常规武力手段来解决渤海巨蛇，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这边的秘密科研打掩护。

    作为参与击杀血肉巨蛇的唯一一名非金丹阶超凡者，李明湖如今已经停止其他所有工作，专心配合实验室来进行对巨蛇心脏的研究。

    如果说修士从筑基境到金丹境的战力提升，是将强度为1的真元升华成强度为10的真元，那么蛇形巨怪无疑走的是另一条路子：通过大量吞噬凡人血肉，将10000个强度为0.01的真元，强行压缩成强度为100的真元，从而获取能媲美甚至胜过金丹劫的战力。

    在灵气的细微结构研究之中证实了这一点。血肉巨蛇本身的真元强度，远远逊色于哪怕资质最劣的民间修士，它靠的是海量的堆砌和压缩来形成虚假的“质变”。

    当然，这种堆砌和压缩的方式也是极有价值的。例如，假使能找到破坏这种压缩堆砌的方法，就能有效对蛇形巨怪进行攻杀。

    又比如，如果能掌握这种细微级别的灵气操纵，是否能实现对肉体本身，乃至对修行资质的改造呢？

    后者是不可以提的话题。如果一个凡人能靠吞噬大量同类的性命，从而获取到与修行者匹配的伟力……这是不被允许探索的机制，也是本次科研工作的红线和雷区。

    至少明面上如此。

    但现在有另外一个情况，便是李明湖的体质问题。

    李明湖无论是心理素质，战术意识，剑术资质，还是对陆国的忠诚度而言，其实都和刘龙韬不相上下。身体情况是限制她的唯一桎梏，所以替她解决宿疾问题，同样是明面上绝对挑不出错处的事情。

    因此，在血肉心脏送来之后，近乎海量的科研资源被投入到项目中去，就连梅映雪也被从武当山基地拖了过来，专程攻关这个“帮李明湖治疗宿疾”的课题。

    灵气复苏不过数年，哪怕再怎么天资聪颖的学术天才，其基础思维也是建立在现代科学的基础逻辑上的。梅映雪却不一样，她在修真界接受的是完整的修行宗门培养，其世界观的底层基石是类道家哲学。

    其差别就像是西医和中医。虽然中医圣手梅老师学了一部分西医的技能，也能在这块说得头头是道，但如果将战场放到中医，就完全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我们已经把丹炼出来了。”梅映雪拿出丹瓶，放在桌上，“现在的问题是，需要一个实验体。”

    “我吗？”李明湖淡然问道。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应该用其他素材先进行足够的实验，确保得出可靠的规律结论之后，再在你的身上做最后的治疗。”梅映雪解释说道，“但涉及到底层的灵气结构，其实并不存在所谓‘可靠的规律结论’。”

    “我确实也听叶筠说过。”李明湖若有所思，“灵气的本质是混沌。”

    “不完全是。”梅映雪说，“盘古开天地前的灵气，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混沌。天地初分，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其实是在微观的混沌基础之上，建立了宏观上的有序。”

    “建立在混沌之上的有序？那不是互相矛盾了吗？”李明湖有些不解。她是悟性过人，不是悟性超人，没法瞬间领悟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情。

    “矛盾本来就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梅映雪回答说道。

    她将丹药推了过去，说道：

    “在此基础之上，丹药的效果同样也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比如在其他实验体上可能是脱胎换骨的良药，但在你的身上就会变成致人死地的剧毒。”

    “也就是不确定的效果。”李明湖明白过来，“要赌。”

    “这件事情，我已经征求过上级的意见了。”梅映雪继续说道，“他们那边，希望你不要冒险的居多，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你的意见。”

    “丹药给你了，你自己做决定吧。”

    李明湖接过丹瓶，轻轻拧开木塞，看到里面只有一颗拇指大小的圆润丹药，颜色赤红如龙血，嗅之又有某种古怪的奇香，闻久了便有头晕目眩之感。

    她略微沉吟片刻，毫不犹豫抬起丹瓶，仰起脖颈便直接吞服下肚。

    “真是果决。”梅映雪颇为意外，“服用之前，不先跟家人朋友道个别，以备不测吗？”

    “不用了。”李明湖微微一笑，“如果不幸离世，我希望能无人察觉地离去，不要让太多人因为没能与我告别而感到悲伤。”

    梅映雪皱起眉头。她察觉到这姑娘的身上有种微妙的死寂之意，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她身为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淡淡道：

    “去那边躺下吧，我们会监控你的身体状况，在必要的时候及时抢救……如果能救的话。”

    “好。”李明湖表情恬淡，在手术床上躺了下来，任由医疗团队在她身上安装各种监测设备。

    炼化药力需要一定的时间，身体上也还未出现对应的变化。李明湖看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眼神似乎有些微微涣散。

    脑海里忽然想起和燕裕的约定：若是有天，你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要不要体验一下恋爱的滋味呢？

    李明湖缓缓闭上眼睛。

    ……还是不了。

    如果说，你会因为在最后关头送别女友，为此而感到悲伤难过的话，我宁可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

    ——————————

    梅映雪看着李明湖一动不动，任由医疗人员在她身上插满管子，叹了口气，转身拨通了电话。

    “喂？”对面很快就被接了起来，语气似乎有些急促。

    “李明湖的实验开始了。”梅映雪回答说道。

    “怎么不提前通知我？”电话里传来明显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嘶——”

    “药力消化还要一定时间。”梅映雪淡淡地道，“真正出现反应又要在其之后，足够你赶过来了。”

    “我马上来。”对面说道。

    随后便响起模糊的争吵声音：

    “我也要去……”

    “别闹，你们去干什么……”

    “你只给她不给我啊？”

    “下次一定补……听我说，这次是正经事情……”

    通话终于被挂断了，梅映雪微微皱眉，倒是没弄明白对面在干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都决定要过来了，先给他们向上级报备一下吧。

    燕裕是在凌晨时分抵达基地的，同行的还有林柠和陈灵韵。

    三人得到批准放行之后，便急匆匆地来到地底深处的实验室，看到梅映雪正站在观察窗外。

    里面的手术间里，插满管子的李明湖正静静地仰躺着，身上披着一层无菌毯，仿佛精美而脆弱的瓷器。

    “她的情况怎么样了？”燕裕问道，“我能进去吗？”

    “丹药还没起效。”梅映雪回答说道，“房间已经封闭了，你现在不能进去。”

    “我来晚了吗？”燕裕略微有些失落。

    可恶，要不是被陈灵韵缠着……果然女人只会影响我御剑的速度！

    “但是你可以传音跟她交流。”梅映雪补充说道。

    燕裕立刻投以幽怨的目光。梅老师，不带你说话这么大喘气的！故意逗我是吧？

    他转头看向李明湖，传音过去：

    “明湖？”

    “嗯，你来了？”李明湖虽然闭着眼睛，仿佛陷入深度昏迷，但神识却依旧敏锐，很快便锁定了他的位置，回应的语气略微有些惊喜。

    “为什么不跟我说？”燕裕问道。

    “我没说，你也依旧来了。”李明湖回答说道。

    看似是答非所问，但燕裕却理解了她的意思：我不希望你来，只是你来了我依旧很开心。

    “你一定会康复的。”燕裕认真传音说道，“别忘了，你跟我签了情侣协议的，不能在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就擅自离开人世。”

    “没有关系吧。”李明湖想跟他开个玩笑，“跟你签了情侣协议的，也不止我一个呀。”

    “合同可不会因为签的多了，就不做数了。”燕裕语气霸道地道，“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就让陈灵韵把你的魂魄拘住，跟我结冥婚。”

    李明湖：………………

    “那看来我还不能轻易死了。”她苦笑着传音说道，“不然看她们和你亲热，我却没办法碰到你，大概是会发疯的。”

    “没错。”燕裕说道，“所以你要活下来。”

    “就当是为了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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