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欧扬就睁开眼睛。

    尽管昨晚一直折腾到午夜才睡下，尽管他仍然觉得疲惫，尽管他依旧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爬起来上了甲板。

    战舰已经远离风暴，海面上风平浪静，就连空气都清爽许多。

    欧扬远眺初升的太阳，心里不仅没感觉到平静，反而乱糟糟的。

    “想什么呢？”陆维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欧扬回头：“你怎么来了？”

    陆维站在欧扬身边：“听哨兵说你一个人上了甲板，担心你想不开寻了短见，赶紧过来看看。”

    “去你的。”欧扬翻个白眼儿，“你这人怎么口无遮拦的？”

    “哈哈，心情好点了吧？”陆维笑着问。

    欧扬摇头：“更差了。”

    陆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有心事啊，能跟我说说吗？”

    “怎么？”欧扬斜眼看他，“打算给我做做思想工作？”

    “算是吧。”陆维点头承认。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欧扬双手在空中一阵乱划，一时间想不出准确的形容。

    陆维主动引导：“感情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欧扬想了想说：“都不是，应该算是心理上的吧。”

    “就你？还心理上的？”陆维压根儿不相信，“你怎么可能有心理问题？”

    从棕熊市一路趟出来，虽然不是尸山血海，但也差不太多，那么多坎都闯过来了，怎么可能有心理问题？

    欧扬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人这种东西吧，实在是太贪心了。”

    陆维一头问号，这都什么跟什么？

    欧扬抬眼望天：“在疫区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走出去，离疫区越远越好，有一天没一天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根本不敢想回家的事。等真离开了，到了咱们这艘船上，又开始琢磨什么时候能回国，什么时候能回家。”

    陆维登时无语：“不是，合着你扯了这么半天，就是想家了？”

    “你不想？”欧扬反问。

    陆维失落地叹了口气：“能不想吗，我都好几年没休过假了，上回见着我爸妈，还是他们来部队看的我。”

    他的情绪更加低落，用鞋底使劲搓了搓地面：“可惜来的不是时候，半天不到，我们就上舰出发，一口气跨越大洋来了这边，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欧扬抿了抿嘴唇：“我现在就一个想法，赶紧研究赶紧突破，什么时候能治愈幻肺病，咱们就离回去不远了。”

    “是啊，什么时候能治，就离回去不远了！”陆维惆怅地重复。

    两个人一齐沉默下来。

    研究这个东西充满了不确定，也许明天就会突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彻底解决疫情；也许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摸不到正确的方向，回家的时间遥遥无期。

    好一会儿，欧扬才打破沉默：“就算找不到治疗方法，先搞定疫苗不行吗？”

    陆维立马摇头：“想什么呢，这是真菌，不是细菌，更不是病毒，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真菌疫苗？”

    欧扬还真不知道这回事：“真菌没有疫苗吗？”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他听说过很多疫苗，什么甲肝乙肝，狂犬鼠疫流感，既有细菌也有病毒，可就是没听说过真菌疫苗！

    在欧扬的印象里，真菌就是蘑菇，蘑菇就是真菌，没听过用蘑菇做疫苗的。

    当然了，虽然中学生物课上的知识大部分都还给老师了，但还记得真菌是个巨大的家族，不长蘑菇的大有菌在。

    “当然没有！”陆维非常肯定地说，“我闲聊时听研究组的人说过，幻肺菌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这玩意是真菌，以前也有研究真菌疫苗的，但都停留在研究阶段，一款实用的都没研究出来。”

    欧扬顿时恍然：“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

    欧扬已经开始好转的心情又低落下来：“我一直以为，研究的第一目标是疫苗，怪不得又是干细胞又是基因嵌入的，原来根子在这里！”

    “就算能研究出疫苗，也没那么容易，你就说艾滋吧，到现在已经发现四十多年了，但是疫苗研究出来了吗？”陆维语气唏嘘。

    欧扬扭头看着陆维：“艾滋最起码还能研究疫苗，幻肺菌连研究的机会都没有……哎，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突然觉得艾滋也没那么可怕了呢？”

    他对艾滋也算有些了解。

    这种病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无药可治，如今还好些，能用鸡尾酒疗法维持正常生活，在鸡尾酒疗法全面推广之前，一旦感染就只能等死，而且由于病毒摧毁了病人的免疫系统，很多不会感染正常人的微生物都会感染病人。

    比如皮肤像发霉的橘子一样长满霉菌。

    陆维点头赞同：“艾滋确实非常可怕，但是和幻肺菌比起来，简直就是弟中弟。在老家，甲类传染病只有鼠疫和霍乱，乙类就不一样了，包括艾滋、狂犬、肝炎，一共28种。”

    欧扬很是意外：“你还知道这个？”

    “近朱者赤，听得多了，就记住了。”陆维说，“不过现在有了幻肺菌，甭管甲类乙类，人类历史上所有传染病绑在一块，都比不上幻肺病。”

    “是啊，都比不上幻肺病。”欧扬低声重复，“将来说不定得在甲级上面再定个超级什么的。”

    陆维忽然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回去吧。别想那么多，要我说，回不去是好事。”

    欧扬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还成好事了？”

    “咱们回不去，说明家里安全。”

    欧扬一想也是，同一个问题换个角度考虑，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这么一想，满心的郁结顿时消散许多：“行了，忙你的去吧，我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欧扬笑了，“肯定不往下跳，你就放心吧。”

    “那行，我先走了。”陆维转身离开，半点不带犹豫的。

    欧扬长舒一口气，双手插兜慢慢走回自己的船舱。

    不想途中偶遇周济民，欧扬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早啊教授！”

    周济民好像有什么急事，一阵风似地掠过，只冲欧扬点点头算是回应。

    欧扬也没在意，自顾自地回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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