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初次交锋，羯族那天下闻名的重箭便发挥出了巨大的功效。

    噗噗噗！

    随着那慑人的箭矢入肉声，不时有人族边军士卒倒下。

    “顶住，顶住！”

    伴随着中层军官那凄厉的吼声。

    第一排的盾牌兵死命地架住手中的盾桩，让其牢牢地嵌在泥地上，以免被羯族趁机撕开缺口。

    那样的话，将造成远比重箭攒射带来的伤亡还更大。

    因一旦被羯族重箭打开缺口，其后的重骑兵大队便会如嗜血的野兽一般，沿着军阵缺口的外围，如同剜肉一般剜下一股士卒来。

    如此周而复始，一层接一层，直到敌方士气崩溃。

    这就是多年来，羯族重骑兵集团惯用的战法。

    谈不上有多高明，甚至有些简陋。

    而对付这种战法其实也不难。

    在而今这种没有武器代差的情况下，要么同样以重骑兵冲阵，要么己方军阵强悍到能反包围羯族的地步。

    只可惜，这两种，包括大周王朝在内的所有北境军队，都做不到。

    而也就是依靠这样简陋的战法，羯族数十年来打遍北境诸多小部族无敌手，连宗主国大周王朝都被击败过，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羯族在北境的霸主地位。

    随着羯族赢得越多，就越多小部族选择了加入，实力越来越强大，以至于到了而今这种隐隐能欺凌大周王朝的地步。

    但古宣这一次与边军主动出征，显然也早也有所准备。

    嗡嗡嗡！

    在大周军阵后方，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弓弦声。

    那是大阵后方的砲车营，在羯族来袭之后的瞬间，发起了反击。

    而后，便是轰隆隆的风声。

    只见，百余架砲车同时发动，密密麻麻的石块重重地砸在了羯族重骑的身上，在重力矩的作用，顿时也有数百的杀伤。

    而如此一来，也让羯族与大周之间，出现了约莫百余步的空隙。

    就在这一刻，大周军阵的前几列忽然在旗语与军官的指挥下，分开了十数个小缺口。

    显然，这是一种极为反常的情况。

    因若是让羯族抓住这个机会，顿时就会有同样数量的小股重骑突入进来，靠着那高机动的惯性，沿着外围剐杀许多士卒。

    然而。

    羯族方面，那些猛然提速，以图弥补这一空隙的重骑兵，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只是，在这种大势下，他们根本不可能后退或者转弯，否则只会冲撞或绊倒战友。

    而就在他们那狐疑而惊惧的眸光中。

    大周军阵内，十数架闪着黝黑冷厉锋芒的床弩，再一次显露出了己身如地狱来客般的嗜血气息。

    嘣嘣嘣！

    随着那沉闷的扭力矩声音，数十上百支床弩如死神意志一般，瞬间洞穿了近百名羯族骑兵的身躯。

    有些甚至还去势不止，射到了后面骑士的战马身上。

    场面顿时血腥而惨烈无比，战马惊叫，骑士惨叫，杀声阵阵！

    且人族边军同样有骑兵大队，从两侧夹击，如两柄大毡锤一般，重重砸向羯族先发的三个兵团。

    但紧接着，随着城墙上的旗语，又从城中疾驰而出两股羯族的小股支援部队，各自都不下千人，对人族进行反夹击。

    彼此交锋不过一刻钟，就已经有至少千余的伤亡！

    不过，场面看似血腥，但在双方的甲胄都发展到了而今的坚固程度下，这种伤亡只能说是开胃菜。

    真正的大规模死伤，一般都发生在某一方彻底崩溃之后、被追亡逐北的过程之中，那将是真正的收割战。

    这也是羯族耐苦战的原因之一。

    这些年来，他们正是靠着冲阵百余个回合，硬生生地在一场又一场的大战中，坚忍地赢到了最后，获得了最终的收割权。

    而其他部族或大周王朝的军队，虽然知道只一点，却总是由于种种原因，或是士气崩溃，或是大阵被冲垮，等等，最终无奈惨遭屠杀。

    故此。

    在这一次的大战中。

    无论是代尚为首的羯族高层，还是以姜不识为核心的人族主将，都是面容沉稳如铁一般逐次下达指令，纵然心中十分紧张，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一时之间，战事呈现出某种焦灼状态。

    而如此一来。

    真正的胜负手，就决定于各自大军的援手部队了。

    ……

    且说。

    羯族这一边，在付出了数十位精锐哨探的代价下，侦查到了背后的人族精锐部队之后。

    以代尚为首的核心高层，自然也做出了针对性的防御措施。

    在婵膳城，他们特意足足留出了上万的防守力量。

    其中，虽然至少有一半是白发苍苍的老兵或半大小子，但还是有另一半，乃是羯族中久享大名的重步兵。

    而羯族之所以留这么多放手力量。

    一方面，乃是为了守护婵膳城中的粮草辎重等。

    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古宣所带领的那三千余精锐部队的重视。

    而今的情势，与过往的确不一样了，连老羯王奴赤都被人斩杀了，羯族或许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他们不小心谨慎。

    足足上万的重兵集团，挡住那支人数不多的人族精锐部队，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是羯族所有人心中的看法。

    然而。

    战事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古宣率领着手下的三千虎贲之士，几乎是一路摧枯拉朽一般，横扫了婵膳城外的羯族残余力量，径直来到了这座城池的北门前。

    只见，三米余高的城墙之后，影影绰绰地藏着不知多少羯族的重箭手，如蛇蝎一般地，死死盯着来到的人族军队。

    如果强攻，即便以古宣率领的这支强军，也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显然，古宣并没有强攻的打算。

    随着他一声令下，三千人就此驻扎，结成军阵，彷佛完全没有一鼓作气攻下城池的打算。

    难道是要做长期围城的打算？！

    这是看到这一幕之后，每一个羯族士兵脑海中升起的疑惑。

    但很快，他们的疑虑就消失不见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种奇异而恐怖的景象！

    只见，从下方人族军阵的后方中央处，一道道冒着黑烟的弧线冲天而起，朝着婵膳城轰砸而来。

    “火攻！”

    看着这未知的场景，羯族兵士几乎是下意识地，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

    尽管城池建设发展至今，婵膳城自然有其一定的放火措施，比如湿润的黏土层覆顶，比如城中仓库各自分开，等等。

    但这些只对于昔日的火箭进攻取得过效果，而今却不一样了。

    事实也证明如此。

    当人族抛射而来的一个个小火球砸到了城中之后，那些湿润的黏土层、石板等，并没有起到什么防火的作用。

    几乎是一瞬间，小半个婵膳城都开始着火。

    “怎会如此？！”

    代尚等羯族高层眸光阴冷无比，一边气急败坏之余，一边急忙下令灭火。

    很快，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人族所抛射而来的一个个小火球，都是来自藏于军中的一个数百人的骆驼营，以骆驼身上的扭力弩炮发射。

    这些都是灌注了特制火油的实心弹，一旦落地，火油就四溅而出，如跗骨之俎，在城中的羯族士兵身体上、粮库等之上疯狂燃烧起来。

    城中的羯族即便是疯狂扑火，也很难防止火势的蔓延。

    不用说，这自然是人族为此次主动征伐所做的筹备之一了。

    为了最大化的杀伤羯族这一凶顽之敌，也为了最大化减少自身士卒的伤亡。

    同时，更为了针对羯族可能的重步兵死守城中。

    古宣提出了这样的构想，而后在姜不识等老将的配合下，调集北疆边军中的几乎所有积年工匠，终于在出兵之前，凑齐了这次出征所用的火油弹。

    而古宣这次率领三千虎狼之士，其中就包含了三百名骆驼火弹营兵士。

    且他们这一次的特种作战，每一个军士除了带足了肉干等十五日口粮，还带了至少一颗火油弹在马上，用隔水布小心地包裹起来。

    在发射开启之后，三千名虎贲之士自动结阵，守护着最中央的骆驼火弹营。

    且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将自己马匹上的火油弹朝中央运送过去。

    而果然，在这种时刻，这骆驼火弹营终究还是发挥出了奇效。

    只见，随着婵膳城那熊熊烈火的燃起，不知多少重甲护体的羯族兵卒惨嚎着，翻滚着，最终还是扑灭不掉身上沾染的火油，最终寂然死去。

    不过半刻钟功夫，光是烧死的羯族兵卒，就多达四五百名。

    那种肉体被烧的烧焦味，令人闻之欲呕，无比渗人。

    不但是城中残存的羯族，乃至于南门之外进攻的重骑兵也闻到了，只觉心中恶心烦闷异常。

    甚至于人族自己这边的少数些士卒，也呕吐了起来。

    但相比较而言，这些被烧死的羯族士卒，还只是他们损失最小的那一部分。

    真正的损失，在于婵膳城中那几个大粮库、军械库的被烧！

    如此以来，城内城外的所有羯族军队，几乎顿时就陷入了绝境！

    没有了粮草和军械补充，他们连第二天就将面临着饿肚子，谈什么继续作战，谈什么与人族大军长期拒守下去？

    谁都没有想到，大周一方这次突然搞出来的火油弹，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呜呜呜！

    随着半空中的风声，足足将近两千枚火油弹，尽数倾斜到婵膳城中，顿时引起一片火海。

    这几乎可以说是一场军事革命的最新演练，将导致这片大地上攻城战的进一步发展。

    在此之后，估计所有的国家、部族或者势力，都会深思，如何避免被这种恐怖的火油弹轻易破城。

    然而。

    在此时此刻，羯族却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一切。

    城中将近有万余名羯族兵士，除了被烧死数百上千名之外，大多数都再也难以忍受城中那越来越大、越来越蔓延的火势。

    故此，足足数千个羯族士卒，都狼狈不堪地逃到了城外。

    这其中，有很多都是曾经都参与过在大周王朝境内的壮年重步兵，但此刻，许多都须发被烫得发焦，甚至面皮起了燎泡，很是狼狈。

    面对这样的良机，以古宣为首的人族精锐部队自然不会放过。

    且他们之所以先以骆驼火油弹攻击，为的就是这一刻！

    除了数百人的骆驼营结成一个圆阵，锋刃对外以自保之外。

    轰隆隆！

    其余的两千多人族军士纷纷上马，而后分成两列骑兵，如同两柄锋利无比的利刃，朝婵膳城外那些混乱不堪的羯族士卒杀去！

    这些人族骑士，每一个都是从边军中精选出来的勇士，弓马娴熟，以一敌多不在话下。

    其中，甚至还有一两百人，更是那日跟随古宣击杀掉羯王奴赤的百战之士。

    嗡嗡！

    数道密集的箭雨飞出，刺破空气，在半空中发出渗人的声音。

    仅仅一道箭雨而已，就有数百名羯族士卒惨叫着倒下，大口张着，右手死死地捂住中间的咽喉，颇有些死不瞑目的意味。

    这一刻，正如昔日他们在大周王朝境内，对诸多人族所犯下的杀孽一般，而今却发生于他们自己身上了。

    当然。

    更多的羯族还是反应很快，在箭雨射出的那一瞬间，将各种躲闪，依靠障碍物遮蔽自身。

    但他们的努力却依旧没什么大效用，仅仅是延缓了他们的片刻死亡而已。

    因随着第一道的箭雨过后，人族的重骑兵也赶到了他们的身边。

    噗噗噗！

    一杆杆铁槊入体，带起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恐惧的声音。

    那是人族特有的制氏长兵，在战马的速度加持下，疯狂地刺入羯族的甲胄缝隙处，每一刺都能带走一个羯族士卒的性命。

    一个冲击结束之后，人族重骑兵重新启动、加速，如同犁地一般，将数千名羯族分割包围，逐一斩杀。

    看到这惨烈而血腥的屠杀场景。

    远处，暂时躲藏起来的新任羯王代尚等人，眼睛都红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身后的那股人族精锐，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轻易就攻破了婵膳城，逼迫他们走出了城池的遮护，而后大肆屠杀。

    要知道，这万余名羯族重步兵，既可以是防备腹背受敌的力量，也可以算作是他们预备做乾坤一掷的最后胜负手了，却不料一开始就遭到了厄运。

    且他们的粮草辎重，也几乎尽数毁于一旦了。

    可以说，这一战，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羯族的被动局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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