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连累了小顾……

    可为什么会这样，小顾明明没和我们同行，他明明已经回顾家堡了啊！

    一股无名业火，在孟奇心间轰然腾起，他险些按捺不住，过去探问究竟！

    “师兄，怎么了？”

    真慧一直紧盯着厨房，此刻回首望向孟奇，目中满是怜悯关切之色。

    他并不知道顾长青和孟奇的关系。

    祸不及家人，祸不及家人……孟奇大脑嗡鸣作响，没有听见真慧的话。

    他上辈子生于安稳国度。

    对灭门惨祸、累及家人之事，仅有些许淡薄印象，未曾有切肤之痛。

    毕竟，身边从未有此类惨事发生。

    此前听闻师父全家被害，他手刃仇家满门报仇，多是出于同情。

    可如今顾长青之事因己而起，虽非自家血亲遭难，感受却全然不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怒火在孟奇胸膛熊熊燃烧！

    我要荡平这群丧心病狂的马匪，将罪魁祸首剁为肉酱，方能稍解我心头之恨！

    “师兄，你怎么了？！”

    听闻真慧多次疾呼之声，孟奇回过神来，强压怒火，深吸数息，道：

    “真慧，如果因为我的缘故，有人杀了我朋友的全家泄愤，你会怎么样？”

    真慧一个激灵，神情间透着不可置信之色，毫不犹豫，道：

    “那自然是报仇雪恨，师兄说的话本里面的大侠不都是这样的么！

    “有情有义，无法无天！”

    孟奇重重点头，“是啊，有情有义，无法无天……有情有义，无法无天！”

    情绪激荡之下，他未用传音入密，幸而所处偏僻，旁人皆在自顾交谈。

    即便有人察觉，孟奇亦不惧。

    听众人言谈，金刚寺刚服软，师父等人应还在播密等地，尚未折返少林。

    当下有名有号的马匪非藏即守。

    无人能威胁到他们。

    “唉，顾家身为大族，怎凭‘恶书生’康支一封信，便乖乖交出族人？”

    “往后谁还愿追随这样的家族？”

    那富商打扮之人摇头叹息。

    他亦是传承数代的家族子弟，对顾家此举颇为不齿，满心不解。

    顾家，好一个顾家！

    孟奇胸中不平之气越发激荡！

    与富商交谈的沙客，消息颇为灵通，亦跟着叹气：“话不能这么说，顾家小子此举确有差池，他若与雪山派等势力结交，诛杀则罗居麾下马匪，身毒寥只会乐见其成，更好地庇护顾家堡。”

    “可他偏与中原和尚搅在一处，此乃大阿修罗最厌之事，身毒寥身为地上神灵，虽不会理会蝼蚁琐事，但岂会冒着败坏名声之险，出手帮顾家堡？”

    “嘿，若无这层纠葛，以哭老人护短脾性，早上门屠戮他全家了。”

    “因而，‘恶书生’康支遣白头鸟送出两封信，一封予身毒寥，一封给顾家族长。

    “前者顾及身毒寥颜面，令其默许此事，后者所求不过分，未令顾家家破人亡，仅索顾长青直系亲眷。

    “顾家无身毒寥庇佑，又惧则罗居报复，族长无奈屈服。”

    “这般抉择，也算理智，否则顾家难逃灭门厄运。”

    顾家堡与邪岭遥隔瀚海，然近一月时光，白头鸟往返两遭足矣。

    富商长叹一声，思及自家，若遇此事，似也只能舍小保大，神情沮丧道：

    “莫非这瀚海当真毫无天理，只凭实力，便可随意主宰他人性命？”

    “哈哈，你行商多年，竟还不悟此理？拳头即为天理，金钱权势亦是王道！”

    沙客放声大笑。

    “还是我大晋好啊，世家门派行事，好歹顾及颜面，表面还讲个理字。”

    富商摇头嗟叹。

    至于邪道帮派，有正道世家门派压制，寻常亦不敢太过放肆，行滔天恶事。

    孟奇听得此言，双拳紧握，抬头看向杨尘道：“师兄，为何会这样？”

    “他不是早早就回去了么？为何还受我连累？他根本没有杀过一个马匪啊！”

    孟奇抬头望向杨尘，目光空洞，不知望向何处，似在自语，又似求答。

    杨尘望向天穹，道：“有没有杀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他死。

    世界从来就没有天公地道。

    有的只是弱肉强食，强者欺凌弱者，弱小就是原罪。”

    孟奇悲愤填膺，强抑情绪，深吸两口气，平声道：“对，师兄说得对，小顾无错，错在贼匪太过恶毒，无法无天！”

    说罢，他腾地起身，面沉如水，转身出店，寻得个半大小子，予些碎银。

    令他去酒肆等地悄悄打听。

    良久，孟奇返回客栈。

    桌上摆满先前点的烤羊腿等佳肴，却早已凉透，无人动筷，真慧亦顾不上美食，只念佛经故事宽慰孟奇。

    “我要去邪岭。”

    孟奇神色凝重，右手紧攥刀柄，恨不得即刻拔刀，斩尽马匪。

    “师兄朋友的父母与弟妹，当真身亡了？”真慧满不是滋味。

    世上除了白姑娘，又多了一个可怜人，他们善良，也没有做错什么。

    但，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孟奇环顾四周，扬声唤道：

    “小二，将食物送至客房。”

    此地言谈不便，需寻私密处详说。

    真慧脚步沉重，向二楼客房走去。

    关上房门，确认无人偷听，孟奇才沉声道：“小顾的父母深知被押往邪岭的下场，为不受折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顾家当场杀了小弟小妹，而后自尽。”

    真慧怔怔望着孟奇。

    以往都是听得故事里的事，可现在这等惨剧发生在现实，发生在自己身边！

    孟奇淡淡道：“小顾曾和我说，他父亲为家族出生入死，落下病根，每逢阴寒，便周身疼痛，彻夜难眠！

    他娘出身书香家庭，知书达理，默默操持家务，照料家人；他弟年仅十余岁，初涉蓄气，坚毅刚强；他妹尚幼，活泼可爱，总跟在他身后嬉闹……

    这是很好的一家人，小顾还邀请我有机会去他们家作客！”

    “师兄……”

    真慧欲言又止，但不知如何安慰，千言万语，在这般惨事面前都显苍白。

    孟奇平静道：

    “我十五入开窍，在少林也算翘楚，可如今，反倒连累朋友……”

    他猛地抬头，望向杨尘。

    “师兄，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连朋友都护不住，算什么大侠？”

    孟奇声音中满是迷茫与自我否定。

    杨尘望着他，目光柔和，缓声说道：

    “你想去做什么那就去做，只要你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习武修行是为了什么？

    在我看来，长生太远，到头来，不过为‘念头通达’四字罢了！”

    念头通达……

    念头通达！孟奇望向窗外，眼中好似有雷火在燃烧：“小顾无错，此事因我而起，若有错，亦是我的错。

    “我坚信行侠仗义无错，错在我们不够奸猾狠辣，对付恶人，须比他们更狠，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方能成大侠。”

    孟奇借此反省过往。

    深知除恶务尽，绝非虚言。

    真慧道：“师兄，说得对！”

    “我要去邪岭，这次我要靠自己报仇，救回小顾！”孟奇眼中杀意滔天。

    “我恨不得即刻手刃恶书生，将这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此仇不共戴天！”

    杨尘点了点头，神色肃然道：

    “你想明白了就好，唯有掌控强大力量，方能报仇雪恨，伸张正义。”

    “我懂，我想通了，对恶人，感化无用，唯有让他们知晓，作恶必付十倍乃至更多代价，方能令其收敛。”

    孟奇咬牙切齿道。

    感化与惩戒须并行不悖，小错尚可感化从轻，丧心病狂之徒，唯有重惩，方能震慑同类，感化二字在此刻太过单薄。

    “既然你已决定独自前往邪岭，报仇雪恨。”杨尘指了指桌上饭菜，沉声道：

    “那便先填饱肚子。”

    “然后呢？”

    真慧满含期待。

    孟奇“铮”地拔出红日镇邪刀，指向邪岭方向，决然道：“然后，踏平邪岭！”

    “什么？”

    真慧一怔，自觉孟奇实力尚欠火候。

    “此事因我而起，不能再借师兄之力，我赴汤蹈火，都要去邪岭报仇，救回小顾。”孟奇沉声道：“我打听过了！

    “如今邪岭头目只剩四窍的恶书生与两名七窍高手，其余多是六窍以下喽啰！

    “虽人多势众，亦有机可乘，现在上门总好过等到则罗居等首领归巢。

    “唯有让马匪知晓，哪怕躲在邪岭，亦难遁因果，方能使其少行恶事。”

    孟奇从未想过让杨尘出手，此仇唯有自己亲手解决，才能念头通达！

    至于求师父等长辈援手？孟奇更从未想过，少林僧人不犯杀戒，至多擒恶书生回少林，镇压后山，诵经感化。

    孟奇戒刀遥指邪岭，寒声道：

    “此行艰险，我却无惧，定要取恶书生狗头，纵火焚尽贼窝！”

    “师兄，我也要去，恶书生定料不到我们有此胆量，敢直捣邪岭！”

    真慧一脸郑重。

    此去危险，孟奇本想拒绝，望向杨尘，见他点头，略一思忖，道：

    “你暗中负责放火，切勿正面交锋。”

    “是。”真慧郑重点头。

    孟奇收刀归鞘，径直坐下：

    “那就先吃饱，吃完踏平邪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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