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合台的封地，不花剌城。

    熊熊大火在燃烧，无尽的鲜血在流淌，断壁残垣间横七竖八地倒卧着抵抗者或者蒙古军的尸体。

    幸存的抵抗者们被驱赶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上，男女老幼十来万人黑压压一片，除了婴儿的啼哭以外，一片死寂无声，等待着他们未知的命运。

    三千蒙古军在广场周围警戒，也在等待着察合台最终的旨意。

    这是近年来，察合台领地内发生的最大一股叛乱。

    在不花剌城外九十里的塔喇卜村，有一个叫马合木的制筛工匠，自言能与鬼神沟通，他的洗澡水都能给人治病，他的身旁有无数真神派来的神兵保佑，竟哄骗了大量的愚夫愚妇。

    驻在不花剌城的蒙古达鲁花赤，本想把马合木骗进不花剌城来杀了。但是，这马合木也真是个人才，竟然把那蒙古达鲁花赤忽悠瘸了，不敢动手。

    于是乎，不花剌城子民争相归附马合木，将蒙古的达鲁花赤驱逐出了不花剌城。

    察合台派了两千蒙古兵去征讨，结果遇到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雨，那些蒙古军怀疑是马合木的神力所致，大败而回。

    察合台亲自领军来征，才终于杀死了马合木，重新夺回了不花剌城。

    但是，对于不花剌剩余的军民百姓，到底该如何处置呢？

    “父汗，不能动手啊！”

    察合台的长子木阿秃干开口劝道：“当初成吉思汗攻略河中之地时，杀戮颇多，河中人口十不存三。万幸这不花剌城，是姑父赵朔攻破的，还保持了一定的人口。这次您若是下旨，只留年轻女子和工匠，我们的税收可要大受影响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木阿秃干这个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孙子，战死在花剌子模的范延堡。不过，赵朔改变了历史，现在木阿秃干还活蹦乱跳的。

    “是啊！”

    察合台的国相马思忽惜伯也附和道：“不花剌城对我国至关重要，还请可汗施宏大的天恩，饶他们一回吧！”

    “这个么……”

    察合台向赵奕看来，道：“奕儿，你以为呢？”

    赵奕，赵朔的第三子，赵朔和蔑儿乞部第一美人忽兰所生。

    他这次也是奉了赵朔之命，专门送一封信给察合台，讲明斩宋使于午门之事，表明赵朔维持蒙古团结态度的，昨日刚到。

    赵奕耸了耸肩，道：“二舅国内之事，自然由二舅做主，外甥不敢妄言。不过，这些人里面，有个阿里萨的。他的两个女儿，是父王的姬妾，父王甚是宠爱。还请舅舅看在父王的面上，网开一面。”

    阿里萨是赵朔当初攻下不花剌城时，第一个向赵朔效忠的人，赵朔任命其为不花剌的城主。阿里萨为了巴结赵朔，将两个双胞胎女儿，献给了赵朔。

    后来，察合台以河中之地为封国，自然不能让阿里萨坐在如此关键的位置上了。

    稍微暗示一下，阿里萨就主动请辞。

    反正在察合台到来之前，阿里萨趁着兵荒马乱做早就捞够了，也乐得回家安享富贵。

    不过，马合木作乱不花剌城与察合台的大军对抗，按规矩除了工匠、年轻女人以及不高过车轮的孩子之外皆斩。

    什么都没做的阿里萨也不例外。

    很简单的道理，那对双胞胎美人只是赵朔的姬妾而已，同等地位的美人都有一百多号了，阿里萨又算什么重要人物？

    不过，赵奕既然赶上了，还是愿意顺手为阿里萨求个人情的。

    察合台点头道：“好吧，就按弈儿你说的办。来人啊！”

    “在！”

    “将阿里萨一家挑出来，饶他们不死。”

    “是！”

    自有亲卫应声，动身去广场上挑人了。

    木阿秃干着急道：“那其他人呢！”

    “吾心意已决，都杀了吧！”察合台毫不犹豫地道。

    他刚才问赵奕的意见，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杀光不花剌城的男丁，而是确实在考虑阿里萨一家。

    在没有赵朔穿越的历史上，察合台的确开恩，宽恕了不花剌城的臣民。

    但是，这不是有赵朔在吗？

    无论赵朔称不称帝，蒙古内部矛盾都已经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

    察合台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国内的稳定，以腾出大军来，应付将来的变故。

    当然了，赵朔没称帝，察合台还是乐见其成的。

    如果赵朔称帝，他现在会毫不犹豫地杀光阿里萨一家，与赵朔为敌，站在窝阔台的一边。

    毕竟，虽然察合台对窝阔台暗杀拖雷之事非常不满，但因为立储之事，察合台和窝阔台紧紧绑在了一起，已经把术赤和拖雷一系得罪死了。

    若术赤或拖雷一系上位，还能有察合台的好吗？

    但赵朔没称帝，察合台就得谨慎考虑赵朔的态度，不愿意因为阿里萨一家这种小事得罪了赵朔。

    他甚至认为，现在赵朔已经成了影响蒙古的关键力量。

    赵朔安，则整个大蒙古国安。

    赵朔造反，则整个大蒙古国有亡国之危。

    察合台道：“木阿秃干！”

    “在！”

    “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这汗国以后恐怕还是要你做主。你随奕儿，一起回中都吧。问问他，我大蒙古国以后，究竟该何去何从？”

    “是！”

    ……

    ……

    东北地区，会宁城。

    波斯诸地被拖雷一系献给了赵朔，他们的封国，就只有原来的东真国了。

    窝阔台步步紧逼，拖雷一系早就搬出了和林城，来到封国定居，会宁城现在就是他们的国都。

    “来，聿儿，尝尝这道飞龙汤。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天上的龙肉，指的就是这东北林子里的榛鸡了！”

    唆鲁禾帖尼在王宫内摆下一桌酒宴，蒙哥和忽必烈作陪，热情地招待着赵朔的第四子赵聿。

    最近的拖雷一系，真是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

    赵朔称帝对拖雷一系就是好事儿吗？

    非也！

    表面上看，双方大战一起，为拖雷报仇有望。但是，拖雷一系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请求赵朔庇护，可不仅仅是自保或是为拖雷报仇。

    他们想的，还是那至高无上的汗位！

    只要拖雷一系保留了这些世袭千户，等拖雷的那些孩子长大了，有的机会是开疆拓土，拥有远比波斯广大的封国。甚至，那至高无上的汗位，也可以争一争。

    但是，如果赵朔称帝，双方掀起一场旷世大战呢？

    唆鲁禾帖尼已经派人与那些世袭千户探过口风了，他们虽然同情拖雷一系，但仅有十来个千户长，愿意唯拖雷一系的命令是从。其余人等都态度模糊，虽然同情拖雷一系，但不愿意造窝阔台的反。当然了，如果窝阔台逼得太狠，他们愿意为拖雷一系说话。

    那有什么用啊？

    大战一起，拖雷一系仅仅手中十来个千户在手，能影响什么大局？

    无论赵朔获胜，还是窝阔台获胜，拖雷一系通往汗位之路，将彻底断绝！

    尤其是窝阔台获胜，恐怕他们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赵聿带着赵朔的亲笔书信前来，真是令拖雷一系喜出望外。只要不打仗，维持着蒙古国的稳定，等着孩子们长大，拖雷一系就还有希望。

    “不喝了，不喝了。”赵聿打了个饱嗝，连连摆手，道：“舅母这里的山珍海味实在是太多了，我都吃撑了。”

    “吃饱了就好。”

    唆鲁禾帖尼也不再劝，向蒙哥看来，道：“你姑父深明大义，斩宋使与午门，维护了我蒙古的团结。但是，大汗病重，周边诸国蠢蠢欲动。以后，我们蒙古应该如何呢？我们这群孤儿寡母，又何以自处呢？”

    “聿儿明日就要回中都了，你也跟着去一趟吧，问问你姑父的意见。”

    蒙哥站起来，微微躬身，道：“是。”

    ……

    ……

    一个月后，和林城，皇宫。

    “大汗醒了！大汗醒了！”

    刘仲禄兴奋的高呼声，响彻了大殿。

    真是不容易啊！

    乃马真皇后是不讲理的，话里话外暗示，窝阔台若是死了，就杀他刘仲禄的全家、

    刘仲禄大半年来茶不思饭不想，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尽心为窝阔台诊治，终于让窝阔台醒了过来。

    他已经下定决心，尽快找机会，向窝阔台告老还乡。无论给他多么大的荣华富贵，也不蹚这摊浑水了。毕竟有命拿，还得有命花不是？

    “什么？大汗醒了？”

    乃马真皇后，窝阔台三个成年的儿子贵由、阔端、阔出，三个未成年的儿子合失、合丹、灭里，得了禀报，急匆匆来到窝阔台的寝殿内。

    窝阔台现在已经病的皮包骨头了，刚在刘仲禄的伺候下喝了一点稀粥，恢复了一点力气，却还是不能起身。

    他已经知道自己昏迷了大半年了，赶紧向乃马真问道：“我昏迷这段时间，朝廷还好吧？”

    “哎，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乃马真皇后赶紧将窝阔台昏迷之后，宋国向赵朔劝进，赵朔斩宋使于午门之事说了一遍。

    窝阔台听了，高兴地连连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在我昏迷之际，赵朔如果称帝，你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这是长生天保佑，父汗显灵，在保佑我大蒙古国！保佑我窝阔台啊！”

    “不过……”

    乃马真皇后看窝阔台心情甚好，继续道：“还有两件小事，大汗您听了，千万别生气。”

    “哪两件小事？说吧。我这回死里逃生，什么都看开了。只要不是赵朔造反，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窝阔台语气轻松地道。

    乃马真皇后道：“第一件事，当初成吉思汗西征前，立您为继承人，您说的话。”

    “说了什么话？”窝阔台皱眉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您说：父汗降恩让我做继承人，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自己不行吗？今后我尽自己的能力去做吧！但是如果今后我的子孙中，出了裹上青草，牛也不啃吃。裹上油脂，狗也不啃咬的不肖子孙。出了麋鹿敢在他面前穿越，老鼠敢跟在后面走的无能子孙，那该怎么办呢？我就说这些了，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这一定是唆鲁禾帖尼那贱人搞的鬼！”

    窝阔台现在真是别提多郁闷了。

    很显然，这是拖雷一系，在为他死后之事造势啊！

    只要他一死，拖雷一系就可以利用这番谣言，声称窝阔台的这些儿子们，什么贵由，什么阔端和阔出，都是些牛不吃狗不啃的东西，直接在赵朔的支持下，在忽里勒台大会上位！

    偏偏拖雷一系，在赵朔的庇护下，他还奈何不了！

    如今他虽然醒了过来，但身体亏空至此，谁知道能活多久？

    以后这汗位，还怎么传承？

    “父汗息怒！息怒啊！”贵由赶紧劝道：“您的身体不好，现在万不可动怒伤身！”

    乃马真皇后也劝道：“现在形势不好，我们一家全指望大汗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我明白！”

    窝阔台依旧气得胸前不断起伏，道：“还……还有第二件事呢？”

    乃马真皇后犹豫道：“第二件事还是别说了，大汗的身子恐怕遭不住。”

    “你接着说，我挺得住！”

    “大汗您听了，可一定不要生气啊！”乃马真皇后战战兢兢地道：“听说，术赤汗，察合台汗的长子木阿秃干，拖雷的长子蒙哥，都去了赵朔汗那里，商议蒙古的前途。”

    “什么？商议蒙古的前途？我还没死呢！现在，他们就认为赵朔是蒙古之主了吗？”

    窝阔台尽管竭力忍着怒气，但还是发出了阵阵的嘶吼，仿佛一只受伤的野狼。

    原来窝阔台对赵朔没有称帝，还有些暗中得意。赵朔没趁着他昏迷之际称帝，恐怕以后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万没想到，赵朔退了这一步后，竟然连察合台都派了长子到赵朔这边，商议什么国事。

    好一个以退为进啊！

    现在，赵朔在蒙古的声望，简直无以复加。

    诸王都到了赵朔那里共商国事，现在的蒙古之主，到底是他窝阔台还是赵朔呢？

    他这个蒙古大汗，究竟还剩下多少权威？

    可恶！

    实在是可恶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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