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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沧海对峙


彩华楼乃是奇珍易物之地,悬榜所求尽是稀世罕见之物,故而常年门庭冷落。

    每月能达成两桩交易便属难得,所以值守者旬月不现踪迹亦属寻常。

    若在平日,共清禾等人自不会在意。然此番情形特殊,他们是知道洪无涯懈怠差事,甚至刻意拖延灵柱山的情报上禀宗族,诸般反常令众人不由疑窦丛生。

    两桩异事是否暗藏关联?此刻洪无涯踪影全无,莫非已在筹谋不轨?

    共清禾眼底精光乍现,竟抚掌笑道:“妙极,当真妙极。”

    洪无涯牵扯越多,他便越能从中捞取好处,却是毫不担心其能有何翻天之举。

    毕竟洪无涯再是谋划,也终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乃共工氏的附庸之人,不说生死只在共工氏的一念之间,却也有着极大的限制。

    共清禾思绪飞转间,共清禾转向身侧黑衣信使肃容吩咐:“速向三兄回话,三兄自有方法寻到洪无涯的踪迹……”

    同为附庸之身的黑衣信使暗自叹息,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谨遵钧命。”

    他当即取出玉符篆刻讯息,扬手间灵符化作流光破窗而出,瞬息没入九霄云外。

    不过半个时辰,共道生心有所感,广袖轻舒接住破空而来的传讯玉符。

    待神识扫过其中内容,他的眉峰骤然聚起沟壑:“不在彩华楼……”

    他心念一动,身影立时在殿中消失,落在了一座九重飞檐的阁楼前。

    袍袖翻卷跨入门槛,迎面万千幽微魂火悬浮于空,恍若星河坠入墨池。

    他择定方向,最终落目在西北一角,那里都是洪氏子弟的一缕魂火,其中吞吐着灼灼明光最为耀眼明亮的,正是属于洪无涯。

    “且看你藏身何处。”

    共道生唇畔凝着霜色,袖中漾开半轮水镜,而后指尖轻叩虚空,那缕明亮魂火顿时犹如燕雀归巢,转瞬投入其中。

    霎时镜面泛起千重涟漪,赤芒明灭不定,宛若夏夜流萤。

    共道生凝神探去,可还不等他辨明方位,那点赤芒边骤然熄灭,须臾又在东南亮起。

    他皱了皱眉,目光刚追至彼处,赤芒再度湮灭,倏忽闪现于另一方位。

    如此反反复复不见停顿,好似那缕魂火已然寻不到正主方位。

    “竟有着防备……”

    共道生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丝毫不觉意外。

    他手中诀势一变,镜面上的光点立时汇聚而出,魂火重新显化,而后他大手一挥,掌心喷出一团血雾,游龙般环绕在魂火之上。

    丝丝缕缕的血气融入魂火之中,令其颜色逐渐变为赤红,一股股独属于洪无涯的气机四溢而出。

    共道生看准时机,待其火势最旺的一刹那,一掌拍下,魂火再次没入水镜之中。

    不同于上次的忽明忽暗,此次的光点长明于镜面内侧,且还在不断移动。

    共道生垂眸看去,眸色终是起了波澜,暗忖道:“竟在族域之内?”

    他本以为洪无涯是有意出逃归墟,这才帮着那外来之人遮掩消息,好随其而去。

    可眼下来看,洪无涯怕是另有所图……

    他思忖良久,却始终没有思绪,暗暗摇了摇头后,只得将洪无涯的方位传回黑衣信使……

    “如何?”

    共清禾轻叩案几,眼底闪烁着掩不住的兴味。

    黑衣信使亮出手中玉符,如实说道:“禾公子,殿主命我等前去将洪长老带回族中,若是其胆敢反抗,他会亲自前往……”

    这也是共道生的一个小心思,若洪无涯老老实实随着回来,那想来与那外来之人没什么牵扯,可若是反常出手,则二人很大可能有了联系。

    届时他便可借机前往出手,一举夺道炼化……

    “好!”

    共清禾拍案而起,正要跨出门槛却骤然止步,暗忖道:“洪无涯叩破六重玄关,如今已是‘坐忘尘’之境,若真铁了心向我出手,我怕是不敌,却是不可不防……”

    念及此,脊背竟隐隐渗出寒意。

    他沉吟片刻,忽的回首看向蓝袍族弟:“你且速速回宫,持我信物让龚老前来相助。”

    那蓝袍青年也不多言,接过信物便要化虹而起。

    “且住!”

    他动作一停,困惑的看向共清禾:“族兄还有何事?”

    共清禾笑意如春冰初泮,清声道:“你此去小些动静,切莫惊动族里那些好事之徒,若不然……”

    他话未说完,蓝袍族弟却已心领神会。

    族中人多,洪无涯却只一个,他们要想捞到好处,还需敛息潜行……

    待那道蓝芒消散在天际,共清禾广袖一振:“龚老弟,我等也动身吧,莫让洪长老等得太久才是。”

    黑衣信使点了点头,掌中玉符陡然迸射青光,循着共道生留下的气机破空而行。

    而越往西南疾驰,两人面色便愈发沉郁。

    他们二人虽未探得洪无涯踪迹,却隐约察觉其行进轨迹,竟直指早已荒废数千年的渊窟秘境……

    “渊窟秘境早已没有灵物,洪无涯为何要去那呢?”

    ……

    暮色朦胧,海天一线。

    极天之上,正在云海中遁行的陈沐忽然蹙起眉头,周身气机微微凝滞。

    未过片刻,羽乘空与洪无涯也相继顿住身形,两人目光交汇间,羽乘空率先开口:“洪兄,那道气息莫非是共清禾?”

    洪无涯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衣袂无风自动。

    陈沐言道:“这两道遁光轨迹与我等如出一辙,怕并非只是过路……”

    羽乘空皱眉道:“我等一路行来并无差错,缘何被其察觉到了?”

    三人间的空气陡然沉寂,半晌,洪无涯才长叹一声,言道:“此事……恐怕要着落在洪某身上。”

    “此话怎讲?”

    洪无涯没有着急解释,反而看向陈沐道:“陈道友的道果可是泽鼎之相?”

    陈沐颔首不语,他的泽鼎道果并非秘密,灵柱山一战见识之人众多。

    “症结便在于此。”

    “共工氏掌握着一门诡谲秘术,能将他人道果炼作道韵吞噬,化作自身根基。”

    “这千百年来,归墟除却世族门阀,可曾出过惊才绝艳的水行真君?”

    洪无涯面笼悲色,指节捏得发白:“那些天资卓绝之辈,十有八九都被抽骨吸髓,沦为行尸走肉……”

    羽乘空神色不动,此种事大族子弟都有所了解,只是不涉及到自身利益,也无人愿意得罪共工氏。

    陈沐则心下一凛,他从未听闻世间竟有这般夺天地造化的邪法。

    洪无涯继续道:“而陈道友如此仙资,又岂能幸免?哪怕是境外之人,共工氏也不会有所顾忌。”

    “且据我所知,早在年许之前,共工氏祖镜示警,正是感应到泽鼎道果出世,为此璃公子率众遍寻四海……”

    “虽不知因何机缘,道友反入归墟,可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

    “而为护道友周全,洪某将灵柱山消息一拖再拖,如今看来……怕是洪氏已然察觉,这便要拿我问罪。”

    言罢,洪无涯又摇头一叹:“时机竟这般不巧……若待我等遁入小界再发作,该多好……”

    “年许之前,祖镜异动?”

    陈沐喃喃自语,年许之前,不正是自己叩破玄关之际么?

    这上古遗族竟能洞彻天机,果然底蕴深不可测……

    “若真如道友所言,此事确有陈某因果,倒也不能全数归咎于你。”

    陈沐低语间抬眸,素袍无风自动:“二位作何打算?”

    三人先前并非未曾预料共工氏族阻截,只是不曾想到迎面便撞上嫡系真君。

    棘手尚在其次,他们真正忌惮的乃是小界隐秘恐遭窥破。

    若依原定谋划,他们宁可蛰伏月余亦不愿轻举妄动。

    然此刻情势陡变,无论拖延与否,洪无涯终将被押回族地。

    而一旦失此臂助,小界图谋便如折翼之鹏,再难展翅。

    这等结果,三人断不能容,所以方略自当更易……

    羽乘空掐指推算距离,说道:“渊窟秘境已近在咫尺,依某之见,洪兄径自前去洞开小界,我与陈道友在此牵制共清禾二人。待天时既至,再速战速决后便去相会。”

    阴阳叩界珏在洪无涯身上,此事确非他不可为。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洪无涯深深一叹,不曾想还未进入小界便经此一遭。

    “唯有仰仗二位了。”

    三人对视颔首,洪无涯立时化作青虹遁入云霭,陈沐二人却凌空虚踏,周身气机如利剑出鞘。

    几乎同时,共清禾心头骤紧,神念如网铺展,终是窥见两道身影当空而立。

    其实适才他便隐隐有所察觉,只是无法辨明,眼下见其主动显现,且又无洪无涯身影,反而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再靠近过去,只遥遥打量起陈沐二人。

    羽乘空自然好认得很,对于这个“离经叛道”的羽氏嫡系后裔,共清禾虽未谋面却久闻其名。

    而陈沐同样好猜,观其眉宇间流转的泽水真意,除却那位凝就泽鼎道果的境外修士更有何人?

    念及此处,共清禾眼底贪芒乍现又敛。

    他素来只敢在附庸修士身上作威作福,盖因自家那位三兄共道生最是忌讳族人僭越,稍有异动,怕是未及染指重宝便要身陨道消……

    “羽道兄,这位道友。”

    共清禾假作热络扬声:“二位雅兴不浅,不知来我族地所为何事?洪长老人呢?我等既来相迎,自是知晓他行藏,何必藏头露尾?”

    他连连高呼,意欲试探一番,可陈沐二人却毫不理会,让他郁闷不已……

    共清禾二人不敢冒进,陈沐二人则也乐于这般拖延。

    一时之间,原本一触即发的局面竟然冷寂下来……

    直到月色降临,天边又来两道身影,其中一人银发俊颜,正是龚老。

    共清禾见状大喜,忙上前招呼道:“龚老来得正好!”

    黑衣信使亦上前执礼,恭称族叔。

    龚老来时已听蓝袍修士言明情况,凑近拱手道:“禾公子,不知洪长老何在?”

    共清禾摇了摇头,示意其看向对面:“洪无涯未现踪影,反倒是他们两个……”

    龚老眉峰微蹙,他虽已臻至问道中境,更在“坐忘尘”一关中历尽三十世轮回劫数,此刻却仍自对面二人身上嗅到几缕凶险气机。

    羽乘空那袭白衣裹挟的锋芒固然迫人,可那位素袍轻简的道人,明明境界稍逊半筹,却更令他道心深处泛起冰凌刺骨般的寒意。

    “禾公子意欲何为?”

    共清禾得了强援,冷笑中透着森然:“纵使是过江猛龙,也不能这般掩迹潜行擅闯我族腹地,若任其来去自如,我共工氏颜面何存?”

    龚老心中了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提醒道:“禾公子且小心那个道人……”

    “唔。”

    共清禾不置可否,低声道:“听说灵柱山苏氏子苏寒败在了此人手中,确实不可小视。”

    “只不过龚老这般提醒,莫非是觉得我不如那苏寒吗?”

    他笑容灿烂,却是开了个玩笑。

    可龚老还是面色稍变,不再多言,拱了拱手上得前去,高喝道:“尔等还不速速将洪无涯去向指明?若再这般拖延,休怪我等仗势欺人!”

    不等陈沐二人回应,那名与他一同而来的蓝袍青年便按捺不住的说道:“龚老何需废话,且先将他们拿下再说!”

    言罢,他足下一踏,竟化作一道寒芒直取陈沐。

    观其眼底翻涌的贪色,饶是共清禾也不由暗骂莽夫。

    共道生看中之物,岂容他人觊觎?

    可想是如此想,他亦动身冲向陈沐。

    不能染指,那为族中未来的族主拿下此人也是大功一件。

    是以一时间,场中唯二的共工氏嫡系真君,竟不约而同地齐齐选择了陈沐作为对手……

    而为了主家真君的安全,龚老也只能携手族侄压至羽乘空之旁。

    “陈道友。”

    羽乘空与陈沐颔首后,展开六丈雪翼,顷刻冲天而起,往远处奔去,从而引走了龚氏叔侄。

    月华如银纱倾泻海天,看似静谧的波光之下,暗潮如蛟龙翻涌,连虚空都震颤着幽邃的流水轰鸣。

    陈沐踏浪而立,共氏双子驭华光破空而来。

    三尊水元真君隔海对峙,周身蒸腾的道韵却已演化出截然不同的天地气象。

    共清禾恰似青潭畔草木葳蕤,碧波里游鱼曳尾,生机自涟漪间汩汩流淌。

    蓝袍青年恍若千年玄冰洞窟深处,冰魄幽光中蜿蜒的寒泉,每滴水珠都凝着亘古孤寂。

    而被联袂相对的陈沐负手而立,周身竟似万顷碧波涵容天地,浩瀚之意生生将二人气机裹入沧海……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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