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5章  高手的博弈手段

    然后，下一秒——

    「唰！！」

    所有的目光带著无比的震惊和审视，瞬间全部集中到了科特上校身上。

    科特的心脏此时都要跳到了嗓子眼上。

    毕竟，派遣三角洲小队这事是他自己拿的主意。

    上次会议上，虽然奥斯汀同意在48小时内作出最后的努力挽回局面，如果不行，那就对宋和平动手。

    科特在会议结束后便部署了一支三角洲小分队空投胡尔马图附近，本打算双管齐下做两手准备，若五角大楼决定对宋和平动武，自己的小队立即就能定位宋和平所在的位置然后配合空军下手。

    可万万没想到这事搞砸了。

    现在CIA都知道了。

    可见行动目的和方案等等也会落在西蒙手里。

    这意味著事情这回是真闹大了，已经不能在军方内部控制住事态蔓延。

    也意味著自己很可能会成为行动失败的替罪羊——

    毕竟全天下的官僚都一样。

    奥斯汀部长是不会为这种失败的行动承担责任的，毕竟，他有足够的理由甩锅。

    他又没下令让科特派遣三角洲小队前往胡尔马图，至少没有明确下令，是自己为了博取上级好感提早部署而已。

    「胡说八道！彻头彻尾的伪造！！」

    科特试图用巨大的音量和愤怒的情绪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和心虚。

    「这是宋和平的阴谋！是技术合成出来的声音！是他精心策划的污蔑！他想脱罪，为自己袭击美军特种部队寻找借口！」

    西蒙面对科特的吼叫没有半分惊讶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瞥了屏幕上的科特一眼，那眼神中甚至带著一丝怜悯。

    他没有浪费口舌去争辩，只是手指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再次冷静地、有条不紊地滑动了一下。

    一段视频开始在大屏幕上播放。

    画面的稳定性不错，光线也充足，解析度很高。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辨认出画面中那个坐在简陋铁架床上、穿著伊利哥特种部队标准沙漠迷彩服、脸上带著新鲜伤痕和淤青、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年轻士兵——

    那是ISOF队员！

    视频里，看不到审讯者的面孔，只能听到那个冷静的询问声在重复类似的问题。

    而画面中的ISOF士兵则结结巴巴地重复并补充著任务的细节：

    「……我们……我们小组携带了AN/PEQ-雷射指示器和……和卫星数据链终端……计划在……在确认宋和平指挥官的具体位置后，立刻引导……引导来自『死神』无人机平台的……的『地狱火』飞弹打击……我们……我们接到的指令是，不惜代价，确保目标被彻底清除……」

    几分钟后，视频播放完毕。

    西蒙没有给众人喘息和消化这惊人信息的时间，紧接著又展示了更多如同拼图般的关键佐证：

    其中有几份经过CIA顶尖技术团队快速验证、未被篡改的加密指令碎片。

    这些碎片的数字签名和传输路径，经过追溯，其源头清晰地指向了与科特上校日常办公和指挥密切相关的某个特定通讯节点和伺服器地址。

    还有一份精确到秒的时间轴对比图。

    上面清晰地显示，就在这支ISOF小队秘密潜入胡尔马图Z-7区域的前后几个小时内，美军编号特定的MQ-9「死神」无人机，恰好就在胡尔马图及周边空域进行了异乎寻常的、长时间的高空盘旋和侦察活动，其活动轨迹与ISOF小队预设的观察区域高度吻合。

    甚至，还有一份来自「音乐家」防务内部情报部门的摘要报告复印件。

    报告中明确指出，在近期，他们多次发现身份不明、装备精良的小股人员，在胡尔马图控制区外围进行高精度GPS定位标记和异常的电磁信号监测活动，报告末尾的结论直指——

    怀疑这是有针对性斩首行动前期侦察准备！

    音频、视频、技术证据、时间线索、情报报告……

    西蒙不愧是间谍头子，手下有的是优秀的分析师。

    这些看似独立的信息碎片在他冷静的展示下被一条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逻辑链条完美地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幅完整且无可辩驳的图景：

    美军方面，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以科特上校为首的部分人早已在暗中策划并已经实际启动了对宋和平的斩首清除行动！

    那些被「音乐家」防务俘获的ISOF队员，他们所交代的、以及他们所携带的装备，就是最直接、最无可抵赖的铁证！

    而宋和平之前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在确凿无疑地证实了自己和部下正面临来自「盟友」的死亡威胁之后，为了生存而被迫采取的、激烈无比的自卫反击行为！

    他是在自救！

    「诸位将军，」

    西蒙冷冷说道：

    「这些来自被俘的、隶属于伊利哥政府军特种部队队员的原始审讯音频、影像记录，以及所有相关的技术验证文件和情报佐证，是宋和平在百分之百确认自己以及他的『音乐家』防务，已经成为美军某些人策划的清除目标之后，通过绝对保密渠道发送到CIA保密邮箱里的。」  

    他微微停顿，让这番话的份量充分沉淀。

    「很显然，他是想通过我向在座的诸位，向五角大楼传达一个非常简单、也非常明确的信息——他从未想过要与强大的美军为敌。但是，他和他的人更不愿意坐在胡尔马图等死。我觉得他不会只发送给我一个人，我估计这只是前菜，下一步很难说会不会发给俄国人或者波斯人……」

    西蒙的目光扫过科特那张惨无人色的脸，扫过在场每一位神色变幻、眼神复杂的将军。

    「他是在警告策划并执行这一切的人，如果再继续跟他敌对，将为此付出政治、外交和战略代价！」

    说到这，他的语气缓了缓。

    「我想，我们可以暂时搁置那份充满争议和巨大风险的斩首行动命令，重新冷静地评估一下是否还有必要，以及是否值得去继续执行你们之前想要落地的方案。」

    「就算……就算这其中存在一些行动层面的……沟通误会……或者某些环节出现了……偏差……」

    科特上校额头上的青筋如同蠕动的蚯蚓般暴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也……也无法改变宋和平现在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严重威胁我们整个地区战略布局的事实！这个人是颗毒瘤，必须被清除！这……这是为了更大的、全局性的利益！是为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国家安全！！」

    「清除他？为了更大的利益？为了国家安全？」

    西蒙嗤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嘲讽和轻蔑。

    「那么，我亲爱的科特上校，请你告诉我，然后用什么来填补胡尔马图在宋和平被『清除』后，瞬间出现的巨大权力真空？」

    西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

    「是用那些已经被宋和平用真金白银、武器弹药和未来重建的巨额合同彻底收买、武装起来的，彼此之间却有著百年血仇的部落武装，让他们立刻为了争夺地盘和走私路线而开始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吗？！又或者……1515在宋和平死后重返西北部，是不是你自掏腰包付军费让国会派兵重新返回伊利哥？」

    他紧紧盯著科特继续说道：

    「还是让那条从伊利哥通往西利亚的『通道』彻底洞开，让革命卫队的圣城旅和他们的代理人，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伊利哥腹地？！」

    他的语气越来越快，气势也越来越盛：

    「或者……」

    西蒙再次操作手中的平板电脑。

    「……还是用明天——哦，不，考虑到时差和新闻机构的效率，很可能就是今天晚些时候——就会像瘟疫一样，席卷全世界所有主流电视台、报纸和网络媒体头版头条的，那条注定会引爆全球舆论的惊天丑闻——『美军背信弃义，屠杀反恐英雄』？！」

    屏幕再次瞬间切换！

    跳转到了实时新闻播放的界面。

    背景赫然正是饱经战火的胡尔马图小镇。

    詹姆斯·米勒——那位以深刻报导和独特视角闻名的「地平线新闻」金牌首席记者那张辨识度极高的面孔出现在镜头前。

    他身后，是穿著「音乐家」防务标志性作战服的士兵以及一些好奇地围拢过来、张望著镜头的当地儿童。

    画面中——

    【米勒（对著镜头，他的语气充满了一种身临其境的震撼与强烈的感染力）：

    「……各位观众，我是詹姆斯·米勒。我此刻正站在伊利哥北部，这片名为胡尔马图、刚刚经历血与火残酷洗礼的土地上！就在几天前，这里还是恐怖组织1515所盘踞的重要巢穴，是人间地狱的代名词。但是今天，请将目光投向我的身后！你们看到了什么？」】

    镜头随著他的话语切换，展示著一幅幅精心捕捉，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

    神情严肃但动作规范的「音乐家」士兵，正在向排队的当地民众分发来自国际援助的食品和干净的饮用水。

    一个由帐篷搭建的临时医疗点前，带著红十字臂章的医护人员，正在耐心地为一位抱著孩子的母亲检查伤势。

    在废墟之间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一个小集市竟然重新开张了，几个摊位上摆放著寥寥无几的商品，却吸引了不少当地居民驻足。

    米勒那富有磁性的旁白适时地响起：

    【「……在这里，在这片被世界几乎遗忘的角落，我亲眼目睹了令人惊叹的景象——一支私人军事公司保持著近乎苛刻的严格军纪，与他们声称要保护的民众之间，呈现出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鱼水之情的密切联系。

    而这一切的推动者，『音乐家』防务的指挥官宋和平先生，在与我短暂的交流中，只用了一句朴实无华的话概括他的目标——他只想为这片被战争无情撕裂的土地，守护住那一点点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和平』之光。」】

    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来到了一处刚刚经历激烈交火的街区边缘，空气中仿佛还弥漫著硝烟的味道。

    几名「音乐家」士兵正持枪警戒，押解著十几名双手被缚、神情沮丧的1515武装分子俘虏走过残破的街道。

    【米勒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语速加快：

    「……而就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我本人，有幸亲眼见证了一场短促而激烈的防御战斗！『音乐家』防务的战士们，以令人印象深刻的高效和专业，彻底粉碎了一股试图渗透进来的1515分子！

    他们在这里，绝不仅仅是收取佣金的保安！他们是扎根于此、真真切切在反恐、在用生命和鲜血保护著这片地区脆弱得如同玻璃般的安全局面的守护者！他们是维系著胡尔马图不至于重新坠入黑暗深渊的……基石！」】  

    最后，镜头给到了一个短暂的、却极具象征意义的特写——宋和平的侧影。

    他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正与一位胡须花白、穿著传统阿拉伯长袍的部落长老低声交谈著。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神情专注、沉稳，带著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米勒的画外音，为其加上了最后一道光环：

    【「……在与宋和平指挥官那短暂却深入的交流中，我深刻地感受到，他并非外界某些猜测中那样，是追求个人权势和地盘的军阀。

    相反，他是一个极其务实、冷静，并且……是真正将自己与这片土地、与这里人民的命运捆绑在一起，致力于稳定地区、带来秩序的关键性人物。

    更有分析指出，『音乐家』防务与驻伊美军之间，存在著某种程度上的、心照不宣的事实合作，共同维系著伊利哥西北部这条脆弱却又至关重要的战略防线……」】

    新闻片段还在继续播放，但会议室里，已经没有人能够安心看下去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每一位将军的脸上都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青红交错，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奥斯汀部长，眉头紧紧锁住，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

    詹姆斯·米勒的这篇报导，其播出的时机、选取的角度、精心剪辑的内容、以及那极具感染力和误导性的解说词……

    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堪称舆论战的典范之作！它成功地将宋和平这个曾经的「战争鬣狗」、「PMC头子」，塑造成了一个在乱世中守护秩序、庇护平民、深受民众依赖和爱戴的「反恐英雄」、「和平守护者」、以及「地区稳定的基石」！

    并且，报导最后那段看似不经意、实则画龙点睛的「分析」，巧妙地、不留痕迹地将「音乐家」防务与美军捆绑在了一起，暗示著某种「合作」关系。

    这等同于在五角大楼按下飞弹发射按钮之前，已经用全球性的舆论，为宋和平穿上了一件刀枪不入的「道德金甲」和「舆论防弹衣」！

    将他放在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和受到全球媒体关注的保护伞之下！

    「诸位将军，都看清楚了么？」

    西蒙关掉了新闻画面，屏幕重新变成黑暗，映照出会议室里一张张神色各异、却同样难看的脸。

    「现在的宋和平，不再是一个可以像删除电脑垃圾文件一样，随意从名单上抹去的『不稳定PMC头目』。」

    西蒙一字一顿地提醒道：「他是媒体正在全力打造和包装，并且即将被全世界无数观众所认可的『英雄』！是胡尔马图和平与稳定的『象征』！」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像刀一样刺向每一个人：

    「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听从了某些人的『果断』建议，派出F-35或者无人机，精准地将他和他的指挥部，从胡尔马图的地图上彻底抹掉……」

    西蒙刻意地在这里停顿了足足五秒钟，让在场的每一位将军的脑海中充分发挥想像，预测一下伊利哥西北部未来的局势和场景。

    「……那么，我可以百分之百地向诸位保证，明天，不，甚至是今天晚上，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预言般的沉重：

    「是CNN、BBC、法兰西24小时……全球所有主流媒体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般的质问、谴责和口诛笔伐！是国会山上那些早就对军方预算和海外行动不满的议员们，组织的没完没了、刨根问底的听证调查！会持续数月甚至数年！是我们所有的欧洲盟友、亚洲伙伴，投来的怀疑、失望甚至恐惧的目光！是我们在地缘战略上的主要竞争对手，在联合国和各种国际场合，毫不留情地、公开嘲笑的『美式背信弃义』大型现场教学课！」

    西蒙的目光最终回到面如死灰的科特身上，语气中的嘲讽达到了顶点：

    「更是我们美利坚合众国，投入了数以万亿美元计的军费、牺牲了数千名优秀士兵的宝贵生命，才在伊利哥和中东勉强维持住的战略布局和地区影响力，在道义和全球舆论层面上，遭受到的——全面、彻底的崩盘和毁灭性打击！！」

    「科特上校！」

    他平静地笑著，充满了嘲讽意味地说道：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为了更大的利益』？！为了这样的『利益』，你就要把整个美利坚都拖下水，为你那愚蠢而鲁莽的清除行动陪葬吗？！」

    科特上校张大了嘴巴，想说点什么，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西蒙所描绘的预测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军事行动得失，这后果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上校，就算是坐在会议室首席上的国防部长奥斯汀也绝对承担不起！

    西蒙见所有人不说话，于是趁热打铁道：

    「先生们，基于以上对当前复杂局势的清醒认知和国家核心利益的最高考量，我坚持认为，在当前不仅不能将宋和平视为敌人加以清除，反而必须立刻调整我们的策略，转向与他进行一种有限度的、透明的、但绝对必要的合作！」

    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现实利益锁。胡尔马图乃至整个伊利哥西北部地区的暂时稳定，完全符合我们当前遏制1515死灰复燃、防范波斯及其代理人势力渗透扩张的核心战略利益。」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舆论与信息锁。詹姆斯·米勒的这篇报导，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是第一波舆论海啸的前锋。一旦宋和平死亡，更多、更致命的敏感资料将会被全面、无情地引爆！」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目光扫过全场：

    「第三，代价评估锁。与宋和平全面开战无论是军事上的，还是政治上的所需要付出的综合代价，远远、远远高于与他进行有限合作的代价。」

    西蒙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核心决策者——国防部长奥斯汀的脸上。

    「部长先生，将军们，」

    他冰冷但清晰。

    「选择权现在就在你们的手中。是选择一场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没有赢家的战争？还是选择最大程度维护我们美利坚合众国实际国家利益和战略安全的合作路径？是时候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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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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