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上了飞机，这位姓方的老领导都还保持着观察审视的眼神。

    但语气主要是调侃：“我调过你的档案，你这种到处坚壁清野的防范态度，多半是因为坐过牢被打击过，但从你读完书出来全都在外面跑，完全没有这个时间段，很奇怪啊。”

    让卫东心头暗震，卧槽，四十几年前我坐过三个月的牢，你也能看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紧靠在父亲胸口上，小蝶感受到了这剧烈心跳，连忙卧槽了声，才把老方的眼神吸引过去。

    让卫东感觉像离开了巡航导弹锁定，悄悄松口气缓和下来：“自己没坐牢可以看啊，我从高中毕业本来可以去读大学，父亲在工地摔下来送到江州做手术，我卖腊肉当背夫，跟着商州的民营贸易行学习做生意，然后亲眼看着他们被当做投机倒把一网打尽，肯定会……汲取教训。”

    还是把兔死狐悲之类的词忍住了。

    对方老谋深算的笑着摇摇头：“有些东西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才知道怎么回事……我前年刚放出来，所以看这个很准，你这小鬼把戏很多。”

    听说上面的领导钦点让卫东去鹏圳出差，董雪晴连忙张罗准备好点行李，姐夫哥这大半年都尽量留在江州，她居然有点心慌，像耽误了什么国家大事似的，赶紧出去忙。

    沈翠月更安排了毛儿和卓玛跟上，实在是去鹏圳这边人不少，石头个小娃样跟着还是太离奇，毛儿好歹已经快十三岁，身材魁梧得有个少年样儿。

    所以只有让卫东陪着老方坐航班机头，送行的江州各位悄悄给让卫东提醒，这位专门负责鹏圳港粤一带的改开事务，跟着好好学习体会，家里放心都会照顾好。

    让卫东打起精神应对：“改革开放到处都在探索，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些。”

    靠在椅背上的老方，看着前方笑笑：“但你迈步子的时候可不小心，HK外派干部那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哪个敢不请示汇报就去参加富商酒会的，更别提带回江州搞合资公司，在三大城市搞房改，每一样你都在砍头的边缘晃悠，胆子是真的大。”

    说得让卫东背上冷汗直冒：“我……想着我也不是国家干部，普通群众去说两句内地的好话也不碍事。”

    老方呵呵：“普通群众敢担保带了港商进来他们不出事，而且他们凭什么信你，就凭给你找的那个女朋友吗？”

    啊？！

    你连这个都知道，让卫东肝儿颤：“没有没有，这个我跟江州市里面都汇报过，港商当然是不择手段的想尽办法拖人下水，马上安排豪车、酒店之类，包括这也有美色诱惑的意思，我没上当啊，跟这位是秋毫不犯，反而发展她……成为投资内地工作的桥头堡，我没有任何越过男女界限的行为。”

    所以说他对秦羽烨一直都保持距离呢，这是个极为明晰的站位问题，跟女港商纠缠进去那就是投身到对面了。

    就这么拉扯着，起码这十年里还有个说法。

    老方终于斜眼看了看这胸口的娃，没再扯这方面：“战线工作确实有个往来的度，大部分蠢货顶着纪律规定就不敢越雷池半步，最终啥也做不成，但更蠢的家伙就是掉进别人精心构建的陷阱，万劫不复，你要记住你的价值就是在这个刀刃上站住了体现，一旦倒向哪边你的价值就没了。”

    让卫东终于听出点前辈指点的口吻，很有深意啊。

    他从一开始对尤启立、金卓群、于松海都认真学习，现在也立刻抓紧机会先把这句话咀嚼下，尤其是最后几个字，心头有点震撼，这是他之前没想到的，更没想到会在这位口中说出来。

    然后才嗯：“我会铭记在心，工作中尽量去体现。”

    这尼玛高手过招就是步步惊心，好像是打破了让卫东的戒备，这才突然上强度：“那你这个HK小女朋友在北美地区刚获利上千万美元是怎么回事？”

    让卫东就像是被盖了帽似的只能仰望认输，一边在心头暗骂港妹招摇显摆坑了老子，一边尽可能打埋伏：“这个涉及到科技专利，昨天在办公楼讲解的时候，特意展示的那个电子幻灯片软件，我们在国内卖每台电脑，都给了相应的软件开发人员一元、两元到五元的版权提成，十万台电脑就有几十万，这才能激发更多科研人员积极投入到发明创造中，而不是只完成单位上布置的任务摸鱼吃大锅饭。”

    说这话的时候就是侧身迎着。

    看似让卫东在毕恭毕敬，其实是在观察对方表情。

    老方闭目养神：“不用揣摩我的反应，这有经济挂帅的嫌疑，有人参你一本也够得吃，但你能拿出更大业绩压住问题就不大。”

    让卫东就确认这位是真不同，甚至跟商州老领导那种需要从老思维转变出来大不同。

    所以胆大了些：“这是我从北美学来的，这个软件是我要求做的，想法其实是我的，具体怎么做只是个实施的问题，但我在国内没拿一分钱，送到国外苹果公司的专家又再做了遍，他们也只拿工作这点，和版权无关，所以最后这个改头换面的电子幻灯片软件从六月到现在卖了几千万，我从中分上千万美元就是知识产权，这原理也跟您说的一样，我如果能源源不断的创造这种软件，外国资本家也就得压住贪婪跟我合作，给我分钱。”

    老方没睁眼：“钱怎么用？”

    让卫东想了想：“在北美肯定要用掉些，不然就得交很高的税，合理合法的用掉些反而少，算是个买路钱，我们还要把化妆品保养品卖进去，后面都收益，然后在HK肯定也要用些，道理同样，而且参与其中做事的主要就小秦跟她兄长这些港人，他们也要拿到好处才会落力，剩的我想用到电脑上，现在是电脑时代，这个战争场面很大，西山电子计算机产业群的研发投入可能是几十个亿打底……”

    老方不得不睁开眼看着让卫东，实在是没法分辨真假啊。

    最后居然说：“支援我们点……”

    语气很平和，还补充：“不是白拿，你要什么，不违背原则的我都可以跟你换。”

    老方大概六十岁了，昨天让卫东就注意到，他穿的衬衫款式和自己的类似，秦羽烨给他买的时候说过，是意版，和内地市面上几乎所有西装衬衫都是英版衍生还有日版不同。

    但现在坐近了能观察到，有点旧，磨损严重就说明能换洗的不多。

    所以他感觉像看见老农在说买点果子。

    却能忍住感情用事：“用来做什么？”

    老方就笑了，点头说好：“怪不得你这两年就能出奇制胜的做起来规模，如果算你投资也行，现成的有酒店，今年刚刚开业的五星级，我们有1200万美元股份，你要全拿走都行，其他都是工地，有码头，有大楼，有仓库，随便你挑。”

    所以说人生随时随地都在选择前行的岔路口。

    让卫东都随时随地在测试身边人。

    这是上位者近乎本能都会做的事情。

    现在他也敏锐的察觉到这句话里的众多陷阱，嘿嘿笑：“所有跟国资沾边的事情我都尽量不碰，流失是个大错，那您那边最需要什么？”

    老方哈哈哈的笑起来：“你这个小鬼啊，我说你坐过牢你还不承认，没触及灵魂怎么会这么严防死守呢，工厂，我那边最需要的是工厂厂房，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迅速集聚起大量的劳动力，带动整个区域的人气，鹏圳现在最差的就是这种规模化的安置能力。”

    让卫东就点头了：“那先调拨一千万美元，您给划块地作为使用区域就行了，我来想办法开工厂，其实我在商州就是这么干的，先建工厂，有了产业工人，再搞住宅小区，最后滨江新城就完成了，不触及土地红线，也不牟取暴利赚钱，稳稳当当的发展生产力。”

    这话说得已经很含蓄，就随便给点地意思下，一千万美元当是做个贡献。

    如果是国内卖卫生巾赚的几千万，让卫东肯定会肉疼。

    现在花旗那边卖PPT软件，每天都有上百万美元进账，真尼玛赚，那就完全不在乎了。

    花米帝的钱做这种顺水人情，不要太轻松。

    但断手老保安在这种级别上还是嫩了点，一不小心就露了底儿。

    老方瞪大眼看了又看才压低声音说：“你在北美搞了多少？”

    让卫东犹豫下：“四千万……不，六千万……”其实是八千万，他就习惯性的打埋伏。

    老方真的难以置信：“就六月到现在？！”

    让卫东赶紧解释：“六月开发布会到现在，要开发布会才大卖，一年也就这么一两次，平时细水长流，几万几十万。”

    老方更震惊：“平时每天还有几万几十万？！”

    让卫东算账给他听：“欧美进入电脑时代已经十年，近五年每年都在几百万台，还逐年递增，一个软件如果好用，很可能会覆盖大部分甚至所有电脑，每台提点钱，这个钱还是很可观的，当然钱不是净收，股东要分，地头蛇要分，销售体系要分，还要交税……”

    说得他才像个辛辛苦苦早起做馒头的小个体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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