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

    大雪覆盖了整座城池，却又被太阳融化。

    天下第一庄之中，只剩下些许残雪。

    吱呀！

    两位侍女推开房门，一道人影显露出来。

    大红的嫁衣纹金饰银，流苏飘带。

    上官海棠点红妆，艳若桃李。

    “大哥，怎么样？”

    段天涯在上一次调查巨鲸帮的案件之中，遇见了昔日在东瀛学艺之时，柳生但马守的女弟子。

    两人定下终身，在与柳生但马守一战之后，便退出江湖，成亲隐居。

    但如今上官海棠嫁人，作为一起被朱无视收养，从小一起长大，虽无血缘，却是实际上作为兄长之人，段天涯自然不可能不来。

    “我家妹子，果然是倾国倾城。”

    “那还用说！”

    旁边一位秀丽女子走出来，正是段天涯的妻子，柳生小夜。

    小夜笑道：“若无这倾国倾城之貌，怎么能把大明国首富都给迷住呢？”

    “嫂子，你胡说什么呢？”

    “都要成亲了，还害羞什么？”柳生小夜道：“这一身嫁衣如何？若觉得不妥，咱们再试试其他的？”

    “嫂子，我觉得这一件就很不错了，不用说其他的吧？”

    “怎么不用？咱们女子，一生就只有这一天，自然是要穿最好的嫁衣。也就是万大官人，能为你准备这么多件嫁衣，而且每一件都是最顶尖的，换做常人，成亲当日能穿上一件，都是天大的幸福，更别说能随便挑选了？

    来来来，再试试另一件，我看旁边那件……”

    柳生小夜絮絮叨叨的说着，就把上官海棠拉进了房间里面，顺手关上了房门。

    段天涯知道这一下，怕是又要好等，索性走到一边的亭子坐下。

    忽然注意到一道人影，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正看着这里。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影一动，脚踩轻功，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亭子之中。

    “一刀，你回来了？”

    “嗯。”

    “你现在的武功，恐怕已经超过我许多了吧？”

    归海一刀点点头。

    虽然同样是朱无视收养的孩子，但三人的武功资质却有差距。

    归海一刀最强，又有着复仇的压力，因此练功最为勤奋，同时他所修行的霸刀也是极为强大的武功绝学，因此他一直都是三人之中最强的战力。

    段天涯相较之下略差一点，所修行的东瀛幻剑也有几分门道，但和霸刀相比，却依旧是略逊一筹。

    只是他毕竟年长，因此和归海一刀的战斗力，相差无几。

    但是，在退隐江湖之后，段天涯疏忽了武功方面的修行。

    反观归海一刀，则加入组织，带着七绝堂一路厮杀，还学会了雄霸天下和阿鼻道三刀，成功突破宗师境界。

    在修炼方面，比之前更为刻苦。

    如今两人之间的战力，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

    只是段天涯退隐江湖，根本不知道归海一刀这一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因此，虽然能确定归海一刀的实力已经远胜于他，但具体有多强，却并没有概念。

    虽然已经退隐江湖的他，也并不在意这一点就是了。

    “听说你在执行一个绝密的任务，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海棠出嫁，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的。”

    “也是……对了，令堂此刻也在天下第一庄之中居住，你要不要去见见？”

    “我母亲，她怎么会……”

    归海一刀皱眉。

    没多久，他就在庄中的僻静之处，看到了正在念经的路华浓。

    “母亲，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来查清楚一件事……你修炼了阿鼻道三刀，对不对？”

    “对。”

    归海一刀点头，听到这个问题，他就能猜测到母亲来此的目的：“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克制此刀法的办法。”

    “哦？”

    路华浓看了看儿子，见他神色疲惫，眼中带着一丝忧虑，但却并没有当初归海百炼那种时不时就会从眼神之中透露出来的癫狂。

    不由得心中一定。

    暗道天下之大，那魔刀虽然可怕，但也并非无解。

    自己的儿子，还真是有这个运道，居然能找到克制那邪恶刀法的武功。

    这样的话……可真是太好了！

    为人母，她自然不想儿子走上那一条路。

    “你从小就有主意，我也没有照顾好你。如今你也大了，自己的路，好好走。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时刻都能记住，自己是谁。”

    这话说的，有些云烟雾罩。

    归海一刀听不太懂，却也点头。

    一个是出家多年，封心锁爱。

    一个是自小离家，绝情苦修。

    两人虽为母子，但关系却十分疏远。多日不见，同处一室，竟都没有什么话说。

    眼看母亲闭目念经，再不说话，归海一刀也就转身离去。

    回到那亭，刚好对面的房门打开，上官海棠穿着新的嫁衣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归海一刀。

    “一刀？你终于回来了？好看吗？”

    “好看……”

    归海一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两个字的，那美艳的脸庞在他眼中无比的动人，但那嫁衣却比鲜血还要刺目。

    不经意间，心中涌现出一股剧痛。

    心海中，心莲微微颤动起来。

    随身空间之中。

    小哀忽然抬头：“检测到心灵波动，心莲法出现不稳定……”

    周明瞬间接到了消息，让小哀将现场用屏幕投影出来。

    “原来如此！”

    周明点头：“我就知道，哪怕是再高的心灵境界，再怎么不同寻常的爱情观，他终究也是一个人！”

    虽然，归海一刀的爱情观是放手，是让上官海棠幸福。

    当他处于黑木崖，和上官海棠间隔不知多少里的时候，他的心无比坚定这一点。

    然而，当两人面对面，当他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穿上嫁衣，却是要嫁给别人的时候。

    哪怕再好的心灵境界，也终究是忍不住要动摇了起来。

    就好比一个人想要减肥，在家里的时候，意志无比坚定，但如果在夜市上逛一圈，那可就不一定了。

    “小哀，使用多重投影，详细检测！”

    所谓的多重投影，是周明和小哀最近才研究出来的一种手段。

    因为周明可以通过封神术，将投影的能力敕封给别人。

    而当使用重叠投影能力的时候，如果是将自己重叠投影到他人身上，自己就可以通过这种投影的联系，感知到他人的状态。

    周明之前修炼长生诀，就是通过这种手段，感知到了双龙的状态，才成功练成长生诀。

    而多重投影，则需要周明和小哀的配合。

    小哀本人，对目标进行一次重叠投影。

    周明也对目标进行一次重叠投影。

    两人就可以同时感知到同一个目标的状态。

    又因为封神术的关系，周明和小哀之间，也存在着联系，就可以将自己的感知，临时传输给小哀。

    这就相当于是同时启动两个摄像头，观察目标。

    于是就能发现一些单一摄像头无法拍摄到的细节。

    更有利于小哀的观察和记录。

    这一时刻，周明甚至都隐隐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他通过投影尚且如此，又何况归海一刀本人？

    痛！

    太痛了！

    哪怕海棠脸上的笑容再灿烂。

    哪怕她身上的嫁衣再鲜艳。

    哪怕这天下第一庄再秀丽。

    却也都在归海一刀的眼中失去了颜色。

    举目破败！

    “是吗？真那么好看吗？”

    海棠问道。

    “嗯……”

    “谢谢。”

    海棠转身，道：“那……嫂子，我就穿这一件，不用再试了吧。”

    “不行！你这一件，我看也就还行，来，试试下一件！”柳生小夜不由分说，拉起海棠，又走进了房间。

    “大哥，你管管嫂子。”

    段天涯笑道：“海棠，人生只有这一天，我也觉得你应该多试试。而且，我可管不了你嫂子。”

    归海一刀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众人也都习惯了他的沉默，毕竟，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然而一旦习惯，就会很难发觉这些沉默者心中的想法。

    是以，纵使是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未曾察觉到归海一刀此刻的痛彻心扉。

    比悲伤更悲伤的是，没有人知道你的悲伤！

    “为什么你要忍受这种痛苦？”

    一道莫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归海一刀一惊。

    “谁？！”

    “谁？我能是谁？我当然是你自己了！”

    “胡说什么？我是疯了，会自己跟自己说话吗？我知道，你是阿鼻道三刀！”

    “没错，你猜对了！恭喜，察觉到了我，也就意味着你终于洞彻了阿鼻道三刀的真意。阿鼻道，就是地狱！”

    “什么真意？什么地狱？”

    “不要否认了，你现在……不就是在地狱吗？”

    上官海棠凑过来：“一刀！你怎么了？”

    “啊？”归海一刀猛然惊醒。

    垂落的夕阳撒下金光。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傍晚。

    上官海棠早已试遍了所有的嫁衣，此刻又换回了她最常穿着的白色男装。

    “你在发什么呆呢？不会又在想什么高深的武学问题吧？”

    “额……差不多，武学……”

    “走吧，今天咱们三人难得聚齐，可要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酒桌上，段天涯感慨道：“记得上一次咱们三人齐聚，还是我的婚宴。没想到这一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更没想到……海棠居然也要嫁人了……却不知下一次相聚，又会是在什么时候……”

    昔日一起长大的伙伴，如今似乎是各有归处。

    自己退隐江湖，海棠嫁人，唯独一刀还担任着密探的职责。

    按照这个走向，下一次见面，那真不好确定。

    在他口中，这是感慨。

    落在归海一刀耳里，却是针扎一般。

    不管是退隐的段天涯，还是嫁人的海棠，终究也还是活在明面上。

    而他，却因为潜伏任务，只能藏在暗地里。

    甚至这一次海棠的婚礼，他都不能直接露面，必须要隐在暗中。

    “大哥，不要说这些了，说点别的吧。”

    “哦，是我胡言，咱们就说点别的。”

    月亮升起。

    三人饮尽美酒，终究还是散了宴席。

    段天涯带着妻子离去，一刀也和海棠一同走出厅堂。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他们还会有一段路是同行的。

    “海棠……”

    月光之下，一刀满眼迷离，似乎是醉了：“……你真的想嫁给那个人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并不觉得，你会因为短短几天的相识，就爱上一个人。”

    “是吗？可那是万三千啊，大明首富，富甲天下，财富……”

    “海棠！”

    归海一刀打断。

    “从小，我最关注的就只有我手中的刀，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比我手中的刀更加吸引我的目光……”

    “一刀！”

    海棠大惊，未曾想到归海一刀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更未曾想到自己在对方的心中，居然是那种感情。

    “所以，我很了解你。或许比你自己，更加了解……海棠，虽然你总是在笑，但我知道，你不幸福。”

    “一刀，你喝醉了。“

    海棠心乱如麻。

    “不，喝醉的是你，海棠，你没有必要走这一条不幸福的道路。无论如何，还有义父，还有天涯，还有……我。”

    “一刀！你真的喝醉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海棠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义父朱无视权力不断被削弱，为了拉拢万三千支持义父，才选择答应万三千的求亲。

    但她也不愿意欺骗归海一刀。

    哪怕愿意，她此刻也编造不出任何谎言来。

    只得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归海一刀没有追。

    他转身，来到了练武场。

    拔刀，练武。

    月亮高挂于天际。

    路华浓一个激灵，从噩梦之中惊醒。

    惊恐之中，又带着一丝习惯。

    对于这个纠缠了自己多年的噩梦的习惯。

    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完全没了睡意，便披上衣衫，出门走走。

    然而，一股诡异恐怖的气息惊动了她。

    虽然她武功低微，但对于这种气息，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路华浓面色一变，立刻循着这股气息，来到了演武场。

    练武场中，一道黑影在月光之下闪转腾挪，手中蓝紫色的刀锋化作无数碎片，散布出无尽的刀光。

    每一道刀光，都极端的诡异恐怖。

    没有错，这就是阿鼻道三刀！

    而修炼这一门刀法的人，正是她的儿子……归海一刀！

    然而，此时此刻，这种刀法却和她记忆之中出现了巨大差别。

    记忆之中，这种刀法会疯狂的攻击着四周的一切。

    而现在，在归海一刀手里，却完全迥异。

    以对方的感知能力，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但却丝毫没有出手攻击的迹象。

    就像是……这一门刀法，已经被降服了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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