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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水脉索命(化学审判篇)


夜色浓稠如墨,泼洒在太平村死寂的土地上。  村口那口老井,像一只盲眼,空洞地望向惨白的月亮。井水黑沉,映不出半点星光,只偶尔被风吹皱,泛起冰冷滑腻的涟漪。  陈宣蹲在冰凉的青石井沿上,身形瘦削得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黑暗吞噬。指尖,捻着一小撮刚刚研磨好的暗绿色粉末,细得几乎看不见,却重逾千钧。  【“枯骨烬”二次提纯完成,水溶性增强,缓释机制启动。水解后生成磷酸衍生物及气态磷化氢,目标:人体水分及金属离子催化。】  脑内的冷光字迹无声滑过,带来一阵细微的眩晕和胃袋被揪紧的恶心感。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干涸的荒漠。  指尖松开。  粉末无声无息地坠入漆黑的井口。  没有声音。  没有波澜。  只有井水深处,极短暂地闪过一圈幽微得几乎不存在的荧光,像地狱之门短暂地眨了一下眼,随即彻底湮灭。一丝极其微弱的、甜腻中带着腐烂铁锈的气味,极淡地逸散出来,混入井边常年不散的土腥和水汽里,再也难以分辨。  他的指腹蹭过井沿湿滑黏腻的青苔,那点冰凉顺着指尖爬上来,直抵心口。粉末残留的地方,却诡异地残留着一丝灼热,像被看不见的火焰舔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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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勉强撕破夜雾。  陈宣奶奶挎着一个盖着蓝布的竹篮子,蹒跚地走在通往泽州城的土路上。篮子沉甸甸的,里面是她熬夜蒸好的槐花馍。一个个白胖饱满,面皮揉得极细腻,在朦胧晨光里泛着柔软润泽的光。每一个馍尖上,都精心点着一个胭脂红的梅花印,小小的,却红得刺眼。  那是柳艳生前最喜欢做的花样。她说,宣郎读书苦,看到点儿鲜亮的,心里能甜些。  奶奶的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枯槁的脸上交织着恐惧、一种卑微的讨好,还有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细想的麻木。她走到赵府那气派非凡、刷着朱漆的后角门,手抖得几乎敲不响门环。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不耐烦的脸,是个眼角带着眼屎、嘴角还沾着油渍的小厮,指甲缝里黑乎乎的,嵌着昨夜赌局留下的筹码碎屑。  “谁啊?大清早的……”小厮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戾气。  “给……给赵老爷……”奶奶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挤出干涩得几乎碎裂的笑声,讨好地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一角,露出底下白胖红印的馍,“尝尝鲜……自家做的……干净……”  那小厮瞥了一眼那白得晃眼的馍,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把夺过篮子,像是嫌弃什么脏东西,连话都懒得再说,“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巨大的门响声震得奶奶浑身一哆嗦,看着那扇紧闭的、冰冷的朱漆门,她脸上的讨好瞬间垮塌,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她佝偻着背,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回挪,背影消失在逐渐亮起的晨光里,像一抹被擦掉的灰痕。  陈宣远远站在一棵枯树后,冷眼看着这一切。风吹起他额前几缕黑发,下面是一双结冰的眼睛。  “奶,”他在心里无声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心上,“你喂给他们吃的……是柳艳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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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花厅。  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檀木大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琉璃盏,玉盘碟,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中混合着酒肉香气、熏香和一种奢靡的、令人头晕的味道。  赵德茂坐在主位,满面红光,腆着肥硕的肚子。一身绫罗绸缎也包裹不住那身快要溢出来的油腻。他正举着一个鎏金酒杯,大声吹嘘着今春新收的租子,杯中美酒晃荡,映照着头顶那盏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那是去年冬天,克扣了河工最后一点口粮钱,从南边运来的。  “各位!满饮此杯!以后发财的路子,还多得是!哈哈哈!”  管家躬身凑近,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精致的白瓷碟捧到他面前,碟子里正是那个雪白点红梅的槐花馍。  “老爷,乡下刚送来的新鲜玩意儿,您尝个鲜,换换口。”  赵德茂正说到兴头上,看也没看,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示意知道了。他随手拿起那个馍,对着席间众人依旧夸夸其谈,张开嘴,露出满口被烟酒荼毒得发黄、其中一颗格外显眼的金牙,狠狠咬了下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诡异的闷响!  雪白柔软的馍芯深处,并非预想中的清甜,而是猛地迸出一股粘稠的、暗绿色的浆液!那绿浆粘腻无比,瞬间沾染了他黄色的牙齿,尤其那颗金牙,更是被糊了满满一层,顺着他的嘴角、下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拉出恶心的丝线!  “唔?!”  赵德茂的夸耀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猛地瞪圆!  舌尖最先传来的,是一丝极其熟悉的、属于槐花的微弱清甜,但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度甜腻中带着强烈腐烂桃子气息、又混合着浓烈铁锈味的怪诞味道,如同爆炸般在他口腔里猛地炸开!疯狂冲击着他的味蕾和嗅觉!  “呕——!”  他下意识地想干呕,想吐掉!  但已经晚了!  那诡异的绿色浆液一接触他的唾液,尤其是接触到那颗金牙的金属表面,瞬间产生了可怕的变化!  “嗬……嗬嗬……”他的喉咙里发出被扼住般的、恐惧的怪响!  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沾着毒液的细针,顺着他的喉咙疯狂地穿刺而下!直插肺腑!  他的脸瞬间由红变紫,再由紫变青!眼球可怕地凸出来,布满了惊恐的血丝!他丢开酒杯,双手不受控制地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甲用力到深深抠进皮肉里,抓出几道血淋淋的沟壑!  他凸出的瞳孔里,倒映出管家那张瞬间惨白、写满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脸,倒映出席间宾客惊骇起身打翻杯盘的混乱景象,甚至……仿佛还倒映出窗外院子里,一闪而过的、幽绿得如同鬼火的光芒!  【目标生命体征急剧衰竭:喉头水肿,气管痉挛,急性肺水肿伴内部化学性灼伤及出血……唾液电解催化反应超出预估17.3%……死亡倒计时:3分28秒……】  冰冷的报时在陈宣脑内响起,精准得像丧钟。  赵德茂庞大的身躯从铺着锦缎的椅子上滑落下来,重重砸在地毯上,四肢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着,嘴角不断涌出混合着绿色粘液和粉红色泡沫的液体,发出嗬嗬的、拉风箱般的可怕声响。  富丽堂皇的花厅,瞬间变成了弥漫着甜腥腐臭气息的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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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  太平村,陈宣家冰冷的灶房里。  爷爷陈老拴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木水瓢,手抖得厉害。水瓢里是从村口老井打回来的水,在昏暗的油灯下,看上去似乎比平时更……粘稠一些?舀起来时,仿佛拉着一根看不见的、细微的丝。  他哆嗦着把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奶奶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眼神空洞地往里面添着柴火。  锅里的水渐渐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随着水蒸气弥漫开来,越来越浓。  不是平常水开时的味道。  那里面……有一股极细微的、甜腻的……像是桃子烂透了、又混进了生锈铁片的味道。  奶奶拿着勺子的手突然停住了。  她愣愣地抬起头,看着那弥漫开的热气,鼻翼翕动着,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尘土里。  “这味儿……”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悲伤,“……像……像艳儿最后……最后熬的那药……”  她熬了多久,屋子里就是这股散不掉的味儿……绝望的、腐烂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味道……  阴影里,陈宣靠着冰冷的土墙站着,silent。  他的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深深掐破,渗出的血珠温热粘腻,沿着掌纹蜿蜒。  他听着奶奶那破碎的哭声,闻着空气中那越来越清晰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甜腥味。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极低的一声,像淬了毒的冰渣:  “是像。”  “都是……腐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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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茂暴毙,死状奇惨,消息像炸雷一样轰动了整个泽州府!  知府大惊失色,连夜升堂!森严的公堂上火把通明,照得每一个人的脸都阴晴不定。  赵德茂那具已经呈现出不祥青绿色的庞大尸体就摆在堂下,盖着白布,却依旧遮不住那股越来越浓烈的、甜腻腐臭的怪味。  陈宣被带了上来。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衫,瘦削,苍白,却站得笔直。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大胆陈宣!”知府惊堂木拍得山响,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员外宴席之上暴毙,死前唯食你家人所献之物!你作何解释!可是你怀恨在心,施以毒手?!”  堂上所有目光都钉在他身上,怀疑,恐惧,审视。  陈宣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知府,扫过堂下那具恐怖的尸体,最后,竟缓缓从怀中掏出了那本《诗经》。  书的深蓝色粗布封底,似乎比平时颜色更深了些,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染过。  他没有回答知府的话,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极其仔细地,将封底对准了旁边一个衙役手里举着的火把。  跳跃的火苗舔舐着潮湿的粗布,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更浓的、带着水汽的甜腥味散发出来。  封底上,那些原本需要特殊方法才能显现的针孔,在高温和湿气的共同作用下,竟清晰地凸显出来,连成一片扭曲的、狰狞的暗红色阴影!  一个个名字,如同被血泪蚀刻而出!  赵德茂、李存义、周福……  河工、赈粮、血债……  触目惊心!  “大人,”陈宣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钉,凿入死寂的公堂每一个角落,“若要查毒,何不问问赵员外自家后院的井水?或者……”  他的目光转向堂上那脸色煞白的知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您也可以亲自尝尝……赵府特供的井水,是什么滋味?”  “妖……妖术!!”知府被他那眼神和话语里的冰冷意味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一退,肥胖的身躯竟一下子撞翻了身旁案几上的铜烛台!  燃烧的蜡烛滚落下去,恰巧掉在盖着赵德茂尸体的白布上!  浸透了尸体渗出油脂的白布,遇火即燃!  轰——!  一蓬异常猛烈、幽绿中夹杂着惨白的火焰,猛地从尸体上炸开!瞬间蹿起老高!几乎舔舐到公堂的房梁!  那火焰燃烧得极其诡异,发出噼啪的爆响,却没有寻常火焰的灼热,反而带着一股阴冷的、甜腥的死亡气息!绿色的火舌扭曲狂舞,映得整个公堂如同鬼蜮!  “啊——!”知府吓得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官帽歪斜,丑态百出!  衙役们惊呼着后退,乱作一团,无人敢上前扑打那诡异的绿色火焰。  陈宣站在一片混乱和幽绿的火光中,火光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疯狂跳跃,却点不燃一丝温度。  他看着那具在绿火中迅速蜷缩、焦化的尸体,看着惊恐万状的知府和衙役。  声音平静地,穿透了混乱和燃烧声,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耳中:  “不是妖术。”  “是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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