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血如雨洒落的刹那，陆渊的手还悬在半空。

那滴自“时”字裂痕中涌出的血尚未落地，虚空已炸开亿万道青铜锁链，自四面八方刺来。它们无声无息，却带着碾碎因果的重量，缠上他的四肢、脖颈、心口，每一根都刻着名字——叶孤鸿、夜未央、姬青鸾。

不是烙印，是抽离。

记忆如潮水倒灌，又被强行抽走。他看见夜未央在情劫剑域中七情丝尽断，看见叶孤鸿灰烬中那句“别回头”，看见姬青鸾化作星辰前最后一眼回望。可这些画面刚浮现，便被锁链吸走，化作冰冷的符文，缠绕在链身之上。

“原来……情也能当燃料烧。”陆渊咧嘴，喉咙里涌上腥甜。

锁链越收越紧，悖道真解的生成速度竟在下降。识海中的九厄剑虚影开始模糊，连剑脊上的“时”字都在褪色。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剥离——不是肉体，是“存在”的根基。

他没挣扎。

反而将插在识海中的残剑，又往深处推了一寸。

剧痛炸开，神志却猛地一清。血顺着眉骨滑下，流进左眼，银河纹路骤然亮起。他借着这痛，把即将溃散的意识钉死在原地。

“想抽走我记住的人？”他低笑，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那我就多给你们点东西抽。”

他主动释放一缕记忆——夜未央沉睡前最后的低语：“这次，换我护你。”

锁链果然剧烈震颤，猛地收紧，像是嗅到血的鲨鱼。就在这一瞬，九厄剑剑脊裂痕爆开，神血喷涌而出，化作一道血线，缠上最近一根刻着“叶孤鸿”之名的锁链。

血光炸开。

锁链竟被生生咬断！

断裂处，一头青铜巨龙昂首咆哮，龙身由神血与剑气凝成，鳞片上浮现金色符文，正是九厄剑的本体意志。巨龙张口，将断链吞入腹中，随即调转龙头，冲向其余锁链，一口咬下。

陆渊没看外面的战况。

他闭上眼，神识沉入混沌空间，追着那条被吞噬的锁链残念，一路深入。

龙腹之中，一片虚无。

可就在他神识触及的瞬间，幻象浮现——

一名老者被九根同源锁链贯穿四肢与脊椎，悬于虚空。他衣袍破碎，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明如星。他张了张嘴，无声道：

“破局关键，在你诞生的时间节点。”

陆渊瞳孔一缩。

幻象瞬间消散，巨龙也发出一声哀鸣，龙躯开始崩解。神血耗尽，九厄剑重新化作残剑，落回肩头。

但他已经知道了。

不是谁告诉他，是他自己想通的——这些锁链，不是天道所铸，是闭环的锚点。而锚点的源头，不在未来，不在过去，而在“开始”。

他睁开眼，左眼银河纹路已暗淡如残星。

锁链再生，比之前更快，更密。这一次，它们不再抽离记忆，而是直接啃噬“我是谁”这三个字。

杂役弟子的身份、噬灵风暴中的觉醒、第一次握剑的触感……这些构成“陆渊”的碎片，正被一块块剥离。识海中，九厄剑的轮廓越来越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没了记忆，我还算陆渊吗？”他自问，声音轻得像在开玩笑。

没人回答。

他忽然笑了。

“算不算，我说了算。”

他抬手，一刀割裂识海深处一缕记忆——那个在陆家后厨偷吃冷馒头的少年。那缕记忆飘出，被锁链疯狂缠绕，吞噬。

就在锁链因贪食而短暂迟滞的瞬间，陆渊猛然催动噬魂链。

九颗光茧早已碎裂，残余的轮回之力如风中残烛。他不管不顾，将所有力量压缩成一点，灌入噬魂链中。

链身暴涨，如一条横贯虚空的星河，末端凝聚神血与最后一道悖道真解，化作矛尖。

时间之矛。

矛尖所指，是夹缝核心处那个静止的“时间奇点”——所有锁链的源头，所有因果的起点。

他举起矛，准备掷出。

就在此刻，右肩旧伤突然剧痛。

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痛感，与当年叶孤鸿自毁本命剑时的位置，分毫不差。他低头，只见噬魂链暴涨的链身上，竟浮现出一道虚影——

叶孤鸿持剑立于剑冢，白衣猎猎，目光如炬。他嘴唇微动，无声道：

“去吧。”

陆渊没说话。

他只是将时间之矛，握得更紧。

矛尖微颤，映出一丝光。

那光中，有婴儿啼哭的影子，一闪即逝。

夹缝深处，传来低语，苍老而疲惫：“你若刺下，轮回将崩，你亦不存。”

陆渊抬头，看着那亿万锁链编织的天幕，忽然大笑。

笑声在时空夹缝中炸开，震得锁链嗡鸣。

“往生无路？”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老子本就不求往生！”

他举起时间之矛，矛尖直指奇点。

左眼银河纹路彻底熄灭，九厄剑龙形虚影濒临溃散，寿元燃烧到只剩半息。

可他眼中，那道“不信”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无路，便是一切开始的路。”

他掷出长矛。

时间之矛划破虚无，所过之处，锁链崩解，法则倒流。矛身在半空燃烧，化作一道贯穿时空的光痕。

就在矛尖即将命中奇点的刹那——

陆渊右肩的旧伤，突然渗出一滴血。

那血不落，反向上浮，轻轻点在矛尾。

时间之矛，微微一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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