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眼垂落的目光如铁幕压下，天穹裂口深处，时空漩涡缓缓成形，边缘扭曲着法则碎片，像是被无形巨口撕开的命脉。那声音再度响起，不再带半分疲惫，而是如古钟撞响，震荡神魂：

“你准备好了吗？”

陆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新生九厄剑在掌中微微震颤，剑脊上的“九世轮回”刻痕泛起微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心口烙印搏动如常，与剑身共鸣的节奏一致，但这一次，不再是被动响应，而是主动牵引。他能感觉到，那股来自漩涡深处的召唤，并非陷阱，而是一条路——一条只有他能走的路。

他抬脚，一步踏出。

风未起，尘未动，可就在他身形离地的刹那，九厄剑骤然发烫，剑柄如烙铁般灼烧掌心。一道银灰色光流自剑脊奔涌而上，顺着手臂窜入识海，左眼银河纹路瞬间旋转如轮，右眼深处那道初代阁主的符印一闪即逝。

不是警告，是指引。

剑尖微偏，指向漩涡边缘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隙——那里没有狂暴的时空乱流，也没有破碎的记忆残影，只有一片静得诡异的虚无。其他通道中，无数“陆渊”的投影在挣扎、咆哮、化为飞灰，或癫狂大笑，吞噬万灵。可那条裂隙，却像是从未被踏足过的空白。

九厄剑在低鸣，不是恐惧，是确认。

陆渊嘴角一扬，身形骤然加速，直扑那道裂隙。身影没入的瞬间，时空乱流如潮水般闭合，将其他所有试炼投影尽数隔绝。

——他选对了。

试炼空间内，时间如断线的珠子，散落各处。前一秒他还站在一片焦土之上，下一瞬已置身于万丈冰渊，再一眨眼，又立于浮空城墟，脚下是崩塌的灵脉，头顶是倒悬的星河。四周，无数“陆渊”浮现又消散。

一个跪在夜未央尸身前，双目赤红，正将九厄剑刺入自己心口，以血祭天道；

一个披着魔皇披风，脚踏万骨，手中提着姬青鸾断裂的琴弦，狂笑不止；

还有一个，布衣粗袍，背着药篓行于山野，脸上无悲无喜，仿佛从未握过剑。

他们察觉到本体的到来，齐齐转头。

目光交汇的刹那，万千低语如潮水涌来：

“你也会变成我们。”

“你逃不掉的。”

“你终将亲手斩断所有执念。”

陆渊闭眼。

心口烙印温热，九厄剑自动共鸣，将那些杂音化作心跳般的节律。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反驳。他知道，这些不是幻象，不是心魔，而是他走过的、或将走的路。是无数条命运线上，那个“陆渊”曾做出的选择。

他睁开眼，左眼银河缓缓旋转，右眼符印一闪而逝。

抬剑。

剑尖划出一道弧线，不攻人，不斩影，只斩那混乱的时空本身。弧光所过，错乱的时间归流，扭曲的空间拉直，万千投影如雾消散，唯有一条笔直的通道显现——尽头，是一座由断裂法则链编织的门扉，悬浮于虚空。

门上无锁，无纹，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

九道光柱自门侧升起，映出九道身影——正是时茧九世中，被他亲手斩灭的“虚妄之我”。他们手持残剑，眼神空洞，却整齐划一地抬手，横剑于胸，组成守关阵列。

乾元的声音自门后传来，平静得近乎慈悲：

“来者，可愿以‘我’为祭，换‘道’永生？”

陆渊立于门前，九厄剑不再震动，只与心跳同频。

他抚过剑脊上的“九世轮回”刻痕，指尖轻轻摩挲那道新添的裂痕——那是他吞噬所有失败之我时留下的印记。不是伤，是证。

“我不是来认你们的。”他低声说。

九道光柱微微晃动。

他抬头，直视那九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我是来告诉你们——”

话音未落，九厄剑突然嗡鸣，剑脊刻痕爆发出刺目银光。陆渊顿了一瞬，随即继续开口，声音如铁：

“我已不必成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九道光柱同时震颤。

守关阵列缓缓收剑，横于胸前的残刃一寸寸沉下。法则门扉无声开启，门后是一片混沌虚空，中央悬浮着一座由破碎星轨与断裂因果线编织的试炼台。

陆渊迈步上前。

就在他即将踏入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门内深处——一道背影静静伫立，与他完全相同，手持一柄残破青铜剑，正对峙着另一只巨眼虚影。那背影未动，却让九厄剑发出近乎悲鸣的震颤。

他没有停下。

一步踏入试炼台。

脚下星轨骤然亮起，无数法则锁链自虚空伸出，缠向四肢百骸。九厄剑自动护主，剑身横挡，将第一道锁链斩断。可那锁链断裂处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一道符文，烙印在他手背——形似“孤鸿剑意”，却多了一道贯穿的裂痕。

试炼台中央，浮现出一道虚影——不是乾元，不是噬灵尊，而是一个身披天机阁主袍的男子，面容模糊，却带着一丝讥诮。

“欢迎来到最终试炼。”虚影开口，“第一关：你可敢直视‘我’？”

话音落，虚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由法则凝成的镜墙。镜中映出的，不是陆渊的脸，而是一张张他熟悉的面孔——夜未央在火中化茧，叶孤鸿自爆成灰，姬青鸾焚身成星……每一幕，都是他亲手经历的别离。

镜墙裂开一道缝，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向他：

“你握剑，是为了守护，还是为了偿还？”

陆渊握紧九厄剑，剑身微震。

他没有回答。

只是抬手，一剑劈向镜墙。

镜面崩裂，碎片纷飞，每一片都映出一个不同的答案。可就在最后一片即将落地的瞬间，那碎片中浮现出一道银河纹路——与他的左眼完全一致，却更古老，更沧桑，仿佛来自十万年前的轮回尽头。

九厄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脊刻痕渗出一缕血丝，顺着剑柄流下，滴落在试炼台上。

血滴落地的刹那，整座试炼台轰然下沉，沉入一片无光的深渊。深渊底部，九道断裂的因果线缓缓升起，缠绕成环，环心浮现出一行由剑影组成的古字：

“你，可是真正的悖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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