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如水，缓缓漫过门槛，陆渊的靴尖踏进第三道门户的刹那，右肩焦痕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他没停步，只将九厄剑横在身前，剑刃上的血还未干，顺着青铜纹路滑落，在青光中凝成一串猩红珠链，滴落在地，无声无息。

琴音来了。

不是从耳中入，而是自识海深处浮起，一缕极淡的弦响，像是有人在心湖边拨动一根银丝。那音色清冷，却不带半分杀意，反倒像月下独坐时的一声轻叹，撩得人神思微荡。

陆渊左眼一震，银河纹路自行旋转，道痕观法瞬间展开。可眼前无幻影、无杀机，只有一片青雾弥漫，雾中隐约浮现一道纤影，素衣如雪，指尖轻拂琴弦。伏羲琴横于膝上，琴身浮着细密符文，随音律明灭，如同呼吸。

“渊哥哥。”

她开口了。

声音如冰泉落玉盘，清透得不染尘埃。可这三个字一出，陆渊的眉心却骤然一紧。

他没动，剑尖微垂，指节却悄然收拢。

这称呼不对。

姬青鸾从不唤他“哥哥”。她甚至极少带情绪地叫他名字，多数时候只是静静站着，像一缕月光，不近不远。她若开口，必是“陆渊”二字，一字一顿，清晰如刀刻。

可眼前这人，却抬眸望来，眸光如星坠深潭，眼角微红，似有泪光浮动。

“你终于来了。”她轻声道，“我等了好久。”

琴音渐强，不再是单弦轻拨，而是七弦齐鸣，音浪如潮，裹挟着某种古老法则，直冲陆渊识海。他左眼银河纹路疯狂旋转，可视野中竟无一丝破绽——那琴音所化因果线，竟是由纯粹的天道规则编织而成，密不透风，层层叠叠，仿佛这整片空间本就是为他设下的情劫牢笼。

识海剧痛，记忆如潮水倒灌。

他看见姬青鸾站在九霄之巅，白衣猎猎，身后是漫天星辰崩碎的光雨。她回头看他，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下一瞬，她的身体寸寸裂开，化作无数光片，随风消散。

幻象？

还是真相？

陆渊咬牙，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运转情劫法则反向追溯音波本源。可那琴音竟如活物，随他法则波动而变化，时而温柔似水，时而悲怆如泣，仿佛真能感知他的心绪，步步紧逼。

“你怕了？”那“姬青鸾”忽然停手，琴音戛然而止。她抬手抚过琴弦，指尖渗出一滴血，落在琴面，化作一朵血莲绽放。“你怕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怕你记错了，怕你认错了，怕你……从未真正懂过我。”

陆渊呼吸一滞。

剑尖微微颤动。

他确实怕。

怕那些并肩而行的岁月，怕那一次次在绝境中为他弹奏的琴音，怕她最后化作星辰时，那一句“我守你十世轮回”，究竟是真是假。

可就在这心神微动的刹那，识海深处，一道苍老低语如钟鸣炸响：

“天道化身，不可心软。”

九厄残念！

陆渊瞳孔一缩，瞬间清醒。

他猛地闭眼，再睁时，左眼银河纹路轰然凝定，情劫法则全开，直刺琴音本源。这一次，他不再追溯音律，而是逆向解析那“姬青鸾”的存在根基——她的气息、她的神魂波动、她的因果线源头。

三息后，他冷笑出声。

“好一招以情破道。”

他缓缓抬剑，剑尖直指那素衣女子：“你模仿她的音容，借用她的记忆，甚至用我的情劫法则来攻我心防。可你漏了一点——”

他顿了顿，眉心银河纹路骤然炸开，一道银光如剑劈落。

“真正的姬青鸾，从不用‘哥哥’这般俗套称呼。她若真等我，也绝不会用天道规则来织梦。”

话音未落，九厄剑轰然暴起！

剑身未动，噬魂链形态却自行展开，如黑龙腾空，直扑那“姬青鸾”咽喉。她脸色微变，抬手欲拨琴弦，可琴音尚未响起，陆渊已一剑斩下！

剑光如银河倒卷，不带半分迟疑。

“若她真在等我，那我也只能——亲手送她一程！”

剑锋触及幻象脖颈的瞬间，异变突生。

九厄剑竟突然发烫，不是警告，也不是抗拒，而是一种近乎共鸣的震颤，仿佛剑身深处有某种东西在呼应那幻象的存在。陆渊眉头一皱，却未收手，反而催动全部法则之力，将情劫本源灌入剑身。

“轰——！”

幻象炸裂，青雾崩散，伏羲琴化作光点消散。那“姬青鸾”在最后一刻回头，眼中竟闪过一丝释然，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却终究未出声。

陆渊立于原地，剑尖垂地，喘息微重。

可就在这时，他眉心银河纹路忽然一跳，识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姬青鸾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双手合十，掌心托着一块破碎的青铜片，正是九厄剑的同源之物。她轻轻将青铜片放入心口，随即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天道碎片，四散飞离。

画面一闪而逝。

陆渊瞳孔微缩。

那不是幻象。

那是记忆。

可谁的记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九厄剑突然剧烈一震，剑脊上那道新浮现的“葬”字残痕竟微微发亮，与肩头焦痕隐隐共鸣。他低头看去，发现地面裂开一道细缝，浮现出半枚剑印，形状与他右肩焦痕严丝合缝。

和上一扇门一样。

可这一次，剑印边缘多了一道青色纹路，像是琴弦划过的痕迹。

陆渊没多看，只将指尖在剑刃一划，血珠滚落，滴在剑印上。

血光一闪，剑印微微震动，竟浮现出一行古字：

“情劫非劫，执念成锁。”

他冷笑：“说得倒轻巧，那你倒是别让我动情啊。”

话音未落，第四道门户已在前方开启。

那门泛着血光，边缘浮现出一道极细的冰纹，像是有人用指尖在光幕上划出裂痕。门内寂静无声，可陆渊却感到一股极寒之意扑面而来，仿佛门后藏着一座万年冰窟。

他抬步欲走，右肩焦痕却猛然一烫。

幻听响起。

“渊哥哥……别走。”

声音极轻，却如针扎入神魂。

陆渊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抬手按了按肩头，低笑：“都死了还抢戏，烦不烦？”

他迈步，踏入血光。

剑柄上的血还未干，顺着青铜纹路滑落，在门槛上滴成一点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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