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的指尖还悬在半空，那柄被血布裹着的废铁正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天穹尽头睁开的猩红之眼。可他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黑雾从识海深处涌出，不是侵入，而是——生长。它早已扎根，在他每一次动用九厄剑、每一次逆天而行时悄然蔓延，如今只等一扇门开启，便将他整个神魂吞没。

眼前景象骤变。

他站在一座青铜巨殿之中，四壁刻满符文，中央是一座高台，台上绑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十七岁，面容与他一模一样，双眼紧闭，左眼却浮现出破碎的银河纹路，如同被强行烙印上去的烙印。

“永生实验，第三万六千次迭代。”一个声音响起，冰冷如金属摩擦，“实验体编号：九厄之钥，代号‘悖道者’，启动。”

铁链收紧，高台缓缓升起，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在背后开启，门缝中透出猩红光芒。那光不照地，不映壁，只死死盯着少年。

陆渊想动，发现自己已不在旁观者的位置——他成了那个被绑在台上的少年。

皮肉撕裂的痛感瞬间炸开，不是幻觉，是神魂被钉入法则锁链的真实痛楚。他听见自己发出一声闷哼，喉咙像是被铁钳夹住。

“停下！”一道女声突兀响起。

他猛地一震。

夜未央出现在高台前，一袭红裙猎猎如火，七情丝网自指尖迸发，缠向青铜门。可她的身形虚幻，像是从记忆里硬挤出来的残影。

“别碰那扇门！”她冲少年嘶喊，“回头！陆渊，回头！”

铁链松了一瞬。

幻象裂开一道缝隙。

陆渊借着这刹那清明，咬破舌尖，以痛觉锚定神志。脊椎中的星空图腾仍在微弱跳动，那是他与地脉最后的共鸣，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他默念《逆命九劫》总纲，一字一句如刀刻进神魂。黑雾翻滚，幻象重聚，夜未央的幻影又一次出现，仍是那句话：“别碰那扇门！”

第二次。

第三次。

第九次。

每一次她出现的时间都精准得可怕——总在他即将触碰到青铜门的前半息。动作、语气、甚至裙摆扬起的角度，分毫不差。

陆渊笑了。

他左眼的银河纹路在识海中划出一道弧光，道痕观法残余的感知悄然展开。他发现，每一次夜未央阻拦后，她指尖都会微微一颤，像是程序运行到终点时的卡顿。

这不是执念，是陷阱。

“原来你是用她来困我。”他低语，“怕我认出这破绽？”

黑雾剧烈翻腾，幻象升级。

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也不是被动承受者——他是参与者。

他“亲身”经历被拖上高台，被锁链贯穿肩胛，被强行注入一道漆黑如墨的法则。他看见初代阁主站在门边，背影佝偻，手中握着一柄残破青铜剑，正是九厄剑的原型。而那扇门后的眼睛，正透过虚空与他对视。

“你本就是为开门而生。”初代阁主的声音响起，“九厄剑非金手指，是你被剥离的半身。你斩天道，破轮回，不过是在完成最初的设定。”

陆渊神魂剧震，几乎要信了。

可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拖入幻象时，右肩传来一丝温热。

那柄废铁，又震了一下。

不是回应外界，而是——回应他体内的某种东西。

他忽然想起那滴坠入灵泉的青铜锈液，想起水面倒影中两柄剑的共鸣。九厄剑从未真正沉默，哪怕被封印，哪怕被黑雾吞噬，它始终在等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不是外界的刺激，是他自己。

“你说我怕这扇门？”陆渊在幻象中低笑，“可我连天道都敢斩，还会怕一扇门？”

他不再抵抗幻象，反而主动迎上去。

第十次，当夜未央的幻影再次出现，伸手要拉他后退时，他没有躲。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情劫法则自心海翻涌，七道银丝从神魂深处迸发，不是防御，而是反向注入幻象。他要看看，这具“夜未央”的躯壳里，到底藏着什么。

幻影猛地一颤。

她的眼角，渗出一滴泪。

那泪晶莹剔透，未落地便化作青烟，消散在黑雾中。可在消散的刹那，陆渊“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不是幻象能模拟的东西。

那是真实的执念。

是她沉睡前，最后留在他识海里的东西。

“原来你一直都在。”他喃喃。

黑雾暴动，幻象崩塌又重组。

这一次，整个青铜巨殿消失，只剩下那扇门，和门后的眼睛。

血红，冰冷，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死死盯着他。

陆渊站在门前，神魂几乎被碾碎。那不是力量的压制，而是存在的否定——仿佛只要他再进一步，就会被抹去“存在”本身。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逃。

可他没动。

“我怕。”他承认，“我怕得想吐。”

他抬起手，指尖颤抖，“可我若连怕都不敢认，还谈什么逆天？”

他不再试图破解幻象，不再分析逻辑，不再依赖外物。

他主动迈步，走向那扇门，走向那双眼睛。

“来啊。”他咧嘴一笑，嘴角渗出血丝，“看看是你吞了我，还是我——”

识海骤然炸裂。

九厄剑在右肩嗡鸣再起，与脊椎图腾共鸣，法则震荡如潮。黑雾被这股内爆的力量撕开一道裂缝，那扇门、那双眼睛、那座巨殿，全部在瞬间崩解。

可就在幻象彻底消散的刹那，陆渊瞥见那血红瞳孔深处，闪过一道讥笑。

那笑容，像极了墨九渊。

他来不及细想，神魂已被一股巨力推出识海。

现实世界中，他的右手仍指向天穹，指尖凝着一滴血。

那滴血，正缓缓滑向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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