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从心口拔出，血未流，反被经脉吸纳入体，化作一缕缕幽紫雾气，缠绕在断裂的剑骨之间。陆渊的呼吸粗重，却不再颤抖，那灰白的石化纹路竟如退潮般自脖颈向下消融。他没看剑，也没看自己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将目光钉在光柱中央那张脸上。

半是墨九渊，半是——他自己。

乾元的面容如被天道之手强行拼合，左半张脸冷峻如铁，右半张却与陆渊毫无二致，连眉梢那道幼年被灵兽抓伤的旧痕都分毫不差。那张脸缓缓张开嘴，声音却从两人共用的喉中挤出：“你刺的是心，可你斩的，是命根。”

陆渊冷笑，舌尖抵住牙根，尝到血味，“所以你是谁？我分出去的魂？还是天道照着我这张脸，捏出来的傀儡？”

“我是你该成为的‘完整’。”乾元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与陆渊如出一辙的剑骨裂痕，“初代阁主以你命格为模，炼我为永生之器。他要的不是天道，是‘不灭之我’。可复制不成真，我缺了半魂，便只能靠吞噬你的每一次逆天而行，补全自身。”

话音落，葬仙原的地脉轰然炸裂，剑碑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陆渊体内七劫化身骤然暴动，三道虚影在识海中冲撞——

筑基失败时跪地咳血的少年；  夜未央焚身那夜，他抱着她残躯嘶吼的青年；  叶孤鸿化灰前，他握着断剑跪在剑冢的孤影。

每一击都如雷贯耳，每一道记忆都带着法则反噬的剧痛。他的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左眼银河纹路剧烈震颤，几乎要炸裂。

“你每逆一次天，我就多一分完整。”乾元的声音如钟鸣回荡，“你以为你在破局？你只是在喂养我。”

陆渊咬牙，以《七情秘典》强行封印三道劫影，识海如被刀割，鲜血从鼻腔滑落。他抬手抹去，指尖沾着的血竟泛着微紫，与九厄剑的悖道真解同源。

就在这时，虚空裂开。

墨九渊如断线傀儡般从裂缝中跌出，重重砸在剑碑前，脊背撞地，发出闷响。他腰间的玉佩早已布满裂痕，此刻终于彻底碎裂，一缕极淡的青丝从中飘出，尚未落地，便被紊乱的时空乱流卷走。

陆渊左眼微微一缩，银河纹路泛起微不可察的悸动，可他来不及反应——乾元已抬手，掌心符文暴涨，欲将剑碑彻底封印。

“你逃不掉。”乾元低语，“轮回不是你能斩的，它是你存在的根基。没有九次文明的崩灭，没有你一次次重来，我如何补全？没有她们为你死，你如何活到今日？”

墨九渊趴在地上，嘴角溢血，却挣扎着抬起手，指向陆渊心口，声音沙哑如磨石：“还记得……姬青鸾的遗言吗？她说……”

陆渊瞳孔一震，立刻以道痕观法锁定其口型。可墨九渊只张了张嘴，最后一个音节未出，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掐断。那缕青丝在乱流中忽明忽暗，最终消散于无形。

血雨再度降下，可这一次，雨滴在接近青丝消散处时，竟短暂凝滞，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排斥。陆渊眼角余光扫过，却未追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乾元那半张与自己相同的脸上，那只缓缓睁开的眼睛攫住。

那只眼，是陆渊的。

可瞳孔深处，却闪过一瞬极淡的青光。

与心口喷出的血雾，产生了一丝微弱共鸣。

陆渊心头一震，还未细察，乾元已冷笑出声：“你以为战胜我就能结束轮回？每次你斩断天道，都会让我更完整！你不是救世者，你是燃料，是初代阁主设计的永生之薪。”

“那她呢？”陆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裂痕，“姬青鸾呢？夜未央呢？叶孤鸿呢？她们也是燃料？也是你这永生实验的耗材？”

乾元沉默一瞬，嘴角却扬起一丝近乎怜悯的弧度：“她们是祭品，是法则的平衡。你每逆一次天，天道便需索取代价。她们的命，补你的劫。你以为你在守护？你只是在收割。”

陆渊的拳头紧握，指节因残余的石化而发出脆响。他想笑，可喉咙堵得发痛。

就在这时，墨九渊倒地时袖中滑落半片青铜残片，落在碎玉佩旁，刻着模糊字样：“永生实验·样本柒”。

九厄剑在识海中轻震了一下，仿佛记下了什么。

陆渊没低头，也没去捡。他的目光仍死死盯着乾元，可那股从骨子里燃起的桀骜，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若我存在，只为成就永生……”他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她的眼泪，又算什么？”

乾元笑了，那只与陆渊相同的眼睛缓缓闭上：“眼泪？不过是法则失衡时，溢出的一滴残液。”

陆渊没再说话。

他的右手微微颤抖，九厄剑悬于掌心，剑锋沾着未干的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剑碑裂痕边缘。

血珠滚落，渗入石缝，竟让熄灭的符文微微跳动了一下。

乾元察觉，眉头微皱，抬手欲压。

可就在这瞬，陆渊猛然抬头，左眼银河纹路如星河倒卷，直视乾元那只闭着的眼睛。

“你说我每逆一次天，你就更完整。”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讥讽，“可你为什么——不敢睁开另一只眼？”

乾元身形一滞。

那只紧闭的右眼，眼皮微微颤动。

陆渊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丝笑。

血珠从剑尖滑落，砸在碑面，晕开一朵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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