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穗在掌心发烫，那缕寒光顺着小指爬进经脉，像一滴冰水坠入滚油，炸得陆渊整条左臂一颤。他没甩手，也没皱眉，只是盯着碑上“不”字裂痕，指节一收，剑穗狠狠按了上去。

嗡——

剑碑轻震，不是排斥，而是回应。裂痕深处浮出一道虚影，模糊得如同隔着风雪看人。那身影背对而立，肩披残雪，手中一柄断剑缓缓抬起，又一寸寸碎裂。三百柄残剑，尽数崩解，最终只剩一柄湛蓝短剑，剑脊刻着“葬剑魂”三字。

剑尖对准心口。

没有声音，可陆渊却听见了——那句没说完的“……人在”，顺着剑穗钻进识海，像一根细针，扎进最硬的骨缝里。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虚影消散，碑面却未平静。一道湛蓝光丝自裂痕中渗出，如活物般缠上他左手，顺着血脉游走，直冲剑骨。七劫化身在识海边缘低吼，却被这光丝一扫，竟齐齐后退半步。

陆渊眯眼。

他知道这是什么——执念。不是残魂，不是法力，是叶孤鸿死都不肯散的那股劲儿。断剑入心，魂化残阵，为的不是救他，是守碑。可这碑，本就是他陆渊的劫。

“你倒是执着。”他低笑一声，嗓音沙哑，“可我这人，向来不领情。”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甩开那光丝。反而闭眼，运转道痕观法，神识逆溯，顺着光丝探向剑骨深处。七劫之力躁动，情劫紫雾翻涌，两股力量在经脉里撞得他五脏发沉。他不管，只将夜未央残留的气息在识海中轻轻一引，紫雾凝成一线，如锚定舟，稳住神识。

下一瞬，时茧开启。

眼前一黑，随即炸开一片未来残影——

多年后，荒原之上，七劫剑体失控暴走，九厄剑脱手飞出，剑光撕天裂地。就在此时，虚空裂开，一柄纯粹由剑意凝聚的湛蓝剑鞘浮现，如枷锁般将九厄剑牢牢锁住。剑鞘之上，浮现出叶孤鸿的虚影，眉目依旧清冷，唇角却有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一次，换我镇你。”

画面戛然而止。

陆渊睁眼，左眼纹路剧痛，银河般的裂痕在瞳孔中翻滚，仿佛有星河在体内炸开。他抬手抹去眼角渗出的一丝血线，冷笑：“疯子。死了还要管我？”

可他知道，这不是幻象。时茧从不说谎，它只给代价——每一次预知，都以寿元为祭。他能感觉到，寿命又薄了一层，像被风吹透的纸。

但值得。

他终于懂了。叶孤鸿不是替他守碑，是替“剑”守人。那三百残剑，不是阵，是棺。每一柄，都葬着一个不愿飞升、不愿舍剑的剑修魂魄。而叶孤鸿，是最后一个。

“你说剑在人在……”陆渊低头看着剑穗，指尖轻轻摩挲那四个刻痕，“可剑若不在了呢？”

他没等答案，直接将剑穗按回碑面，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湛蓝光丝自剑骨涌出，顺着血脉爬满整条手臂，最终汇于掌心。他另一手并指如剑，点向眉心，情劫紫雾自识海涌出，裹着夜未央的气息，如紫烟缠绕指尖。

“七劫属杀，情劫属生。”他低语，“杀生合一，才叫逆命。”

光丝与紫雾相触，轰然炸开！

不是排斥，不是冲撞，而是交融。湛蓝与深紫如双蛇缠绕，顺着指尖注入碑心。剑碑剧烈震颤，碑底裂纹竟开始缓缓愈合，每合一分，陆渊左眼纹路便凝实一分。银河般的裂痕不再虚浮，而是化作一条悬浮于空的星河虚影，横贯眼前。

星河中央，一道漆黑裂痕缓缓浮现——笔直、深邃，像是天地被一刀劈开的伤口。

命运长河，断了。

陆渊呼吸一滞。他见过这景象——在时茧的最深处，只有悖道者才能窥见的命运裂痕。它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而是“本不该存在”的痕迹。可现在，它竟因七劫与情劫的融合，被硬生生从虚空中撕了出来。

“原来如此。”他喃喃，“执念，也能斩命。”

他忽然笑了，笑得肆意，笑得张狂。左眼星河旋转，右肩“墨”字却悄然黯淡。七劫化身在识海中安静下来，像是被什么镇住了。剑碑光华内敛，不再冲霄，反而如沉渊之剑，静而不发。

就在这时，剑穗末端那缕寒光忽然一颤，竟顺着陆渊手臂逆流而上，直冲肩头。他右肩“墨”字猛然一跳，黑气翻涌，似要破体而出。可那寒光不退反进，如冰针刺入烙印深处，黑气竟被冻结三息。

三息后，黑气炸开，寒光消散。

陆渊却没动。他低头看着左手，掌心纹路与星河虚影同步流转，仿佛他已不是人，而是一柄正在铸形的剑。

“你以为断剑就能了事？”他望着剑碑，声音低沉，“可我陆渊的剑，从来不是谁的祭品。”

他抬手，指尖轻抚碑文。逆写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六字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

就在这时，左眼星河虚影忽然一颤。

那道漆黑裂痕，动了。

它不是扩张，不是收缩，而是……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断裂处的另一端，缓缓探出指尖。

陆渊瞳孔骤缩。

他右肩“墨”字再次抽搐，可这一次，他没去压制。反而任由那黑气顺着经脉游走，最终汇于左眼。

星河暴动。

裂痕深处，一只眼睛缓缓睁开——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混沌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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