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的余韵还没散，陆渊的右肩就炸开了火。

不是外伤，是里头烧起来的。那块裹着九厄剑的染血布条，原本只是块破布，此刻却像被千万根针扎进血肉，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烫得骨头都在冒烟。他没动，也没叫，只是手指一松，指尖那道倒卷的剑光“啪”地跌回锁链深处。

布条在抖。

不是风，是他体内有什么东西醒了。

“想吃我？”陆渊咧嘴，血从牙缝里渗出来，“来啊。”

话音落，他反手一扯，布条应声崩开。血痂碎裂，露出底下暗红如锈的青铜纹路——那是九厄剑的残皮，也是他从杂役院捡回来的第一天就缠在肩上的东西。没人知道它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以为只是块挡煞的破布。

可现在，它在吸他的血。

一缕神血刚渗出皮肤，就被纹路吞了进去，紧接着，整块布条“嗡”地一震，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终于闻到了肉香。陆渊闷哼一声，膝盖一沉，差点跪下。那不是疼痛，是整条脊椎被某种古老的东西从内部点燃，烧的不是血肉，而是他这些年用命换来的道痕。

识海深处，一道低语响起：“此甲噬主。”

他笑了。

“谁给你的胆子，说我是主？”

下一瞬，他抬起左手，直接插进右肩血肉，指尖勾住那块布条，猛地一拽！

“不是要吃吗？”他咬牙，声音像从地底爬出来的，“老子把命给你，你敢不敢接？”

布条剧烈震颤，仿佛被这句话烫到了。青铜纹路突然活了，顺着伤口往皮下钻，像蛇一样缠上脊椎银线。陆渊浑身一僵，瞳孔骤缩——左眼里的银河纹路疯狂旋转，映出一幕不属于他的画面：夜未央站在一片虚空中，指尖轻抚他右肩，那里正裂开一道细纹，和此刻布条挣扎的位置，分毫不差。

幻象一闪即逝。

但布条动了。

它不再吸血，反而开始吐。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从纹路中涌出，顺着经络灌进四肢百骸。那不是血，是比血更浓的神血，凝成丝线，沿着骨骼游走，所过之处，皮肉自动重组，骨骼泛起青铜光泽。

战甲，开始成型。

第一片甲胄从右肩隆起，像一块烧红的铁皮贴在皮肉上，边缘还冒着血泡。陆渊没躲，反而抬手一拍，将甲片狠狠按进骨头里。一声闷响，像是铁锤砸进岩浆，整条右臂瞬间被青铜覆盖，指节暴涨，指甲化作利刃。

“再来！”

他怒吼，脊椎银线猛然绷直，主动引导布条中的神血往全身冲。左肩、胸口、脊背、双腿……一块块甲胄破体而出，每成一片，就发出一声金属咬合的“咔”，像是远古战甲在重新拼合。

到最后，整具身躯都被青铜战甲包裹，只露出左眼和半张脸。战甲表面刻满残缺符文，流动着暗红血光，肩甲正中，赫然裂开一道细纹——和时茧中夜未央指尖抚过的位置，完全一致。

陆渊低头，看着自己覆甲的双手。

“你说要我等你？”他低声说，“现在，轮到我去找你了。”

他一步踏出，星河锁链从脊椎末端暴起，直刺前方虚空。锁链尽头，正是时茧裂缝。可就在链尖触碰到裂缝的瞬间，一股极寒之力从内爆发，将裂缝冰封。

时茧，被冻结了。

陆渊没停，反而将整条锁链往战甲里一收，双手猛然插入胸膛。不是挖心，是撕开甲胄，露出底下跳动的脊椎银线。他咬牙，将银线一寸寸扯出体外，缠上锁链，然后——

“以我寿元为引，情劫逆流！”

锁链轰然刺入冰封裂缝。

刹那间，时茧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夜未央睁开了眼。

她躺在一片虚白之中，四周是凝固的时间流。她的手搭在小腹上，指尖微微发颤。刚才那一瞬，她听见了心跳——不是她的，是陆渊的。隔着十万次轮回，隔着天道封锁，那颗心还在跳，还在烧，还在往她这边冲。

“傻子。”她轻声说。

可她笑了。

下一瞬，她指尖一划，七情丝网自掌心蔓延，直扑时茧核心。丝网所过，冰层寸寸崩解。她不是在破阵，是在斩命——斩断那些缠绕她意识的轮回丝线。

“永劫终章。”她低语，“这次，换我来奏。”

音波无声扩散，穿透时空壁垒，落在陆渊耳中。

那不是琴声，是心跳的节奏，是呼吸的频率，是母亲歌谣的变调。陆渊浑身一震，战甲表面的血光骤然暴涨。他猛地抬头，脊椎银线爆燃，七情星空图自识海炸出，与星河锁链、神血战甲三者交汇，在头顶凝成一片扭曲的领域。

时间静止了。

不是停止流动，是被强行钉在这一刻。风不动，尘不扬，连天边那道即将落下的光柱都悬在半空。唯有陆渊还在动，战甲上的血纹如活物般游走，领域边缘，浮现出无数虚影——有他背着夜未央逃出陆家的背影，有她在剑域中为他挡下天劫的侧脸，有她指尖滴血织网的画面……

十万次轮回的投影，全被这“永劫领域”从时空缝隙里捞了出来。

“情不灭，劫不止。”陆渊低语，右手缓缓抬起，握住背后九厄剑。

剑未出鞘，领域已震。

天穹之上，乾元睁开眼。

他不再是虚影，而是凝成实体——一尊通体由规则锁链编织的巨人，双目如黑洞，吞噬一切光。他抬手，时空开始倒流，陆渊的记忆如沙般被吹散，连九厄剑都开始褪色。

“重启。”乾元开口，声音如万钟齐鸣。

可就在这时，陆渊笑了。

他没看天，而是低头，看着自己覆甲的右手。然后，他将战甲一片片撕下，扔向九厄剑。

青铜甲片撞上剑身，瞬间熔化，化作金红血流，顺着剑脊奔涌。整柄剑开始膨胀，剑刃拉长，剑格扭曲，最终化作一柄通体流淌神血的巨刃。

陆渊握住剑柄，剑光冲天。

光中，浮现出一道虚影——夜未央站在时茧尽头，唇角带笑，指尖轻点剑脊。

“这次换我守护你。”

剑出。

一道金红弧光撕裂长空，直斩乾元心口。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只有一声极轻的“咔”，像是冰面裂开第一道缝。

乾元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道血色裂痕。

光中虚影缓缓消散，只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血弧，悬在天道核心的裂口上。

陆渊站在原地，剑尖垂地，战甲碎裂，一块块从身上剥落。最后只剩右肩那块布条，还缠在残破的甲胄上，微微发烫。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肩甲上的裂痕。

指尖传来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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