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悬在夜未央后心三寸，纹丝不动，却比劈下更让人心头发紧。

陆渊没动，夜未央也没动。空气凝如铁水，浇在两人之间，烫得人不敢呼吸。

他咬破舌尖，血珠滚落剑脊，九厄剑“未”字裂纹微微一震，像是被烫到一般，剑尖缓缓偏移半寸，擦着她的发丝收回。

“你若真要杀我，”陆渊咧嘴，血顺着嘴角淌下，“早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夜未央冷眼扫来，七情丝在指尖盘了半圈，忽地一扬，缠上他左腕。一股温热的气流顺脉而上，压住识海翻腾的剑意。

“它在试你。”她声音冷得像冰，“信她，还是信剑？”

陆渊没答，只将九厄剑横在身前，右臂结晶已蔓延至肩胛，每动一下都像有千根钢针在骨缝里搅。他抬脚，一步踏出，地面银光如潮退散，一道光门在前方缓缓开启。

夜未央跟上，红裙曳地，七情丝未收。

光门开启刹那，九厄剑裂纹中那缕粉红气息忽地一荡，与七情丝交缠，空中浮现出半瞬残影——一老者背对而立，掌心托着一柄青铜小剑，剑身断裂，却仍有微光流转。

两人皆未言语，只觉那背影似曾相识，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踏入核心，眼前豁然。

石室中央，立着一方古碑，高不过七尺，通体青金，碑面刻着十二个古篆：“剑者，当守本心，莫要重蹈吾之覆辙。”

字迹朴素，却有道韵流转，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在呼吸。

陆渊左眼银河纹路微亮，运转道痕观法，目光扫过碑文——字迹竟开始扭曲，如同活蛇游走，重组为另一句话：“执剑者，终为剑噬……”

他心头一震，正欲细察，右臂结晶猛然剧痛，寿元如沙漏倾泻。他咬牙，将一丝精血注入神识，强行定格文字轨迹。

耳畔忽有低语响起，苍老而疲惫：“……唯悖道者，可续薪火。”

声音如风过耳，却在他识海炸开。

夜未央已悄然掠至碑底，七情丝如蛛网铺开，缠住石缝中渗出的黑气。那气如活物，挣扎着向上攀爬，却被丝线死死缚住。

“这不是警示。”她冷声道，“是封印。”

话音未落，整座剑窟轰然震动。

地脉深处，黑影喷涌而出，百丈巨影腾空而起，双目如渊，剑灵虚影环绕周身，一剑斩下，银光化作灭神之潮，直扑石碑。

陆渊横剑硬接，九厄剑嗡鸣震颤，剑骨崩裂之声清晰可闻。他右臂结晶蔓延至颈侧，喉头一甜，鲜血喷在剑脊上，瞬间凝成血晶。

“它怕记忆——那就让它看！”他嘶吼，神识如刀，再度释放父亲挡剑那一幕。

黑影动作微滞，剑势一缓。

夜未央趁机催动七情本源，残余七情丝燃烧成赤色光网，缠上黑影双臂。丝线寸断，血从她指尖滴落，却未停手。

“锁！”

光网收紧，黑影双臂被缚，剑灵虚影剧烈震颤。

就在此刻，石碑骤然爆发出青金光芒，一道虚影浮现——初代阁主执剑立于碑前，一袭青衫，背影孤绝，手中青铜剑与九厄剑如出一辙。

他一剑镇下。

无风，无声，却有万钧之势。

黑影哀鸣，全身崩解，化作点点黑光沉入地底。

余波散尽，石室重归死寂。

陆渊单膝跪地，九厄剑拄地，右臂已完全结晶化，连呼吸都带着碎裂声。他抬头看向石碑，那虚影已消散，只余碑面微光流转。

夜未央缓步上前，七情丝收回，指尖血迹未干。她盯着石碑，眸光复杂：“它认你了？”

陆渊没答，只觉识海中九厄剑微微震颤，剑脊“未”字忽然脱落，化作一道流光，嵌入碑面一道凹槽。

那凹槽形状，与九厄剑完全吻合。

碑面微光流转，浮现出四个新字：“待汝归来。”

陆渊瞳孔一缩。

他伸手触向碑面，指尖刚触及，碑底忽有微光闪动，一行小字缓缓浮现：“九厄非剑，乃心锁之钥。执之者，逆天而行，终将Zi焚。”

话音未落，碑面青金光芒骤然收敛，整块石碑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夜未央冷笑：“说得倒是漂亮，可若真是为后人警示，何必藏头露尾？这碑，分明是等了十万年，就为了等你来。”

陆渊没动，只盯着那“待汝归来”四字，久久不语。

九厄剑在识海中沉寂，却有一缕极淡的声音，如风拂过：

“还记得为何握剑吗？”

他笑了，笑得像个疯子。

“当然记得。”他低声，“为了掀了这天。”

夜未央瞥他一眼：“你不怕？这碑说执剑者终将zi焚。”

“怕？”陆渊抬手，将九厄剑重新负于肩头，布条裹紧剑身，“我从不怕死，我怕的是——活着的时候，没把该砍的人头砍下来。”

她没接话，只指尖轻抚碑面，忽道：“你有没有想过，这碑等的，未必是你。”

陆渊挑眉：“那还能是谁？”

“是它。”她指向地脉深处，“那个被封印的，那个自称噬灵尊的，那个……和你用同一把剑的。”

陆渊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见过我这剑的真形吗？”

夜未央摇头。

“那你凭什么说它和你有关？”他笑，“你只看到七情丝与它共鸣，却不知它为何共鸣。”

她眸光一冷：“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陆渊逼近一步，左眼银河纹路微亮，“这剑认我为主，不是因为它喜欢我，而是因为它等的人，早就死了。而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只是个替身，恰好走到了他没走完的路。”

夜未央冷笑：“那你现在打算如何？拔出它，还是……毁了它？”

陆渊没答，只将手按在碑面凹槽上。

刹那间，青金光芒再度亮起，碑底浮现出一幅微型剑图，九道剑痕交错，中央一剑断裂，却有血线贯穿九痕，形如锁链。

“九厄九劫。”他低语，“每一劫，都是一道封印。破一劫，醒一形。可若九劫尽破……”他抬头看向夜未央，“天道，也就该断了。”

她盯着那剑图，忽道：“你有没有想过，初代阁主为何留下这碑？若他真想阻止后人重蹈覆辙，大可毁剑灭迹，何必留个‘待汝归来’？”

陆渊咧嘴：“因为他知道，拦不住。天机阁能压一代，压不住十代。有人会生，有人会死，有人会疯，有人会逆。而我——”他拍了拍肩头布条，“刚好是那个不怕死的。”

夜未央冷笑：“你倒是坦诚。”

“坦诚才能活命。”陆渊转身，九厄剑在肩，“这碑说执剑者终将Zi焚，可它没说——”他回头，左眼银河纹路灼灼如星，“zi焚之后，会不会有灰烬重生。”

她没动，只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出口。

“你不问那晚的事了？”她忽然开口。

陆渊脚步一顿。

“问了。”他头也不回，“但答案不在你嘴里，而在前面。”

夜未央站在原地，指尖一动，七情丝悄然探出，缠上碑角。

石碑微震，一道极淡的粉红气息从碑底渗出，与七情丝短暂交融，随即消散。

陆渊已迈出石室，风雪扑面。

他抬手，将九厄剑从肩头取下，布条解开，剑脊裂纹中，“未”字已消失，只余一道血痕，形如逆划。

他盯着那痕，忽然笑了。

“你说情是弱点。”他低语，“可它也是刀。”

剑尖轻点地面，一道裂痕蔓延而出，直指地脉深处。

石碑最后一丝光芒熄灭。

夜未央指尖七情丝断裂，血珠滴落，砸在碑面“待汝归来”四字上，晕开一道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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