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妍把空碗放在桌上，指尖碰了册子封面。纸页微凉，三个字清晰可辨：控器诀。她刚翻开一页，外面脚步声停在门前。

门被推开一条缝，晨光斜照进来。薛礼站在院中，背对着屋门，黑袍边缘泛着淡金。他没有走远，也没有离开。

红妍起身，赤脚踩在地上。伤还在，走路时左腿使不上力。她扶着墙走到门口，声音有点哑：“你一直在？”

薛礼回头。看见她站着，眉头皱了一下。“不该下床。”

“我没事。”她说，“药已经起了作用。”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风从院子吹过，带起地上的灰烬。红妍看着他腰间的判官笔，忽然想起昨晚他说的话。

“你说……无论我跪不跪，你都会在我身后。”她慢慢开口，“这话是真的？”

薛礼走近两步，站定。“我说过的话，从不算数两次。”

“可我不明白。”她的手攥紧门框，“以前没人这样待我。我拼了命才活下来，靠的是自己。你现在说要护我，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我不需要你懂。”他说，“我只要你信。”

“如果有一天，我又被人抓走呢？如果他们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低头呢？你还来得及吗？”

“我会比刀快。”他的声音很稳，“你信我一次，我许你一世。”

红妍没动。这句话像一块石头落进心里，震得她胸口发闷。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有旧疤，是军营里留下的。那时候她只能咬牙撑着，不敢倒，也不敢哭。

现在有人告诉她，不用再一个人扛了。

“我不是为了让你救我才活着的。”她说。

“我知道。”薛礼看着她，“你是为自己而活。但从此以后，你的路，我陪你走。”

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神没有闪躲。红妍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会走，也不会变。

她眼眶发热，有一滴东西在眼角聚着，没落下来。

薛礼抬起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你不用再问第二次。”他说，“从你逃出军营那天起，我就没打算放手。你想要自由，我会给你。你想站着，就没人能让你跪。”

红妍闭上眼。那一滴泪终于滑下来，顺着脸颊落下去，砸在地面。

她没有说话。

但她不再防着他了。

风停了。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薛礼收回手，站直身体。

“这处院子我会重新修。”他说，“阵法加三层，结界由我亲自设。以后没人能找到你，更没人敢动你。”

“我不想躲。”她睁开眼，“我想变强。”

“你可以两者都要。”他说，“在这里练功，我在外面守着。你想打谁，等伤好了我去帮你查。你想去哪里，我给你开路。”

红妍看着他。很久之后，轻轻点头。

她转身回屋，拿起那本控器诀，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小字，墨迹未干：

【此术为你所改，只传一人。】

她手指抚过那行字，喉咙发紧。

再出门时，薛礼还在原地。

“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吗？”她问。

“不是一直。”他说，“是一辈子。”

红妍低下头。这一次，她笑了。很轻，几乎看不见，但确实笑了。

她走回床边坐下，把册子抱在怀里。肩上的伤还在疼，但她感觉不到那么重了。窗外阳光铺满半间屋子，照在她交叠的手上。

薛礼没有进来。他转身走向院角，检查结界符文是否完整。指尖划过石柱，一道金线亮起，随即隐入地下。

片刻后，他停下动作。

“你还想问什么？”他背对着屋子问。

红妍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看着自己手腕的旧痕，忽然说：“以前我觉得，活着就是不停地逃。逃出牢笼，逃过追兵，逃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可现在我发现，我不是在逃了。”

“那你是在做什么？”

“我在……停下来。”她说，“第一次，有人让我觉得，可以站住不动，也不用怕。”

薛礼回身看她。她低着头，睫毛微微颤着。

他走回来，在门口停下。“那就别再想逃的事了。你的过去我管不了，但你的以后，由我来担。”

红妍抬头看他。

“你说你要给我自由。”她声音很轻，“那是什么样的自由？”

“是你想笑就笑，想怒就怒，想拔刀就拔刀的自由。”他说，“是你走在路上，没人敢拦你，也没人敢轻看你。是你不需要靠别人施舍也能挺直腰的自由。”

“如果有人还想欺负我呢？”

“那就让他们试试。”他的手按在判官笔上，“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红妍看着他。很久很久。

然后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没有怀疑，也没有恐惧。

只有光。

她把手放在胸前，那里跳得平稳。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且这一次，不是靠挣扎活下来的。

是有个人，把她接住了。

薛礼转身走出院子，去安排修缮事务。他没有关门，只留下一句话：“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我教你真正的控器诀。”

红妍坐在原地没动。阳光移到她脚边，暖烘烘的。她低头看那本册子，手指慢慢收紧。

外面传来铁链轻响。是巡检司的人路过边界，看到院门符令后立刻退开。

她知道这个院子不一样了。

不只是因为阵法更强，也不是因为结界更高。

是因为有个人站在她前面，对整个地府说：她归我管。

她把册子放在枕边，躺下来。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屋顶横梁，上面刻着一道极细的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是薛礼亲手画的。

她睡着了。

这一觉没有梦。

也没有惊醒。

她在床上平躺着，手放在身侧，呼吸均匀。窗外阳光洒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眉头舒展，嘴角有一点点向上。

薛礼站在院外高墙上，望着那扇开着的窗。他没有进去打扰。

他知道，她终于肯安心睡了。

他抬手打出一道符，新的结界开始成型。石砖自动升起，断墙缓缓修复。药炉重新点燃，丹香渐渐弥漫。

一切都在重建。

不只是房子。

还有一个人的心。

红妍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一只手垂到床边。腕上的旧疤露出来，在阳光下显得很淡。

像快要愈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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