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坞堡隐患》
鸡叫第二遍时,韩成功踩着露水往西墙走。坡地的粟米种子刚撒下去,土松得很,脚踩上去陷半个坑。赵大牛蹲在田埂上抽烟,烟杆是用芦苇杆做的,火星子在晨雾里明明灭灭:"校尉,你看这土湿乎不?用不用再盖层草?"
"不用。"韩成功蹲下来捏了把土,潮得正好,"盖了草反倒闷得慌。让弟兄们多踩踩田埂,别让水顺着缝流走。"他往坞堡方向望,西墙的缺口处飘着面破旗,是苏平找出来的旧旗,风一吹哗啦啦响。
走到墙根下,韩成功才发现那缺口补得有多糙。新糊的泥巴裂了道缝,能塞进半只手。他用镢头敲了敲,泥块"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没夯实的茅草。"这是谁补的?"他沉了脸。
跟在后面的苏勇脸一红,挠了挠头:"是......是我带着人补的。那天想着赶紧堵上就行......"
"赶紧堵上?"韩成功把镢头往墙缝里一插,"胡骑要是撞过来,这墙撑不过三箭!"他往北边指,北墙根有处鼓包,看着像是要塌,"那边也去看看。"
北墙的裂缝更吓人。离地三尺高的地方裂了道斜缝,足有半尺宽,能看见里面的木骨都朽了。苏平闻讯赶来时,脸白得像纸:"这......这以前没这么宽啊......"
"下雨泡的。"韩成功摸了摸裂缝边缘的土,湿得发黏,"去年秋雨大,水顺着缝往里渗,木骨烂了,墙就松了。"他绕着坞堡走了一圈,东墙倒是补得结实,林岳带着边军干的,用石头垒了底层,再糊泥夯实,镢头敲上去只留个白印。
"东墙能守,西、北墙守不住。"韩成功蹲在地上画坞堡的轮廓,"得赶紧修。让老铁匠停了打箭头,先熔些旧兵器,打些铁钎子,把裂缝钉住,再糊上掺了麦秸的泥。"
苏平连连点头,又犯了难:"可......可麦秸不多了。去年的麦秸都烧了做饭......"
"去坡地割些茅草。"韩成功站起身,"茅草掺泥里也顶用。让妇女们也去割,多割点,不光修墙用,冬天还能当柴烧。"
正说着,铁匠铺那边传来争吵声。老铁匠举着把断刀往地上摔,刀"哐当"断成两截:"就两把锤子!一把还裂了口!这咋修?"
韩成功走过去时,见铁匠铺地上堆着十几把断矛,矛尖都锈成了疙瘩。老铁匠蹲在地上哭:"我打了一辈子铁,从没这么憋屈过!没炭没锤,连淬火的水都不净......"
"哭啥!"韩成功把断刀捡起来,刀身确实脆得很,一掰就裂,"没锤子就用石头砸!找块硬石头,凿个凹坑当铁砧。炭的事让陈玉去解决,他以前跟着货郎走南闯北,知道哪有炭窑。"
陈玉正帮着拾掇断矛,闻言立刻应道:"我知道!北边十里有个旧炭窑,去年被山洪冲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炭。"他往背上捆了捆绳子,"我这就带人去。"
日头爬到头顶时,苏明气喘吁吁地从哨塔跑下来,手里攥着根箭杆:"校尉!哨塔里啥也看不清!刚才往北边望,就看见个黑影晃了晃,不知道是人是兽。"
韩成功跟着上了哨塔。哨塔就两丈高,上面就搭了个草棚,连块挡雨的木板都没有。往北边望,山影黑沉沉的,风吹得树摇,确实分不清是人是兽。"夜里更看不清吧?"他问守哨的哨兵。
哨兵是个流民老汉,叫王二麻子,眯着眼道:"可不是嘛!黑夜里啥也瞅不见,就怕胡骑摸过来放火箭。前几年羯兵就干过这事,放火烧了咱们半坞的粮......"
韩成功没吭声。他想起穿越前开夜车时用的车灯,又想起那些能望远的镜子,在这年月,都是妄想。他往下看,花如月正带着妇女们往坡地去割茅草,李嫂抱着娃跟在后面,娃手里还攥着根草棍晃来晃去。
"得弄点能夜视的东西。"他对苏勇道,"去跟花如月说,让她把妇女们腌菜剩下的油收着,装在陶碗里,插根棉芯当油灯。晚上挂在哨塔上,虽照不远,总比黑着强。"
苏勇刚要走,又停住脚:"那......那胡骑要是射火箭烧灯咋办?"
"那就多挂几盏。"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烧了这盏还有那盏。你小子能想到这个,就不算浑。"苏勇的脸又红了,挠着头跑下哨塔。
下午修墙时出了点事。北墙的木骨一拽就断,墙皮"哗啦"塌下来一大块,差点砸着苏明。韩成功让人先别碰北墙,只在墙根挖了道沟,填上石头:"先稳住,等陈玉找着炭,打了铁钎子再说。"
老铁匠蹲在墙根下敲石头,把石头凿成块当铁砧,叮当响得很。他见韩成功过来,举着块烧红的铁递过来:"校尉你看!这铁还行不?是从羯兵的破甲上熔的,比咱们坞里的旧铁强。"
韩成功捏了捏铁边,烫手却结实。"行。"他点头,"先打些铁钎子,再打几把镢头,坡地那边还等着用呢。"他往北边望,陈玉带着人回来了,背上扛着炭,黑黢黢的看不清脸,只听见笑声。
"找着炭了?"韩成功迎上去。
陈玉抹了把脸,露出两道白印:"找着了!窑里还剩小半窑呢!就是潮,得晒两天才能用。"他往怀里掏,掏出个陶哨,"还捡着个这!能吹响,哨塔里用正好。"
韩成功接过陶哨一吹,"呜——"的一声挺响。"好东西!"他把哨递给王二麻子,"晚上听见动静就吹这个,比喊人管用。"
王二麻子吹了两声,乐得合不拢嘴。
傍晚收工时,韩成功把苏平、林岳、陈武叫到一起,摊开刘先生画的地图。地图糙得很,就用炭笔描了几笔山和水,却把坞堡的隐患标得清楚:西墙画了个"×",北墙画了个"△",铁匠铺旁边写了个"少"字。
"问题都在这儿了。"韩成功指着地图,"西、北墙三天内必须修好,至少能挡得住撞木。铁匠铺得再盘个炉子,多找几个会打铁的,流民里肯定有,让花如月去问问。哨塔......"他顿了顿,"得再搭两个,一个在北墙,一个在西墙,相互能看见才行。"
苏平看着地图直叹气:"要干的活太多了......人手怕是不够。"
"够。"韩成功往坡地方向望,赵大牛正带着人往回走,扛着茅草捆,像串移动的草垛,"流民弟兄们刨完地就来修墙,旧部守着坞堡,妇女们割草、做饭、缝补衣裳,分工干,三天够了。"
林岳捏了捏拳头:"就怕这三天里出事。鲜卑人要是这时候来......"
"来就打。"韩成功的声音沉得很,"东墙能守,咱们就先守东墙,把西、北墙让出来?不,不能让。"他突然站起来,"让陈武带二十人守西墙,林岳带边军守北墙,晚上多插火把,听见动静就敲铜锣。"
陈武和林岳齐声应下。苏平看着韩成功的背影,突然道:"校尉,我......我把地窖里剩下的粟米都拿出来吧。让弟兄们吃饱了,干活也有力气。"
韩成功回头看他,老头眼里没了之前的犹豫,亮得很。"不用全拿。"他笑了笑,"留一半。咱们得往长远了过。"
夜里,韩成功被铜锣声惊醒了。他抓起刀就往外冲,见西墙那边火光通明,陈武正举着矛喊:"没事!是狼!撞着哨棚了!"
他松了口气,走到西墙时,见苏勇正往墙外射箭,箭射在地上,惊得几只狼嗷嗷叫着跑了。"校尉你看!"苏勇举着油灯照墙根,"我按你说的,在墙根埋了些尖木刺!狼踩着了,跑不快!"
韩成功摸了摸尖木刺,埋得挺深,尖朝上,透着寒气。"做得好。"他往远处望,月光下的山影像头卧着的兽,"今晚守仔细点,说不定......不是狼呢?"
苏勇愣了愣,握紧了矛:"校尉是说......鲜卑人?"
韩成功没说话。风刮过哨塔的油灯,火苗晃得人影忽高忽低。他想起白天陈玉带回的炭,想起老铁匠敲打的铁砧声,想起坡地刚撒下的粟米种子。太平坞像个刚学走路的娃,得扶着才能站稳,可暗处的风,正往这边吹呢。
回到土屋,花如月还没睡,正用布擦韩成功的刀。"刚才吓着了吧?"她把刀放在炕边,"我让李嫂煮了锅热粥,你喝点暖暖身子。"
韩成功喝着粥,粥里放了点盐,鲜得很。"明天让刘先生再画画北边的山路。"他沉声道,"陈玉说旧炭窑那边有条小道,能绕到坞后,得防着。"
花如月点头,往他碗里添了勺粥:"流民里有个叫周铁的,以前在铁铺当过学徒,我让他明天去帮老铁匠。他说还会打马掌,要是能找着马......"
韩成功心里动了动。马是好东西,能送信,能驮粮,还能冲锋。"让陈武留意着。"他放下碗,"换粮的时候问问鲜卑人,能不能用箭头换几匹马。"
窗外的铜锣又响了一声,是换岗的信号。韩成功往窗外看,西墙的油灯亮得很,苏勇的影子在墙上晃,手里攥着矛,一动不动。他笑了笑,往花如月身边靠了靠。只要今夜安稳,明天就能修墙,后天就能打铁,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只是那暗处的风,啥时候才会停呢?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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