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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盟约起草》


三日内的磐石坞像浸在沸水里的麦粒,处处透着忙碌的热气。张铁匠的炉房没歇过火,红亮的铁花溅在雪地上,瞬间融出个小泥坑,他正带着两个徒弟赶打十把铁斧,盟约时要用来宰牛歃血。妇女们蹲在井边搓洗着从羯兵尸体上剥下的粗布,皂角泡出的白沫堆得像雪,漂洗干净了就是待客的抹布。

花如月在账房里铺开麻布,炭笔在上面划下第一道线时,韩成功正蹲在坞墙下看陈玉带人加固门轴。新换的枣木门轴裹着桐油,两个弟兄正用木楔子往缝隙里敲,敲得实实的才罢手。

“校尉,白杨坞的人来了!”守东门的老卒喊了声,手里的矛往南边一指。韩成功直起身望去,雪地里走过来十余人,为首的汉子穿着件灰布棉袍,腰间别着柄铜鞘短刀,走得不快,却每步都踩得很稳。

“是郑坞主。”苏谦从后面跟上来,手里还攥着那袋准备给青山坞的盐,“比预计的早了半日,看来李坞主的面子比我想的大。”

郑坞主在坞门口勒住脚,目光扫过墙上未刮净的血痕,又瞥了眼堆在角落的羯兵甲胄,才朝韩成功拱手:“韩校尉,久仰。”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谨慎,“李坞主说你要搞联防,我来看看。”

“郑坞主里面请。”韩成功侧身让开,眼角瞥见他身后跟着个挎药箱的老者,许是个懂医的,乱世里坞堡都离不得这个。“账房里生着火,暖和。”

账房里的麻布上已写了半篇字。花如月见有人进来,把炭笔往砚台边一放,起身时顺手将散落的竹简归拢整齐。郑坞主的目光落在麻布上,眉头挑了挑:“这就是盟约?”

“刚起了个草稿。”韩成功往火盆里添了块松木,“郑坞主来得正好,帮着看看,哪里不合适咱们再改。”

郑坞主没坐,径直走到麻布前。花如月写的字不算娟秀,却笔笔有力:“第一条:凡入盟坞堡,遇胡兵袭扰,一坞求援,三坞须在三日之内发兵相助,违者罚粮五十石。”他指尖在“三日”上点了点,“韩校尉,白杨坞离磐石坞最远,三日怕是赶不及。”

“那就四日。”韩成功没犹豫,“路远的坞堡量力而行,能派多少人派多少,带不了兵器就带粮,心意到了就行。”他转向花如月,“改了。”

花如月握着炭笔在“三”字上划了道,旁边写个“四”。郑坞主这才在火边的草垫上坐下,苏谦赶紧递过碗热汤,他接过来却没喝,只盯着碗里的野菜叶:“第二条说粮草共享,若是哪个坞堡遭了灾,其他坞堡得匀粮。可去年冬天白杨坞冻死了三十口人,也没见谁匀过粮。”

“那时没盟约。”韩成功从怀里掏出块晒干的肉脯,是昨日陈玉在山林里猎的野兔,“有了盟约就不一样。比如磐石坞,这次缴获的羯兵粮草有二十石,除了留够自己吃的,剩下的都登记在册,哪个坞堡缺粮就去取,但得记账,来年有了再还。”

郑坞主的手指在碗沿摩挲着,没说话。账房外传来马蹄声,苏明跟着个络腮胡汉子走进来,正是青山坞的李坞主。他刚进门就嚷:“韩校尉!我可把话说在前头,盟约里要是有偏袒,我立马带人走!”

“李坞主放心。”韩成功往他手里塞了块肉脯,“花姑娘写的盟约,谁都别想占便宜,也谁都别想吃亏。”

李坞主凑到麻布前看了半晌,指着“流民按人口分配”那条道:“这条好!上次石擒虎袭扰河阳坞,百十来个流民往青山坞跑,我闭着坞门没敢放,不是心狠,是粮不够。有了盟约就好办了,按人口分,谁也别想多占,也谁都别想推。”

河阳坞来的是个姓王的老丈,原是李虎的账房,此刻缩在角落,见众人都看他,赶紧点头:“我们河阳坞……听联盟的。剩下的人不多了,就五十来口,能出十个青壮守坞。”

花如月往麻布上添最后一条时,日头已过正午。“盟约共十条,”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在账房里显得格外清亮,“最后一条:若有坞主私通胡兵,其他三坞共讨之,抄没其粮,散其人口。”

郑坞主突然笑了:“韩校尉这是怕有人学李虎?”他从怀里掏出块木牌,上面刻着“白杨坞”三个字,往桌上一放,“我信你。这木牌就放你这儿,若是白杨坞敢通胡,你拿着木牌去点我的粮。”

李坞主也掏出青山坞的木牌,王丈颤巍巍地把河阳坞的铜令牌递过来。苏谦捧着磐石坞的令牌,往韩成功面前一推:“校尉是主事,该由你收着。”

韩成功把四块令牌摞在一起,沉甸甸的。陈玉掀帘进来,手里提着只捆住四蹄的黄牛,牛蹄在地上蹬出浅浅的坑:“校尉!牛宰好了!血盆也备妥了!”

盟约仪式设在坞堡中央的空地上。临时搭起的土台上铺着新剥的牛皮,四块令牌摆在牛皮中央,花如月誊抄好的四份盟约用麻绳系着,悬在木杆上。郑坞主、李坞主、王丈和韩成功并肩站在土台上,张铁匠捧着个陶盆站在旁边,盆里盛着刚接的牛血,还冒着热气。

“我韩成功,以磐石坞之名起誓。”韩成功先端起陶盆,牛血的腥气呛得人鼻子发酸,他却没眨眼,“此生绝不通胡,绝不负盟,若违此誓,天诛地灭!”说罢将牛血往地上一泼,暗红色的血珠溅在雪地里,像朵骤然绽开的花。

“我李茂,以青山坞之名起誓!”李坞主跟着端起盆,声音比平日响了三分,“若违此誓,让我青山坞断子绝孙!”

郑坞主和王丈也依次起誓。台下的弟兄们、流民们都没说话,只望着土台上的人,眼里映着远处炉房飘来的火光。韩成功把四份盟约分发给众人,每份都盖着坞堡的令牌印,是张铁匠连夜刻的木印,蘸着朱砂,红得刺眼。

“散了吧。”韩成功走下土台时,日头已西斜。张铁匠正把剩下的牛血往锅里倒,说要煮血羹给众人吃。妇女们开始收拾土台,把牛皮收起来,说能做几双靴子。

花如月走到韩成功身边,手里还捏着那块写盟约的麻布,边角已被炭笔磨得起了毛。“温博士说郑坞主带的老医官懂治冻疮,刚才还问我要艾草。”她往坞墙那边瞥了眼,“陈玉带着人在给郑坞主的人指宿处,还把最好的那间空屋腾出来了。”

“嗯。”韩成功望着远处的山道,苏明正送王丈出门,河阳坞的人牵着头老驴,驴背上驮着磐石坞给的十斤盐。“让苏谦给各坞堡备些种子,开春了好用。”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白杨坞离羯兵近,让陈玉悄悄送二十支改良弩箭过去,别说是谁给的。”

花如月点头时,郑坞主正好走过来,手里攥着那份盟约,麻布被他折得方方正正。“韩校尉,”他往韩成功手里塞了个小布包,“里面是些硝石,比你们从羯兵那搜的纯些,配火药好用。”他没多说,拱了拱手就往宿处走,灰布棉袍在暮色里渐渐成了个模糊的影子。

入夜的账房里,韩成功把四块令牌摆在木柜最上层,下面垫着花如月写的草稿麻布。陈玉端着碗血羹进来,热气裹着腥味飘满了屋:“校尉,张铁匠说硝石能冻冰块,夏天存粮正好。”他往火盆里添了块柴,“李坞主说明日要跟咱们学学怎么造绞车,说青山坞的墙也该加固了。”

韩成功接过血羹喝了口,铁锈味在舌尖漫开。“让赵大牛教他们。”他望着窗外,雪又开始下了,轻轻落在坞堡的草顶上,“明日你带些人去河阳坞看看,帮他们修修坞门,李虎虽不是东西,那里的汉人没错。”

陈玉应声去了。花如月端着盆热水进来,水里泡着块麻布,是要擦桌子的。“温博士说老医官教了个治刀伤的法子,用猪油混着黄连熬,比咱们之前的草药管用。”她擦到令牌时,指尖在上面轻轻摸了摸,“有了盟约,往后是不是就安稳些了?”

韩成功没说话,只从怀里掏出那块护身符,红布被体温焐得温热。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坞堡的轮廓盖得渐渐柔和。他想起昨夜梦里那个披甲的老将军,老将军指着沙盘上连成一片的红点道:“众志如城,胡马难越。”那时不懂,此刻摸着桌上的令牌,忽然就懂了。

“会安稳的。”韩成功把护身符塞进花如月手里,让她的手攥着自己的,“等开春种上粮,等弟兄们练出精兵,等联盟的坞堡越来越多……总会安稳的。”

账房外传来张铁匠的吆喝声,是在喊徒弟们去添柴。远处的哨棚里,守夜的弟兄哼起了小调,调子还是那支哀的,却比往日多了点盼头。韩成功望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忽然觉得这三日内的忙碌都值了至少此刻,磐石坞的烟火气是暖的,身边人的呼吸是匀的。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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