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流民援军》
羯兵的马蹄声像擂鼓般砸在土坡下的冻土上,惊得几只田鼠窜进石缝。韩成功压低声线,长戟在手里转了半圈,戟尖斜指地面:“陈玉带三十人守西坡,用甩石索砸马腿,别让他们靠近牛车!”
“得令!”陈玉单膝跪地接令,独眼里迸出狠光。他左臂的箭伤还没好利索,用布条吊在脖子上,只靠右手握紧环首刀,转身时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这是他昨夜特意擦亮的,说“砍羯狗时得让他们看清爷爷的甲”。
王二早带着人钻进东坡的酸枣丛,粗哑的嗓音从丛里传出来:“校尉放心!俺这三十颗脑袋,换他们五十颗狗脑袋!”坡上的乡勇们跟着低笑,手里的石头被攥得发白,刚才还紧绷的气氛,倒被这股狠劲冲散了些。
花如月最后检查了一遍坡后的山洞。洞口被枯枝遮掩,仅容一人弯腰进出,里面铺着干草,李三郎的担架就放在最里面。“守住洞口,别让任何人进来。”她把短刀塞给张寡妇,“实在不行,就推那块松动的石头。”
韩成功望着她走进山洞的背影,忽然想起分兵时她塞给自己的铜环——此刻正贴在胸口,被体温焐得发烫。他转头看向那群缩在坡底的流民,赵大牛正把最后半块麦饼塞进一个孩子嘴里,见韩成功望过来,慌忙站起身,手在裤上蹭了又蹭:“校尉,俺们……俺们能做点啥?”
“把你们的木棍捡起来。”韩成功的目光扫过五十多张惶恐的脸,“不想死的,就跟着我。羯兵杀过来时,往他们马腿上招呼,砍倒一匹马,就多活一个人。”
赵大牛愣了愣,突然扯开破嗓子喊:“都听见了吗?校尉让咱们帮忙!想报仇的,跟俺拿起家伙!”他第一个捡起根碗口粗的木棍,那是他从林子里拖来的,一头被削得尖尖的。流民们互相看了看,有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站起来,颤巍巍地说:“俺儿子就是被羯兵的马拖死的……俺跟他们拼了!”
越来越多的人捡起木棍、石块,甚至有人把断矛绑在竹竿上。韩成功看着这乱糟糟的队伍,心里忽然有了底,这些人或许没经过操练,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就像去年黑石坞那些拿起锄头反抗的农户。
“来了!”陈玉突然低喝一声。
土坡下的尘雾里,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领头的羯兵举着面黑旗,旗上的狼头在风里抖得厉害,正是呼延烈的旗号。他们显然没料到会遭遇抵抗,催马冲得急,马蹄踏过田埂的声音震得坡上的土都往下掉。
“放箭!”韩成功的吼声刚落,坡上的箭就像雨点般泼下去。羯兵的前队猝不及防,有两人被射中咽喉,从马上栽下来,后面的骑兵被绊倒,队形顿时乱了。
“妈的,汉狗找死!”呼延烈的咆哮从乱军中传来,他挥舞着弯刀,逼着骑兵往前冲,“破了这土坡,女人归你们,男人扒皮!”
羯兵的弓箭也射了上来,带着尖啸擦过韩成功耳边,钉在身后的树干上。他侧身躲过,长戟猛地往前一送,正刺中一匹马的眼睛。那马痛得人立而起,把背上的羯兵甩出去老远,撞在一块石头上,没了声息。
“砸!”王二的吼声从东坡传来。几十块石头呼啸着砸进骑兵队,有匹马被砸中鼻梁,疯了似的往回冲,撞得后面的骑兵人仰马翻。陈玉趁机带着人从西坡冲下去,环首刀劈砍马腿的闷响,混着羯兵的惨叫,在坡下织成一片乱麻。
韩成功拎着戟杀进人群,戟尖挑翻一个举刀的羯兵,余光瞥见赵大牛正举着木棍,死死抱住一匹马的脖子。那马拖着他往前跑,他却咬着牙不松手,直到另一个流民扑上来,用石头砸烂了马眼。
“好样的!”韩成功大喊一声,戟柄横扫,把一个想偷袭赵大牛的羯兵打翻在地。
赵大牛喘着粗气,脸上沾着血和泥,却咧开嘴笑了:“校尉,俺们……俺们不是废物!”他捡起地上的弯刀,虽然握得生疏,却朝着最近的羯兵冲了过去。
流民们被他感染,纷纷呐喊着往前冲。他们没章法,却敢拼命,有个年轻媳妇抱着块石头,朝着羯兵的头狠狠砸下去;瘸腿老汉用拐杖勾住马腿,被拖了好几步也不撒手;还有人学着乡勇的样子,把石头捆在绳上甩出去,虽然准头差,却把羯兵的阵型搅得更乱。
韩成功看得心头火热。他原本只指望这些流民能当个幌子,没想到竟成了生力军。这些被羯兵逼得家破人亡的汉人,一旦拿起武器,爆发的狠劲比乡勇还足,因为他们身后,已经没有可以退的地方了。
“呼延烈要跑!”陈玉突然喊道,独眼里闪着光。
韩成功抬头望去,见呼延烈正调转马头,往北边的林子逃。他身边的骑兵只剩不到三十人,被流民和乡勇缠得脱不开身,想护着主将突围,却被陈玉带人死死堵住。
“别追!”韩成功喊住想追的乡勇,“守住土坡,清点伤亡!”他心里清楚,穷寇莫追,况且他们更需要时间休整。
战斗渐渐平息。坡下的田埂上,躺着四十多具羯兵的尸体,还有十几匹受伤的马在哀鸣。乡勇们拄着武器喘气,流民们则瘫坐在地上,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抱着死去的同伴发呆。
赵大牛走到韩成功面前,手里还攥着那根染血的木棍,声音发颤:“校尉,俺们……俺们杀了多少?”
“二十三个。”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发现他胳膊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还在往外渗,“花小姐在山洞里,快去包扎。”
赵大牛却摇了摇头,指着那些流民:“先给他们看,有个娃被马蹄踩了……”他忽然跪了下来,身后的流民也跟着跪下,黑压压一片,“校尉,俺们想跟着您!您去哪,俺们就去哪,哪怕是死!”
韩成功看着这些人,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分兵时的犹豫,想起王二说的“流民里多细作”,可刚才的厮杀里,冲在最前面的就是这些“细作”。他弯腰扶起赵大牛,声音格外郑重:“跟着我可以,但得守规矩。不抢百姓东西,不临阵脱逃,敢犯一条,我韩成功的刀不认人。”
“不敢!”赵大牛的声音带着哭腔,“只要能杀羯狗,能让弟兄们活下去,俺们啥规矩都守!”
陈玉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独眼里满是佩服:“校尉,您这眼光真毒!这些流民,比咱们乡勇还能打!”他手里拎着个羯兵的头盔,上面还插着根箭,“清点过了,咱们乡勇死了七个,伤了十二个。流民……死了九个。”
韩成功的目光落在那些尸体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昨天还是互不相识的流民,今天却成了并肩作战的袍泽。他对赵大牛说:“找块干净的地方,把他们埋了,碑上就刻‘汉家儿郎’。”
“哎!”赵大牛连忙应下,招呼着流民去挖坑。
花如月从山洞里出来,手里捧着药箱。她先去看了受伤的乡勇,然后走到韩成功身边,看着他胳膊上新增的伤口,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添了伤。”
“皮外伤。”韩成功笑了笑,“你看,这些流民不是累赘吧?”
“是我想错了。”花如月低头为他包扎,声音很轻,“以前总听父亲说,乱世里最可靠的不是士族,是这些被逼到绝路的百姓。今天才算信了。”她的指尖触到伤口时,韩成功忍不住疼得抽了一下,她立刻放轻了动作,“忍忍,快好了。”
夕阳把土坡染成一片金红。乡勇们在修补甲胄,流民们在清理战场,把羯兵的武器和马都集中到一起。赵大牛指挥着人把缴获的马鞍拆开,说里面的衬垫能当被褥,惹得众人一阵笑。
韩成功坐在坡顶,看着这忙碌的景象,心里忽然踏实了。从黑石坞到黄河岸,从分兵诱敌到土坡汇合,他们像一群被狂风打散的沙子,却总能重新聚到一起。或许这就是汉人能在乱世里活下去的道理,再难,也有人举着刀往前冲;再苦,也有人想着护着身后的人。
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狼嚎。韩成功握紧了怀里的铜环,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石擒虎不会善罢甘休,呼延烈逃回去也会搬救兵,前路只会更险。但他不怕,因为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手里的刀也越来越利。
“校尉,晚饭好了!”张寡妇的声音从坡下传来,她正指挥着妇女们用缴获的羯兵铁锅煮野菜汤,香气顺着风飘上来,带着股久违的暖意。
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花如月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黄的麦饼,上面还沾着点芝麻:“趁热吃,晚上我再给你换药。”
他接过饼,咬了一大口,芝麻的香混着麦饼的粗粝,在嘴里慢慢散开。夕阳的光落在花如月的脸上,她的额角还沾着草屑,却笑得格外清亮。
“走,吃饭。”韩成功说。
“嗯。”花如月应着,跟在他身后往坡下走。
坡下的篝火已经燃起,映着一张张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野菜汤的香气和人们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在这乱世的黄昏里,竟透出几分安稳的滋味。韩成功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还得继续赶路,还得面对羯兵的刀箭,但只要这些人还在,这口热汤的滋味还在,他们就总能找到活下去的路。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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