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教学创新
冰冷的海风像刀子,狠狠刮过武修文的脸颊,却丝毫割不断他脑中那根骤然绷紧、几乎要断裂的弦!
黄诗娴!
那个单薄的身影在暮色苍茫的海滩上,像一片随时会被怒涛卷走的叶子。而前方那个步步紧逼的深色男人身影,如同从海底爬出的不祥阴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恐惧!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像一双冰冷的铁手,瞬间攫住了武修文的心脏!狠狠一捏!他几乎无法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名字在疯狂呐喊!
“诗娴!”
声音撕裂了海风的呜咽,带着破音的绝望!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完全不顾脚下湿滑嶙峋的礁石,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朝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猛冲过去!沙砾和碎石在脚下飞溅!胸腔里那颗心,疯狂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他不能让她出事!绝不能是因为他!
几十米的距离,在极致的恐惧下被无限拉长。
就在他离她还有几步之遥,那个深色身影的男人似乎也被他这声嘶吼惊动,猛地转过了身!一张被海风和日头打磨得棱角分明、黝黑粗糙的脸庞,浓眉紧锁,带着渔民特有的剽悍和不耐烦,在昏沉的光线下骤然清晰!
“干什么的?”那男人粗声吼道,带着浓重海话口音的呵斥像一块石头砸过来,“谁欺负我妹?”
武修文狂奔的脚步猛地刹住!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湿冷的沙滩上。他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脸,又猛地转向僵立在原地的黄诗娴。
妹?
黄诗娴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白得像纸,嘴唇微微颤抖着,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回不过神。她看着那个深色衣服的男人,又看看狼狈冲过来的武修文,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无措。
“大…大哥?”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浪吞没。
大哥?黄海涛?
武修文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了一些,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是黄诗娴那个当渔民的亲哥哥!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海风一吹,冰冷刺骨。刚才那一瞬间的肝胆俱裂,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是我,阿娴。”黄海涛的语气缓和下来,但依旧带着审视,目光锐利地在武修文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像在掂量一件刚被浪冲上岸的陌生物件。他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湿漉漉的旧网兜,里面几条银光闪闪,还在徒劳拍打尾巴的海鱼散发出浓重的腥气。“刚靠岸,妈非让我给你送几条新鲜的马鲛鱼过来,说你最近瘦了,得补补!打你电话关机,就知道你肯定又在这边发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武修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位是?”
“武老师,武修文。”黄诗娴抢在武修文开口前回答,声音还有些不稳,她飞快地瞥了武修文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混杂着未褪的惊吓、一丝莫名的躲闪,还有极力想维持的平静。“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教六年级的。”她补充道,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强调某种距离。
“哦,武老师。”黄海涛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里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他弯腰拎起那个沉重的网兜,不由分说地塞到黄诗娴手里,沉甸甸的,带着冰冷的海水。“拿着!赶紧回去!这鬼天气,风大得要命,站这喝西北风啊!”他语气粗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是常年海上讨生活形成的习惯。
黄诗娴默默接过那兜鱼,冰凉的腥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低着头,没再看武修文,只小声应了句:“知道了,哥。”
黄海涛又看了武修文一眼,那眼神像是无声的警告,然后才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远处渔船停泊的码头方向走去,魁梧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只留下沙滩上几行深深的脚印。
危机解除,海滩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哗啦…哗啦…单调而巨大的声响,反而衬得这方寸之地更加死寂。空气沉甸甸的,仿佛凝固的海水,压得人喘不过气。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误会,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巨浪虽已平息,但湖底早已暗流汹涌,搅动起更深的、无法回避的泥沼。
武修文站在原地,海风吹拂着他汗湿的额发,带来一阵阵寒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冰凉,却下意识地狠狠攥紧了裤袋里那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信笺纸。那是海田小学的信笺!是举报叶水洪的关键物证!薄薄的纸张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隔着布料烫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混乱的思绪。
李浩急促的声音,叶水洪阴鸷的脸,黄诗娴瞬间惨白的面容,那条让她惊恐万状的短信,那个被她死死抓走的旧报纸包裹……所有的碎片,都在那张信笺纸的灼烫感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地拼凑、挤压!
他喉咙干涩得如同塞满了粗糙的沙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摩擦的痛楚。目光死死锁住几步之外那个抱着鱼兜、低垂着头、似乎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的女孩。她单薄的肩膀在寒风里微微颤抖着,像风中一片无助的叶子。
“诗娴。”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被海风吹得几乎散掉。
黄诗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没有抬头。
武修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咸腥和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火焰。他向前艰难地迈了一步,沙子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这一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张旧报纸……”他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追问,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砸在两人之间死寂的空气里,“是不是你?”
声音不高,却像一声惊雷,劈开了刻意维持的沉默!
黄诗娴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月光映照下的惨白。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杏眼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是秘密猝然被撞破的恐慌!是无措!是某种被逼到角落的绝望!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脆弱?
泪水,毫无征兆地在她眼眶里迅速积聚,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无声无息,却沉重地砸在脚下的沙滩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抱着冰冷鱼兜的手攥得更紧了,指节泛出青白。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摇头,泪水随着动作甩落。
“我…我只是…”她终于哽咽着,破碎的声音被海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尽的委屈,“不想看你被他们…被他们踩进泥里啊!”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
轰隆!
这句话,比刚才所有的猜测加起来都更具冲击力!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撞在武修文的心上!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长久以来笼罩在心头的迷雾瞬间被狂风吹散,露出赤裸裸、血淋淋的真相!
是她!真的是她!这个看起来柔弱得像株菟丝花的女孩,竟然为了他,孤身一人,去做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去举报了叶水洪那种睚眦必报、手段狠辣的人!她知不知道这可能会引火烧身?那张让她失魂落魄的威胁短信…还有那个旧报纸包裹…它们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武修文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恐惧!
巨大的震惊、汹涌的感动、灭顶的后怕、滔天的愤怒……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在他胸中疯狂激荡、碰撞!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他再也无法思考!身体比理智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在黄诗娴绝望的泪眼注视下,武修文猛地向前一步!不再是刚才那试探性地靠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他完全忽略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属于同事的界限,也忘记了那个湿漉漉散发着腥气的鱼兜!他的右手,那只在讲台上握着粉笔书写过无数公式、批改过无数作业的手,此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一把抓住了黄诗娴紧抱着鱼兜的、冰冷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
滚烫!
他掌心的温度高得吓人,像一块烙铁,瞬间灼穿了黄诗娴手腕上冰冷的皮肤!那滚烫的热度,带着他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带着一种近乎粗野的、想要确认她存在的迫切,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同时传递过来的,还有他那只手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情绪汹涌到极致后身体的失控!
黄诗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烫触碰烫伤了,浑身剧烈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那滚烫的禁锢是如此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性的强悍。她抬起泪眼蒙眬的脸,惊愕地、惶惑地看向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武修文!不再是讲台上那个温和专注的武老师,不再是“国际厨房”里那个有些沉默拘谨的搭伙人。此刻的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竖起了全身尖刺却又在恐惧着什么而剧烈颤抖的猛兽!
“你……”黄诗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流得更凶了。手腕上传来的滚烫和力量,奇异地安抚了她内心翻腾的恐惧,却带来了另一种更陌生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悸动。
武修文没有回答。他紧紧攥着那只冰凉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能将他从灭顶的情绪漩涡中拉出来的浮木。他死死地盯着她泪水涟涟的脸,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复杂得难以言喻的东西:是后怕的余烬!是灼热的心疼!是排山倒海的感激!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生死一瞬的恐惧催化下,破土而出的、超越一切界限的强烈情感!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那滚烫的、颤抖的紧握,胜过千言万语。
海风在他们身边呼啸,卷起黄诗娴的长发,拂过武修文紧绷的脸颊。海浪依旧在黑暗中不知疲倦地拍打礁石,发出单调而永恒的轰鸣。在这片辽阔而孤寂的海滩上,在巨大的危险刚刚退去的阴影里,在眼泪和滚烫的体温交织中,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破了。那层名为“同事”的薄冰,在炽热的情感和后怕的冲击下,轰然碎裂,露出了底下汹涌而滚烫的暗流。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海风的呜咽,泪水的咸涩,和他掌心滚烫的颤抖,是此刻唯一真实的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黄诗盈手腕上的滚烫温度似乎稍稍退去了一些,但那有力的禁锢并未放松。武修文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也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凝重的担忧。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咸腥的空气刺入肺腑,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那条短信,”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紧绷,“还有那个旧报纸…里面是什么?是不是叶水洪?”他问得异常直接,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他必须知道!必须确认她到底卷入了多深,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黄诗娴的身体再次僵硬了。提到短信和包裹,刚刚被他的温度安抚下去的恐惧又如同冰冷的潮水般重新漫上心头,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遮住了眼底的惊惶。手腕被他握着,那滚烫的温度此刻成了唯一的支撑,让她不至于再次被恐惧淹没。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残留的哭腔:“是…是他发来的短信。就…就一句话:‘东西收到了?识相点’” 她抬起眼,看向武修文,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那个包裹…我没敢拆开…我…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把它藏在宿舍衣柜最里面了…” 她想起那个包裹被拿在手里时沉甸甸、硬邦邦的触感,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识相点!”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武修文的耳膜!一股暴戾的怒气猛地冲上头顶!叶水洪!他竟敢!竟敢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威胁她!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握着黄诗娴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指节捏得发白。
“别怕!”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我在!他敢动你一根头发,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威慑力。
黄诗娴被他眼中那股从未有过的狠绝震住了,心头那冰冷的恐惧竟真的被驱散了一丝。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间那份因自己而起的、毫不掩饰的愤怒和保护欲,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酸楚和悸动,悄然漫过心田。
“我们…我们先回去。”武修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空旷的海滩,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他松开她的手腕——那滚烫的触感骤然消失,黄诗娴心头竟划过一丝莫名的失落——然后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怀里那个沉甸甸、散发着鱼腥味的湿网兜。
冰冷的重量和湿滑的触感入手,让他混乱的心神又沉定了些许。他侧过身,下意识地将黄诗娴挡在自己和海风更为猛烈的方向,用身体为她隔开一部分寒意。“风太大了,先回学校再说。”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那是属于武修文的、在危急时刻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担当。
黄诗娴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两人一前一后,踩在湿冷的沙滩上,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来时惊心动魄的狂奔,此刻变成了沉重而沉默的跋涉。海风依旧在耳边呼啸,但心境已截然不同。一个惊天的秘密被捅破,一道无形的墙被推倒,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担忧和一种微妙而汹涌的、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尚未点破的牵绊。
夜色浓稠如墨,将他们的身影吞没。路灯昏黄的光线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投下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前路。
一路无话。沉默像一层厚重的壳,包裹着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只有武修文手中网兜里偶尔传来的鱼尾拍打声,还有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刚才海边那滚烫的触碰和惊心动魄的对峙,像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余温尚在,却又被冰冷的现实迅速覆盖。
快到教师宿舍楼下时,武修文停下了脚步。昏黄的路灯下,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黄诗娴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低着头,看着网兜里那些银光闪闪、已不再挣扎的马鲛鱼,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持:
“鱼,我帮你处理干净再送上来。你…先上去休息,什么都别想。”他顿了顿,目光抬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安抚、承诺,以及一种无声的守护。“那个包裹,先放在你那里,别动它,也别怕。明天…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他刻意强调了“一起”两个字。
黄诗娴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他眼中的笃定和那份沉甸甸的承诺,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因“识相点”三个字带来的阴霾。她鼻子一酸,眼眶又有些发热,连忙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谢谢…谢谢你,武老师。”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武修文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地走进了宿舍楼昏暗的门洞。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胸中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愤怒和担忧,再次翻涌上来,比海风更冷,更刺骨。
他拎着那兜冰冷的鱼,没有立刻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宿舍,而是转身走向了教学楼的方向。心里那团乱麻需要冷静,而空旷的办公室,或许能给他片刻的安宁。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思考!思考如何应对叶水洪的威胁!如何保护黄诗娴!
教师办公室在二楼。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掏出钥匙,打开门锁,一股混合着粉笔灰和纸张油墨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他反手关上门,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办公桌上那盏小小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暖色的区域。
他将那兜鱼随手放在门边的地上。冰冷的腥气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显得有些突兀。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身体陷进有些破旧的椅子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海边的一幕幕:黄诗娴惨白的脸,滚落的泪珠,她嘶喊出的那句“不想看你被他们踩进泥里”,还有她手腕上那冰冷又被他焐热的触感……
心绪烦乱如麻。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试图寻找一些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桌角堆着几本数学练习册,是他下午批改了一半的。旁边,放着他昨晚熬夜到凌晨,为明天几何课准备的教具材料——用硬卡纸精心裁剪出的各种三角形、四边形,透明的塑料片,细线,还有一小袋充当砝码的螺丝螺母。
简易天平。这是他打算用来给孩子们具象化理解“等式”和“平衡”概念的。当抽象的数学符号变成可以亲手操作、肉眼可见的平衡与失衡,那些公式定理才能真正在孩子们心里扎根。
看着这些粗糙却凝聚了心血的教具材料,武修文纷乱的心神奇迹般地沉淀下来了一些。教学,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此刻唯一能牢牢抓住的、可以掌控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翻腾的怒火和担忧暂时压下,伸手拿过一张几何拼接板的草图,拿起铅笔,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专注地完善一个细节——如何在拼接板上设计巧妙的卡口,让学生能更直观地感受图形平移、旋转和翻折的变换过程。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办公室里只有他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还有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将最后一道卡口线修改满意,放下铅笔时,才惊觉窗外的风声里,似乎夹杂了另一种声音。
噼里啪啦…噼啪…
是雨点!密集的雨点开始敲打在窗户玻璃上,由疏到密,很快就连成了一片急促的、哗啦啦的声响。风卷着雨丝,狠狠地抽打着窗框,发出呜呜的怪响。一场酝酿已久的海边夜雨,终于倾盆而下。
武修文站起身,走到窗边。玻璃上瞬间布满了蜿蜒的水痕,外面的世界被雨水模糊成一团晃动的、光怪陆离的影子。远处教职工宿舍楼的灯光,在雨幕中化成一团团朦胧昏黄的光晕。
他推开窗户的一条缝隙,冰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海腥味猛地灌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视线下意识地投向黄诗娴宿舍所在的方向。那扇熟悉的窗户也亮着灯,温暖的橘黄色光芒穿透雨幕,像一座小小的灯塔。她安全地在里面。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就在他准备关上窗户,隔绝外面凄风苦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楼下!
风雨飘摇中,宿舍楼前那条被路灯勉强照亮的小路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型普通,但在这样的深夜,这样的暴雨天,它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湿漉漉的野兽。
雨水冲刷着车身,在昏黄的路灯光下,泛着冰冷油腻的光。
武修文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往下一沉!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脖颈!
他眯起眼睛,死死地盯住那辆车!视线穿透模糊的雨幕,艰难地聚焦在前排驾驶座的车窗上!
车窗玻璃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水痕不停地流淌、扭曲。
但就在某一瞬间!当雨刮器猛地刮开一片扇形的水幕!
一张脸!
一张模糊的、被雨水和扭曲的车窗玻璃割裂得有些变形的脸!
那五官的轮廓……那阴鸷的眼神……
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漆黑的夜空!
武修文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叶水洪!
虽然模糊,虽然隔着狂暴的雨幕和扭曲的玻璃,但那刻骨铭心的、带着狠毒和算计的轮廓,他绝不会认错!
他竟然来了!在这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海田小学!出现在了他和黄诗娴的眼皮子底下!
他来干什么?!警告?威胁?还是……更可怕的动作?!
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攥住了武修文!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发出擂鼓般的巨响,几乎要盖过窗外暴雨的咆哮!
他死死盯着楼下那辆在风雨中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轿车,盯着车窗后那张在雨刮器摆动间隙时隐时现、模糊却阴森的脸!
叶水洪!他找到这里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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