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缉妖司，四进院公堂。

    谢宝浑身披挂，端坐主位，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左右两侧客座上，伏虎寺的德云和尚，悬镜司的司徒千户，县令蔡白懋等人各自就座，沉默不语。

    堂内气氛紧张、微妙，安静得可怕。

    “此乃诬陷之辞。”

    良久，谢宝打破沉默，他看了眼众人，接着道：

    “目的是挑拨朝廷…与各大宗门之间的关系，还望诸位明鉴。”

    这句话很有水平，不动声色就把矛盾抬升到了朝廷，和宗门之间。

    一旦众人不否认，事情也就定性，而他也便顺利过关。

    “谢大人昨夜说，你那护道白象，陨落在武嵩刀下？”

    蔡白懋正襟危坐，身姿挺拔，直接把话岔开，丝毫没给谢宝面子。

    大虞历来文武相轻，文官武将互不对眼。

    何况这位蔡知县，乃是前年的探花郎，在翰林院做了两年庶吉士，背景清贵。

    而且，他出身的河东蔡氏，根深叶茂，与荥阳郑氏数代联姻。

    前任县令郑德清，若按辈分论，还得叫他一声表叔公。

    吴家和晋王府的关系，别人不知，他这蔡氏嫡子，却是一清二楚。

    不然，之前也不会卖吴家面子，将徐启夏给放了。

    当然，他之所以当堂拆台，不给谢宝面子，还因为骨子里的天然蔑视。

    对他这等读书习武的世族子弟而言，谢宝即便披上官服，吃上皇粮，本质上还是反贼！

    即便如今主政内阁的那一位宋太尉……

    算了，那位惹不起。

    蔡白懋眼皮一跳，悠悠道：

    “何以今夜，它又死而复活？还与谢大人相约…再死一批宗门弟子？”

    他顿了顿，不顾谢宝变得异常难看的神色，又追问了一句：

    “难道，之前死去的那批宗门弟子，是谢大人你……有意为之？”

    这话相当炸裂，堪称诛心之言。

    一旦坐实，谢宝与水月庵、飞鸾阁，星月宗等一众宗门的关系，恐怕会坠入冰点，甚至成为死敌！

    但吴家遭此横祸，晋王府一旦问罪，总要有人背锅。

    眼前这位伏妖将军，便是最好的人选。

    刹那间，堂内狂风大作，吹得火烛乱舞。

    谢宝须发怒张，双眼圆瞪，好似铜铃大小，拳头紧握，偏偏不敢动手。

    只因蔡白懋身后那人，让他忌惮万分。

    覆海剑，李沐。

    赤城剑宗，七大剑主之一。

    十年前，便以剑入道，成就炼气士。

    如今修为越发精深，气息似汪洋大海，令人心悸。

    河东蔡氏吸取经验，这次请动李沐出马，确保蔡白懋在山阳县的安全。

    “阿弥陀佛！”

    这时候，德云和尚宣了声佛号，音量不大，却好似恶虎咆哮，惊魂动魄，震撼人心

    霎时间，场中怪风止息，气息却越发凝重。

    “今夜之事颇为蹊跷，或有隐情。”

    德云和尚拨动念珠，目中精芒闪烁：

    “老衲以为，当务之急，是勘验现场，确认此‘白象’究竟是不是彼‘白象’。

    此外，那白象……为何要与吴家的妖鬼厮杀？

    若能查明这一点，或许真相便能水落石出。”

    “大师所言甚是！”

    谢宝闻言松了口气，连忙看向悬镜司的司徒千户：

    “如此，就要辛苦司徒大人了！”

    “哦。”

    司徒千户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屈指在桌上轻敲起来。

    他约莫三旬上下，身材高大，面色微黑，身着银边玄袍，袖口有饕餮暗纹，胸口绣着“悬镜”二字。

    在他身后，鹿东崖低头望着脚尖，耳朵却竖了起来。

    他熟悉上司的习惯，每当他敲桌子的时候，意味着代他心中主意已定。

    “本官所奉之命，乃是追缉凶犯武嵩，阻他进入清源洞。”

    司徒千户抬起头，目光落在谢宝身上：

    “谢将军，前阵子既已发现武嵩踪迹，又使人布下八门金锁阵，为何不知会我悬镜司？”

    “军情如火，来不及知会。”

    谢宝呼吸一滞，捻着胡须，找了个借口。

    “好一个军情如火，既如此……”

    司徒千户轻笑一声，当即起身离去，大步流星：

    “凶犯嚣烈，悬镜司人手不足，吴家之事，本司爱莫能助。”

    却是借题发挥，直接抽身事外，根本不蹚这滩浑水。

    可恶！

    谢宝气得面皮发红，拳头握紧，但无补于事。

    缉妖司、悬镜司互不隶属，甚至还有龌龊。

    他官阶、职务与司徒千户相当，根本奈何不了人家。

    “谢将军莫非忘了，司徒千户当年……曾与晋王世子起过冲突？”

    蔡白懋忽然开口，瞥了谢宝一眼，眼神难掩轻蔑：

    “这吴家祖上，乃是晋王府出来的老人。”

    恨屋及乌！

    谢宝恍然大悟，难怪那司徒千户一点面子都不给。

    只是这等隐秘，寻常人哪里会知道？

    也就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根深叶茂，手眼通天，才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朝蔡白懋拱手道谢：

    “多谢告知，今后这山阳县内，还要多多仰仗蔡大人。”

    见谢宝服软，蔡白懋点了点头，语气一变：

    “这几日地脉动腾，山中不安，那清源洞……恐怕会提前现世，诸位做好因应，以免误了殿下大事。”

    这，才是他的目的。

    堂堂新科探花，翰林院庶吉士，外放为官，却选了一个边域小县。

    外人根本看不明白。

    可若加上，六皇子私托，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毕竟，那位殿下的母族，正是河东蔡氏。

——

    “这便是妖鬼的魂核？”

    刘晟打量着手中的黑灰晶核，眼中若有所思。

    这晶核拳头大小，好似水晶通透，内中黑灰氤氲淌动，仿似丝絮。

    入手寒凉，好似握着块玄冰。

    按照那皮卷上的秘法所述，合修时，须含在口中，汲取内中阴气，化作津液，渡入对方口中，从而治愈神伤。

    这种行为，也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去做。

    也不知那美人校尉，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副神情？

    闭目娇羞，故作镇定，浑身颤抖，霞飞双颊，还是淡定自若？

    真是期待！

    刘晟心念一动，将魂核收入储物袋里，起身看向山阳县方向。

    那边灯火通明，喧闹沸腾，宛如白昼。

    先前他与妖鬼一番厮杀，虽然不到一刻钟，但造成的破坏极大。

    小半个县城的建筑都坍塌成了废墟，死伤不知多少。

    在妖、炼气士面前，普通人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即便不针对他们，可仅仅厮杀的余波，对他们而言，就是天灾浩劫。

    “呼！”

    刘晟吐出一口浊气，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变得坚定。

    这不是他的错。

    当时情形，若是不出手反抗，死的就是他。

    要怪，就怪那妖鬼肆无忌惮，竟然敢在城中出手。

    他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更何况，还替死伤的百姓报仇，把那妖鬼打杀了。

    “他们应该感谢某家才是。”

    刘晟运用“懂学”，成功化解了心碍，随后将事情抛在脑后，选了一处带有温泉的隐秘山洞，动手改造。

    没过多久，他变作青雀，重新回到城中。

    在自家屋顶上，找到了尽心尽责的杜冰雁。

    哟，靓女，合修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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