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岛的空气，凝固了。

那股冰冷的，实质般的杀机，与那份萧索的，仿佛在拥抱死亡的悲凉，在桃林间，悍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浪。

却让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扭曲的静止。

黄蓉和郭靖，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座无形的大山夹在中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黄药师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皱了起来。

他平生，最恨的，是所谓的“仁义道德”。

最厌的，是那些，愚不可及的，凡夫俗子。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身上，没有半分，江湖人的，烟火气。

也没有，读书人的，酸腐气。

他就像一块，从九幽之下，捞上来的，万年寒冰。

冰冷，孤寂。

却又，纯粹得，可怕。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仿佛在说“你杀了我，便是对我最大恩赐”的眼睛。

让黄药师那颗，孤傲，乖僻的心，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烦躁。

“你，不怕死？”

黄药师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林渊又咳了两声，那剧烈的咳嗽，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他看着黄药师，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真正的情绪。

不是恐惧。

不是挑衅。

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死，有何可怕？”

林渊的声音，很轻，很飘。

“可怕的是，想死，却又，死不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黄药师心中，那块，最柔软，也最痛的地方。

他想起了，他那早逝的爱妻，阿蘅。

这些年，他将自己，囚禁在这座桃花岛上，与花草为伴，与书画为伍。

外人看来，他是潇洒，是写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是一种，何等漫长的，自我放逐，和，自我折磨。

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想死，却又，死不了的，可怜人？

“好。”

黄药师的眼中，那股冰冷的杀机，竟缓缓地，散去了几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危险的，审视。

“既然，你一心求死。”

“那黄某，便给你一个，机会。”

他伸出那根，吹奏出《碧海潮生曲》的，玉箫。

指了指，不远处，海边的一块，礁石。

那礁石之上，因为常年被海浪冲刷，生出了一层，湿滑的，青苔。

“看到那块石头了吗？”

“半个时辰之内，”黄药师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要你，在那上面，刻一个字。”

“一个，能让我满意的，字。”

“刻得好，我，便留你一命。”

“刻得不好……”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股萧杀之气，再次，弥漫开来。

“这片桃花林，便做你的，坟。”

这是一个，何等蛮不讲理的，考题。

在湿滑的，坚硬的，礁石上，刻字？

还是，半个时辰之内？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及！

“爹！”黄蓉急了，连忙上前，拉住黄药师的衣袖，“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住口。”黄药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桃花岛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黄蓉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郭靖更是，急得，满头大汗。

“黄岛主，这……这怎么可能做到？那石头那么滑，又那么硬……”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那个，一直，病怏怏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的，林渊。

在听完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后。

脸上，非但没有，半分，为难。

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无尽悲怆的，笑容。

刻字？

这，或许，是他，唯一，还愿意，去做的事情了。

因为，每一次，刻字。

他，都能感觉到，那个，他亲手，送入别人怀抱的，女人的，存在。

“好。”

林渊，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还有些，摇晃。

但他那双，握着酒葫芦的手，却依旧，稳如磐石。

他没有，去问，用什么刻。

也没有，去问，刻什么字。

他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块，海边的，礁石前。

海风，吹动着他那，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

将他那，落魄，孤寂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着，那块，布满了青苔的，礁石。

眼神，变得，无比的，专注。

也，无比的，温柔。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而是，他此生的，至爱。

然后。

他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

一把，很小的，飞刀。

三寸七分长。

薄如蝉翼。

刀锋之上，流转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没有，用刀锋，去刻。

他只是，用他的手指，轻轻地，捏着，刀柄。

然后，他的手腕，动了。

那动作，很轻，很柔。

像一个，最高明的，画师，在用他最珍贵的画笔，在宣纸上，勾勒着，最美的，画卷。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情人低语般的声音，响起。

那坚硬的，湿滑的，礁石之上。

一道，深刻的，流畅的，充满了，无尽爱意的，笔画，出现了。

没有，激起，半点，石屑。

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仿佛，那块礁石，在他指间的，刀锋之下，变成了一块，最柔软的，豆腐。

黄药师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

他那双，一直，负于身后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了！

他看到了什么？

指力？

不，不对。

那不是，单纯的，指力。

那是一种，将自身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于，刀尖一点的，至高境界！

那是一种，人与刀，彻底，合二为一的，恐怖境界！

这个人……

这个，看起来，随时都会死的，病秧子……

他的，武功……

竟然，高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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