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

这两个字，钻进聚贤庄每一双耳朵里，滚烫，且锐利。

轰！

全场的情绪，炸了。

那些前一秒还喊打喊杀的江湖好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扭曲。

一道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看看那个孤身傲立，满身悲壮的乔峰。

又看看这个宝相庄严，却语出惊人的“玄难大师”。

脑子，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

这是什么地方？

杀乔大会！

是他们赌上毕生名誉，要与契丹狗贼不死不休的英雄台！

你一个德高望重的少林高僧，不上来捅刀子就算了，竟然说要……治病？

治什么病？

他乔峰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疯了吗！

“大……大师？”

游氏双雄中的游骥，脑子第一个宕机，他踉跄上前，声音干涩嘶哑。

“您……您是不是搞错了？乔峰他……”

“贫僧，没说错。”

林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直接震断了游骥的话。

他甚至没看游骥一眼。

那双本该慈悲的眼眸，此刻只是静静锁定着乔峰。

那眼神，不像僧人看信徒。

更像一个顶尖的猎手，在审视一头虽已落入陷阱，却依旧皮毛华美、利爪锋锐的绝世猛虎！

“乔施主，病了。”

林渊的声音平和，不带一丝波澜，却让听者的心脏无端发紧。

“而且，病入膏肓。”

此言一出，乔峰那双本已死寂的虎目，陡然一缩！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高僧”，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不懂。

“大师说笑了。”

乔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烈的自嘲与悲凉。

“乔某如今是契丹贱种，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他们要的是我的命，不是给我治病。”

“命，只是皮囊。”

林渊捻动着佛珠，姿态从容得仿佛这里不是杀气弥漫的刑场，而是他的禅院。

“贫僧要治的，是你的心病！”

心病？！

轰！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无形的天雷，狠狠劈在乔峰的天灵盖上！

他魁梧的身躯剧烈一震！

而周围的群雄，则彻底被引爆！

“心病？这秃驴在胡说什么！”

“我看他就是乔峰的同党，想拖延时间！”

“别跟他废话了！游庄主，下令！先宰了这个妖僧，再杀乔峰！”

污言秽语和叫嚣声再次冲天而起，无数道饱含杀意的目光，重新锁定了林渊。

可林渊，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只是看着乔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俯瞰众生般的悲悯。

“乔施主，你自认英雄一世，行事光明磊落，对不对？”

乔峰沉默。

但他那宁折不弯的脊梁，就是最响亮的回答！

“你为大宋，为丐帮，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对不对？”

乔峰垂在身侧的拳头，骨节捏得发白，青筋暴起！

“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后插刀，被你用命守护的江湖唾弃，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契丹狗贼’，对也不对？！”

林渊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快、准、狠！

一层！

又一层！

他将乔峰那颗早已被悲壮和绝望层层包裹的心，剥得鲜血淋漓！

“呼……呼……”

乔峰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如牛。

他那古铜色的脸庞，涨起一抹痛苦的猪肝色！

“可这一切，偏偏都发生了。”

林渊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转为刺骨的冰冷！

“只因为，你身上流着契丹的血！”

“于是你猛然发现，你过去做的一切，你所有的功绩，你全部的骄傲，都成了狗屁！都变得一文不值！你从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瞬间变成了一条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所以，你恨，你怨，你茫然，你绝望！”

林渊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探针，狠狠刺入乔峰的灵魂深处！

“你觉得，是这个世界，背叛了你！”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解释，更不是为了求生！你是来求死的！”

“你想用你的死，向这个背叛你的世界，做出你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抗议！”

“你想用你的血，来洗刷掉你身上那所谓的‘契丹烙印’！”

话音落下，林渊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神明审判般的威严，一字一顿地砸在乔峰的心上！

“乔施主，贫僧说的，对，还是不对？！”

死寂。

整个聚贤庄，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林渊这番诛心之言，震得魂飞魄散！

他们呆滞地看着场中那个魁梧的身影。

乔峰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微颤，是肉眼可见的剧烈颤抖。

支撑着他整个人的那根脊梁骨，仿佛被林渊这几句话，硬生生打断了！

他那双猛虎般的眼睛里，所有的悲壮、豪迈、决绝……在这一刻，尽数崩碎！

只剩下最原始的，最无助的痛苦和茫然。

是的。

全对。

每一个字，都说对了。

这个“玄难大师”，把他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敢去想、不愿去碰的伤口，给活生生撕开，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就是来求死的！

当身世揭晓，当整个江湖都背弃他的那一刻，他活下去的意义，就已经没了！

“你……你到底……是谁？”

乔峰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几个字。

他看着林渊的眼神，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恐惧。

“贫僧是谁，不重要。”

林渊轻轻摇头，神色恢复了那种俯瞰棋局的平静。

“重要的是，乔施主，你这病，病因不在你。”

话音未落，他缓缓转身。

目光第一次，真正扫过全场。

扫过脸色煞白的游氏兄弟，扫过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扫过那个躲在人群里，浑身发抖的、真正的玄难大师！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遍体生寒，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弧度明明带着佛陀的慈悲，落入众人眼中，却比魔鬼的狞笑更让人胆寒！

他伸出手指，慢而稳地，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将广场上所有自诩为“侠义之士”的人，全都圈了进去。

“你的病因，是他们。”

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是他们的偏见。”

“是他们的愚昧。”

“是他们的嫉妒。”

“是他们的恐惧！”

“是他们心中那驱之不散的‘恶’，化作了世间最猛的毒，一滴一滴，注入了你的心里！”

“最终，让你，从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病人’。”

林渊收回手指，重新看向已然呆滞的乔峰，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聚贤庄，也响彻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所以，贫僧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救你的命。”

“贫僧，是来给他们治病的。”

“只有治好了他们，你的病，才能根除。”

此话一出，全场，彻底石化。

不等众人从这颠覆三观的言论中反应过来，林渊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刚才叫嚣得最凶，喊着要“先宰了妖僧”的那个华山派长老身上。

他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笑容，愈发浓郁。

“这位施主，我看你病得最重。”

“不如，就由贫僧，先来为你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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