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逆血，仿佛抽干了慕容复一身的精气神。

他踉跄后退。

脚下那片被乔峰掌力轰出的焦土，此刻成了他毕生心血的坟场。

他输了。

计谋败露，人心尽失。

连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只当做复国棋子的表妹，都用一个无声的摇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凭什么？

嫉妒与怨毒的火焰烧穿了他的理智，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肌肉错乱地虬结，扯出一个非人的狞笑。

“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复仰天狂笑，笑声凄厉，震得林中鸟雀惊飞。

“好！好一个楚渊！”

他笑声骤止，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射出择人而噬的怨毒光芒，死死锁定在林渊身上。

“你毁我谋划，夺我人心，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骤然拔剑，剑尖斜指地面，一股决绝惨烈的气势自他体内轰然爆发。

“楚渊！你我便在此地，一决生死！”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这已是赌上性命与尊严的最终邀战。

乔峰眉头紧锁，向前踏出半步，龙形气劲在他周身盘旋，蓄势待发。

然而，林渊只是侧了侧头，眉梢微挑，似笑非笑。

那神情，像是听见了一个孩子气急败坏的幼稚宣言。

他看着状若疯癫的慕容复，摇了摇头，嘴角勾起的弧度，竟带着一丝悲悯。

“生死？”

林渊轻笑出声，那笑声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林间的风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太俗气了。”

“慕容公子，”他顿了顿，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还不配。”

不……配……

这两个字，没有丝毫侮辱的语气，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加诛心。

仿佛在说，你的生死，根本不值得我投入任何情绪。

“你！”慕容复气血攻心，握剑的手背青筋坟起，几欲将剑柄捏碎。

林渊无视他的暴怒，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如水。

“不过，你我之间，确实也该有个了断。”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慕容复。

“这样吧，我们赌一场。”

他环视四周，目光从乔峰、段誉，再到面色惨白的王语嫣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重新落在慕容复身上。

“我就站在这里，不动分毫。”

“你，可以用尽毕生所学，施展你姑苏慕容氏引以为傲的‘斗转星移’。”

“只要能让我移动半步。”

“或者，哪怕只是衣角被你的劲力带起一丝涟漪。”

“就算你赢。”

他收回手指，重新负于身后，青衫在风中微微摆动，渊渟岳峙。

“如何？”

一瞬之间，杏子林死寂无声。

连风都停了，只剩下无数人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所有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呆呆地看着那个说出狂言的男人。

疯了！

这个姓楚的，绝对是疯了！

站着不动，硬接“斗转星移”？

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盖世奇功！能挪移天下任何武学！

“楚公子，不可！”乔峰第一个失声喝道，“斗转星移劲力转换无迹可寻，硬接此招，太过凶险！”

段誉也急得满头大汗：“是啊楚大哥！慕容复已经疯了，他会下死手的！”

然而，林渊只是对他们报以一个安抚的微笑，示意不必多言。

慕容复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林渊，眼中先是闪过极致的错愕，随即被滔天的屈辱与病态的狂喜所淹没。

这是羞辱！

这是将他“南慕容”之名、将他慕容家百年绝学，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可是……

这也是他唯一能找回颜面的机会！

如果，他能让这个神一样的男人挪动半步……哪怕只是半步！

“好！”

慕容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那张扭曲的脸，因极致的兴奋而涨红。

“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林渊淡淡道。

“驷马难追！”慕容复厉声接道，眼中满是疯狂的赌性，“我若输了，从此退出江湖，恩怨一笔勾销！”

“你若输了，我要你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自断双臂！”

林渊脸上的笑意不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可以。”

一个字，轻描淡写，却重若泰山。

慕容复不再废话，胸膛猛地一鼓，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整个人的气势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不信！

他不信这世上真有血肉之躯，能无视“斗转星移”！

“看招！”

慕容复身形一动，并未直接攻向林渊，反而鬼魅般掠向不远处一名惊魂未定的丐帮弟子。

那弟子只见眼前一花，护体本能已然一掌拍出！

慕容复不闪不避，任由那掌力击在自己胸前。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股掌力在他身前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被他双手一引，一牵，一推！

“去！”

他暴喝一声，将那名丐帮弟子的掌力，连同自己毕生的功力，尽数灌注其中，化作一道狂暴无匹的螺旋气劲，轰向三丈之外！

这正是“斗转星移”的精髓！借力打力，乾坤挪移！

那道肉眼可见的气劲扭曲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所过之处，地面被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落叶与土石尽数被卷起、撕碎！

乔峰瞳孔骤然紧缩，这一击的威力，已然超越了他全力施为的降龙掌！

王语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惨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近停跳。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林渊，依旧站着。

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那呼啸而来的气劲。

只在劲风即将触及他衣袍的前一刹那。

他动了。

他伸出了右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白皙修长，宛若玉雕。

然后，在那股狂暴无匹的螺旋气劲正中心，最凝实、最暴戾的一点上。

轻轻一点。

没有巨响。

没有气浪。

什么都没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放慢。

那股足以开碑裂石的狂暴掌力，在触碰到那两根手指的瞬间，如春雪遇烈阳，于无声处消融瓦解。

那扭曲空气的螺旋劲力，从中心开始，寸寸瓦解，迅速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温和的清风，拂过林渊的脸颊，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黑发。

风过。

林渊的手指，依旧停在半空。

他的身体，未曾晃动分毫。

他的衣角，未曾扬起一丝。

斗转星移，天下奇功。

被他以一根手指，正面消解。

不，那不是破解，甚至不是消解。

是湮灭。

是无视。

仿佛那股力量，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噗——”

慕容复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眼中的疯狂、怨毒、狂喜，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空白与荒诞。

下一瞬，他像是被抽去了全身所有的骨头，心神巨震之下，又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大片衣襟。

他双膝一软。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败了。

彻彻底底。

体无完肤。

他一生引以为傲的武功，他家族百年传承的绝学，在这个男人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不堪一击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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