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指悬在半空，像卡在PPT切换动画里的光标，动也不是，收也不是。机械莲藕中心那行“[Y/N]”的提示还在闪，频率跟钉钉未读消息一模一样，催得人脑仁发胀。

“你确定……要删掉自己上岗的入场券吗？”耳机里的声音冷得像凌晨三点的服务器机房。

“我入职是因为喊了句‘请再给我一次996的机会’，”陈墨盯着那行字，“可那会儿我已经快断气了，谁会临死前还惦记加班？”

“系统判定为自愿，”坤灵的声音没有起伏，“判定依据：声纹、语调、情绪波形，全部匹配‘主动申请’模型。”

“那你现在给我调出原始数据。”陈墨把玉簪往接口一插，“我要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声类似打印机卡纸的杂音。“数据迷宫已开启，权限验证通过。警告：进入后每读取一条日志，现实怨力值下降0.3%。”

“行，那我少喝一口枸杞茶补上。”他拧开保温杯，抿了一小口，茶还是烫的，像是刚从哪个加班的深夜里泡出来。

眼前的空间开始扭曲，不是那种炸裂式的大场面，而是像Excel表格突然开启“冻结窗格”，上下左右错位滑动。一道由无数代码行组成的螺旋通道浮现，入口处飘着一层半透明的雾，像是会议室投影仪开太久冒出来的热气。

“第一道防火墙，叫‘逻辑反噬’。”坤灵说，“试图暴力破解KL-1314代码的人，保温杯里的茶会直接蒸发。”

“懂了，系统怕的不是黑客，是打工人觉醒。”陈墨把杯底残渣倒进玉簪接口，“我用‘摸鱼感知’模拟休眠态，总行了吧？”

茶渍顺着金属纹路爬升，玉簪微微发烫，那层雾竟像收到打卡签到一样，自动裂开一道缝。

他一步踏进。

迷宫内部没有墙，只有不断流动的数据河，河面上漂着无数个“自愿加班协议”的副本，像公司年会抽奖用的乒乓球，来回打转。远处一座由甘特图堆成的山峰若隐若现，山顶插着一面小旗，写着“死亡日志·仅限查看一次”。

“云归月，你在吗？”他对着耳机喊。

“在呢。”声音带着点Excel自动填充的回响，“刚把迷宫路径转成甘特图，你往左拐三次，避开‘绩效考核陷阱区’，再穿过‘述职报告沼泽’。”

“等等，甘特图末尾那个【项目：重生协议】是什么？负责人怎么是空白？”

“进度条显示运行了三万多小时。”云归月顿了顿，“差不多……是你前世活的年数。”

陈墨没接话，脚下一蹬，跳上一条漂浮的代码浮板。浮板刚动，岸边几份“季度总结”突然活了，纸页翻飞，像一群扑街的乌鸦追上来。

“各位，我还没KPI汇报呢！”他一边躲一边喊，“别急，年终奖不跑！”

浮板拐进一条狭窄水道，雾气更浓，隐约能看见前方有个光点，像是谁在深夜办公室按下了“保存”键。

“录像文件就在前面，”坤灵说，“但需要情绪密钥解锁——系统用‘情感压缩算法’锁死了内容。”

“又要情绪匹配？”

“死亡瞬间的情绪，系统记录为‘求生欲78%，自毁倾向65%’，矛盾值超标，常规解码无效。”

陈墨叹了口气，打开系统后台，调出自己三年来的加班记录。屏幕自动弹出PPT模板，标题是《论持续过劳对神识稳定性的影响》，副标题写着“数据来源：天道巡查使陈墨·私密档案”。

他点开情绪曲线图，峰值出现在死亡前一小时，那会儿他正改着一份“天道优化方案”，手指发抖，心跳飙升，但文档修改记录显示，他删掉了三段关于“强制休假”的条款。

“这哪是想死，这是被PUA到脑缺氧。”陈墨把曲线图拖进摸鱼结界，结界自动模拟出双重波形，像两个吵架的部门主管同时拍桌子。

“解码中……”坤灵说。

光点炸开，一段全息影像缓缓播放。

画面里是一间现代办公室，灯是惨白色的，墙上挂着“奋斗者光荣榜”，照片全被打上了马赛克。陈墨看见自己坐在工位上，脸色发青，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屏幕上是一段天道底层代码。

他正在修改第1314行。

就在他按下回车的瞬间，身后玻璃幕墙外，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笔挺西装，站成一排，影子投在代码界面上，正好盖住“自愿接任”四个字。

而他的嘴唇在动。

左半画面显示：“请再给我一次996的机会。”

右半画面，唇语解析跳出一行字：“救我……我不想死。”

“声纹比对开始。”陈墨调出劳动仲裁庭的录音，两段音频并排播放。合成痕迹出现在“996”那个音节，像是有人后期贴上去的。

“音频注入路径反向推导。”他打开Excel，输入一串公式。表格自动跳出一个信号源定位图，红点钉在“天界CEO办公室”。

“所以那天，”陈墨盯着画面，“我不是自愿的。是有人远程篡改了我的声音，骗过了系统？”

“检测到非法查询。”坤灵的声音突然变了，冷得像冰柜里的矿泉水，“第1314行注释……原属于东方昊。”

陈墨一愣。

“你说什么？”

“原始代码提交记录显示，第1314行由‘东方昊’署名创建，时间为你死亡前48小时。你修改的，是他的设定。”

画面突然跳转，不再是办公室，而是一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沙盘，形状像三界地图，但所有门派的位置都被标成了“KPI考核区”。东方昊站在中央，手里拿着一块机械玉簪的半成品，正往一台主机里插。

“他早就知道我会死？”陈墨声音低了下来，“他还准备了接班人？”

“不止。”坤灵说，“‘重生协议’项目，由他立项，运行时长三万六千五百小时——从你出生那天就开始了。”

陈墨盯着那行进度条，忽然笑了。

“所以他不是在等我喊出那句话。”

“他是在等我死。”

耳机里没再说话。

他伸手，想关掉录像。

可画面最后定格的一帧，是前世的自己，在按下回车前，飞快地在代码末尾加了一行注释。

字很小，几乎看不清。

他放大。

“若你看到这行，请改第1314行——别让他们重写你。”

陈墨的手指僵住了。

这行字，不是系统生成的。

是前世的他，亲手写下的。

“所以……”他喃喃，“我不是被选中的接班人。”

“我是……逃出来的。”

玉簪突然剧烈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机械莲藕的方向传来一阵低频嗡鸣，登记簿上的数字开始倒退：97%、96%、95%……

“警告。”坤灵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电子调，“数据迷宫即将关闭，因检测到高层权限干预。”

“谁？”

“ID：东方昊。操作指令：清除‘重生协议’日志。”

“他发现我进来了。”陈墨一把拔出玉簪，转身就往出口冲。代码河流开始崩塌，甘特图山峰裂成两半，那些漂浮的协议副本像被点了删除键，一个个化作黑点消失。

“还能撑多久？”他问。

“三分钟。之后所有数据将被重置，你看到的一切都会变成空白。”

他咬牙，把保温杯里最后一点茶全倒进玉簪。

“给我三分钟，把‘重生协议’的进度条截个图。”

“正在截图。”

“截图成功。”

“正在上传至云归月算筹Excel备份目录……上传失败。”

“原因：目标文件夹被加密，权限ID为‘东方昊’。”

“那就发到修真者工会公告栏！”

“发送中……”

“公告已发布。”

“附言：‘别让他们重写你。’”

玉簪的光暗了下去。

迷宫开始坍缩，像一份被强制关闭的未保存文档。陈墨被一股力量推出通道，重重摔在机械莲藕前。登记簿上的同步率停在94%，不再上涨。

他喘着气，抬头看向天空。

那三行宋体字通知还在，但边缘已经开始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

“欢迎来到零加班宇宙。”

可他知道，这个宇宙，还没真正站稳脚跟。

耳机里，坤灵的声音轻轻响起：“下次进迷宫，记得带个移动硬盘。”

陈墨没回答。

他低头看着玉簪，莲花瓣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刻痕，形状像一行代码。

他伸手，想擦掉。

指尖刚碰到，那行刻痕突然亮起，浮现出两个字：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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