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杯还在袖子里发烫，但水面的数字终于不再闪烁。陈墨靠在餐箱内壁，指尖轻敲箱体，震得几片残存的申请表纸屑簌簌飘落。他刚逃出天界核心，追缉令还挂在三十六重天的公告栏上，画像下的通缉词写着：“涉嫌传播消极修炼思想，破坏三界奋斗氛围。”

他没工夫看第二眼。

外卖箱的次元空间不大，勉强够他蜷身，角落堆着几盒冷掉的灵膳，标签上印着“加班补给·元气满满”。他顺手撕开一盒，里头的药膳早已凉透，枸杞沉在汤底，像一群放弃挣扎的浮尸。

“白芨。”他低声唤。

炼丹炉“嗡”地一声响，从通讯法器里传出人声：“客户您好，丹宗掌门白芨正在为您服务。检测到您情绪低落，已自动为您播放《奋斗者之歌》——”

“关了。”陈墨打断，“我要你把【躺平符】做成艺术品。”

炉子顿了顿，背景音换成轻柔古琴。“您是说，让符箓看起来……不那么像符箓？”

“对。要他们抄都抄不明白，查都查不着。画里藏符，诗里埋阵，越雅越好。”

“明白。”炉声低笑，“已启动‘仙气渲染模式’，本品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换，附赠《养生避坑指南》电子版。”

陈墨把保温杯贴在餐箱内壁，茶水倒映出飘落的星图残影。他用指尖在水面上划出坐标，低声念：“让这股风，先从符市刮起。”

符箓黑市今早格外热闹。

巡查队刚走，摊主们从地缝里钻出来，抖抖袍子继续摆摊。一名弟子蹲在角落，手里攥着张新买的符纸，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对劲。

“这……是【卧云图】？”

画上一位仙人斜倚青石，松枝掩映，月下独酌，题跋写着：“心远地自偏，何须问升迁。”笔法飘逸，意境悠远。

可他用灵识一扫，符纹竟藏在松针间隙，阵眼落在酒杯倒影里，核心咒文被巧妙嵌进“偏”字最后一捺。

“掌柜的！这符……是不是违规了？”

摊主头也不抬：“合规！这是丹宗白芨大师的《十幅卧游图》系列，已通过天机阁美学审查，编号YS-71，支持扫码验真。”

弟子扫码，跳出一段全息投影：白芨身穿素袍，手持拂尘，正色道：“修真之道，贵在调和身心。本座建议，每日静卧不少于两个时辰，以养元神。”

“那这符……真能用？”

“当然。”摊主压低声音，“注入灵力，念‘我不卷了’，当场生效。副作用是可能会打呼噜。”

消息传得飞快。

下午，陆沉舟门下一名弟子匿名投书《论符箓的审美救赎》，称“真正的修行在于心安，非形役”，被某长老抓个正着，罚抄三百遍《奋斗心法》。

夜深，烛火摇曳。

长老提笔疾书，写到第一百零七遍时，手腕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三个小波浪：“Zzz”。他没注意，那符号边缘悄然浮现一圈细密纹路，渐渐凝成一个二维码，像某种隐秘的印记。

陈墨再次打开保温杯时，茶面平静，映出外卖箱顶棚的裂纹。他把最后一张【带薪如厕券】夹在耳后，接通炼丹炉的通讯。

“直播准备好了吗？”

“就等您了。”白芨说，“心魔BOSS刚化完‘养生妆’，说要以全新形象出道。”

画面一闪，心魔BOSS端坐莲台，身穿改良道袍，胸前绣着“摸鱼修真，健康飞升”八字。他手持一柄折扇，上书“躺平”二字，扇骨却是符笔改的。

“各位道友。”他一开口，声如洪钟，“本座修行三千载，近日方悟——熬夜加班，损耗元神；强渡雷劫，伤及根本。”

弹幕瞬间炸开。

“道友说得对！”

“已抄下当心法！”

“求同款道袍链接！”

心魔BOSS轻摇折扇：“今日特惠，【躺平符】艺术限定版，买一送一。前一百名下单者，额外赠送《反内卷呼吸法》口诀。”

陈墨在后台切画面，将白芨发来的《卧游图》投影到背景墙。心魔BOSS继续道：“长期精神紧绷者，建议每日摸鱼不低于三个时辰。摸鱼非偷懒，乃调息之术也。”

“主播真诚！”

“已下单十张！”

“我家祖传闭关三十年，不如你一句话醍醐灌顶！”

陈墨瞥了眼角落的倒计时：71:23:45。数字安静跳动，像是某种节拍器。

他没问来源。

他知道，这一定是系统残识在同步坤灵的休眠周期。

天界巡查队冲进直播中继站时，只看到一台老旧的传讯镜，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灵膳带货指南》。

“人呢？”

“信号是从三百个低阶宗门基站跳转的，源头查不到。”

“把‘躺平’打上心魔关键词，全网屏蔽！”

“已经屏蔽了，可弹幕还在刷——‘道友，你已进入养生频道’。”

队长摔了茶盏：“那就封了‘抖仙’！”

话音未落，整个天界公告栏突然自动刷新。

千张【卧游图】同步浮现，每一张都藏着【躺平符】阵法。有人试图撕毁，符纸却化作青烟，凝成一行字：“心若不卷，何处不南山。”

某位正在闭关的长老睁开眼，发现洞府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幅画：一人卧于溪畔，题诗曰：“春眠不觉晓，处处有人倒。夜来风雨声，谁在改KPI？”

他盯着看了三息，默默把打坐蒲团挪到了树荫下。

陈墨靠在餐箱角落，保温杯里的茶终于凉了。

他摸出一张白芨寄来的【躺平符】艺术版，正面是水墨山水，背面印着“本符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换”。他注入灵力，低声念：“我不卷了。”

符纸没炸，也没冒烟。

只是轻轻飘起，在空中转了个圈，缓缓贴在他道袍胸口，像一枚勋章。

他右耳的蓝牙法器突然震动，传来白芨的声音：“第二批货已发，走的是墨青璇的冷链专线，保质期七天，附赠冰镇酸梅汤。”

“好。”

“心魔BOSS说，下次想试试‘直播带货+渡劫’联动专场。”

“让他先练练控场。”

“还有件事。”白芨顿了顿，“丹炉刚才自动打印了张清单，末尾写着：KUNLING_BACKUP_71。我问它什么意思，它说——这是系统备份路径。”

陈墨没说话。

他盯着保温杯底，那粒枸杞缓缓转动，方向又变了。

这一次，是逆时针。

直播第三日，心魔BOSS身穿新款“佛系道袍”，手持【躺平符】仿品，面对镜头正色道：“有道友问，摸鱼会不会被雷劈？本座的回答是——”

他顿了顿，身后背景墙上的倒计时跳到71:00:00。

“会。”

“但那是功德雷劫。”

“因为你，让三界少卷了一点。”

弹幕如潮水般涌来。

“主播格局打开了！”

“已转发家族群！”

“我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心魔BOSS合上折扇，目光直视镜头：“所以，从今天起——”

他抬起手，指向虚空。

“拒绝无效闭关。”

“反对盲目渡劫。”

“抵制无意义雷劫。”

“我们修真者，也要有——”

保温杯突然震动，茶水溅出，映出一行扭曲的代码。

陈墨猛地抬头。

直播画面卡顿一瞬。

心魔BOSS的手停在半空，嘴角微微抽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接管。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尾音：

“——带薪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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