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庐为家】

谷雨将至，狼族开始逐水草迁徙。韩夜望着被拆解的毡帐发愣——在宋地，祖屋要传十代，而这里连金帐大纛都随意放倒。

"汉人恋土如老牛恋槽。"铁木尔把柳氏抱上马背，顺手将韩家牌位塞进行囊，"我们跟着长生天走。"

迁徙首夜，韩夜偷溜出营地呕吐。白日里他亲眼见族人把病弱老马弃在雪原，任狼群分食。"太浪费了……"他抹着嘴喃喃。柳氏曾说宋地老马会养到死，埋进自家田地肥土。

"觉得残忍？"完颜苍不知何时蹲在旁边，递来一块马奶酪，"等你在暴雪里饿三天，就明白为什么只带最强壮的活物。"

星空下，迁徙长龙如银河倾泻。韩夜突然发现，自己竟能凭着星斗辨位——这是三日前老萨满随手教的。

【双语之困】

大首领新聘的契丹教师耶律真，第一课就给了韩夜难堪。

"说！'我的弓箭属于狼神'！"耶律真藤条抽得案桌啪啪响。韩夜舌头打结，把女真语说成了汉话调子。帐中孩童哄笑，粘罕之子竟学起宋人腔调："小—南—蛮—"

韩夜暴起揪住对方发辫，"砰"地撞向青铜烛台。耶律真刚要责罚，完颜苍掀帐而入："我弟弟打得不对？"他指尖转着把汉式飞刀，"要不要我教你们'真正的宋人武艺'？"

当夜，韩夜在篝火边用炭笔写《千字文》。柳氏突然指着"海咸河淡"四字泪流满面——她想起汴梁的黄河鲤鱼。铁木尔沉默地递来烤鹿腿，油星溅在纸页上，晕开如江南的墨荷。

【春猎杀机】

四月春猎，恰逢大汗亲弟完颜阿乞买征战归来。韩夜第一次见这等人物——九尺巨汉披着人熊大氅，腰间悬七颗辽将头颅，酒气混着血腥扑面而来。

"大哥竟养个宋狗当儿子？"阿乞买铜铃眼瞪向韩夜，"接得住某家一箭，才配称狼族！"

不待大首领阻拦，铁弓已如满月张开。韩夜不退反进，在箭离弦刹那侧身——"嗖"的一声，箭簇穿透他左袖，将后方雪兔钉死在树上。

"好步法！"阿乞买狂笑，"可惜是汉人教的吧？"突然掷出酒囊，"喝！"

韩夜咽下腥辣的马奶酒，在眩晕中听见大首领沉声："阿弟，这孩子通晓《孙子兵法》。"

"兵书？"阿乞买拎起韩夜晃了晃，"战场上某家一刀下去，管他什么兵法！"

【牧猎之争】

围猎时，韩夜见识了真正的草原兵法。狼族用火把驱赶黄羊入冰湖，待其溺毙再凿冰取尸，效率远超宋人弓箭围射。可当他看见母羊护崽被冻成冰雕时，胃里又翻腾起来。

"妇人之仁！"阿乞买踹开他，亲手劈开冰雕掏出羊胎，"这才叫物尽其用！"

归途遇暴雪，韩夜按苏先生教的"取蚁穴土辨方向"，竟带小队找到避风岩洞。阿乞买却命人掘开雪层，顺着冻僵的旅鼠找到更近的路。

"汉人总把简单事弄复杂。"大将啐了口唾沫，"草原上活下来的，都是直取咽喉的狼！"

【帐夜对弈】

那夜大首领帐中，韩夜与阿乞买对弈汉式象棋。

"你的'帅'躲在后头，"阿乞买一斧劈碎红木棋子，"真正的王应该这样！"他抓起"将"直冲过河，三两步逼宫。

韩夜突然用女真语道："将军抽车。"竟舍帅保车，反困死黑将。

阿乞买愣了片刻，突然掀翻棋盘："花招！"却转头对大首领说："大哥，秋征带上这小狼崽。"

帐外风雪呜咽，韩夜摸着袖中半枚玉佩暗想：阿兄若在，会选汉人的运筹帷幄，还是女真的直来直往？

穹庐星野撼农耕，胡马汉弓各争鸣。

莫道稚子无抉择，他日局中定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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