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冥看了凯莎琳一眼，暗示她说话。凯莎琳却回了他一个意味有些不明的眼神，唇角还勾起一抹弧度。

    “凯莎琳皇后，你是否要与我先行离开？”达芙琳询问道，“夏里科陛下十分担忧你的安危。”

    “不，这里还有重要的事务要商谈。”凯莎琳扫视了一眼达芙琳身后的亲卫队，直截了当地说道，“但需要其他人回避。”

    “若是您要谈，可以移步我的营帐，遣散下属详谈。”达芙琳面色微冷，“但如果是这位格雷福斯先生的话，就容我抱歉了。”

    凯莎琳只好拉过达芙琳，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的真名是苏冥！”

    “苏冥？”达芙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这个名字对异界来说过于特别，她很快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了，猛地睁大了双眼。

    苏冥顿时毫毛一竖，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

    达芙琳立即转身，不容置疑地将亲卫队驱赶到远处。

    随后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额发，右脚后撤半步，轻提裙摆正式行礼，“日安！骨王大学者！请原谅方才的冒犯！”

    “啊，日安，公主殿下！”苏冥明显被这态度转变吓了一跳。他没学异界的礼节，只好扬起手挥挥。

    异世界有一种学者的「智识之礼」，倒是适合他用。不过他一次都没见紫堇用过！

    达芙琳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凯莎琳，骨王和栗鸮学者不是来收拾你，竟然是来营救你的？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姑且算是债务关系。”凯莎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本来他们欠我的，现在我倒欠他们了。”

    达芙琳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这两位强者并非敌对立场，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连日来，刺杀事件、皇后失踪、疑似叛乱、栗鸮来袭，这些危机如同乌云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此刻阴霾突然一扫而空，她内心雀跃不已，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达芙琳殿下？”凯莎琳见她神色变换，轻声唤道。

    “我没事。”达芙琳强自按捺住想要放飞的冲动，保持住王室公主的底限行止。她环顾四周，“那栗鸮学者本人呢，还有白骨列车在哪？”她注意到地上中断的车辙痕迹，眼睛一亮，“它就在附近，你们把它藏起来了！”

    她热切地望向苏冥，目光灼灼，“骨王大学者，不知我是否有荣幸参观白骨堡垒？”

    另一边，普赖斯正与埃米利奥商讨攻打季米特的作战计划，却见达芙琳的亲卫队已先行返回。他环视一周，不见公主身影。

    “公主殿下呢？”他急忙询问。

    得到的答复却是达芙琳公主与凯莎琳皇后相谈甚欢，将他们先行驱赶回来了。公主原话是过两小时她自会返回，无须担忧。

    普赖斯赶紧给自己附加鹰眼术眺望，结果令他亡魂大冒——先前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

    “完蛋！”他一阵瘫软。这下可好，不仅星辰帝国的皇后没找回来，连自家的二公主也搭进去了！

    ****

    在青年文明号的藏匿处，苏冥领着一行人飞落。

    达芙琳见到通体洁白的巨型列车，立刻上前细看，时而俯身查看底盘构造，时而轻抚车厢外壁，不时发出惊叹。

    “这就是你说的‘引荐没有意义’？”苏冥转向凯莎琳，挑眉问道。

    “对呗，你们的迷妹有什么好引荐的。”凯莎琳摊手道，“你们的技术在这个世界的学者眼中意味着什么，你没有概念吗？”她边说边叹了口气，“以达芙琳对学识的痴迷，这种反应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行吧。”苏冥摸了摸鼻子。

    短暂而有限度的参观后，众人来到了列车工作车厢。虽然不清楚具体原理，但是亲眼见证到这些奇迹般的机械装置，达芙琳激动不已，“不依靠魔法也能实现这些！”她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这意味着太多可能性了，全自然炼金学的发展思路果然是正确的！”

    尤妮尔为大家斟茶时面露窘色，“抱歉诸位，准备的茶点……都被吃光了。”她小声解释道。

    “见笑了。”苏冥道。罪魁祸首是谁根本不用猜，与蜂蜜蛋糕失之交嘴，加上吃了两天两夜的馒头，显然让某兽怒气满槽。

    “不必客气。”达芙琳优雅地拿起茶杯，“苏冥学者，请直言您的要求。”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营救关押在圣山神威狱的亡灵学者。”苏冥开门见山，“希望你能协助我们隐匿行踪。”

    “我个人很同情这些学者，相信他们大多是无辜的。”达芙琳放下茶杯，坐姿端庄，“但身为寒山王室的布冰行省代总督，这件事——”

    “何不先听听交易条件呢？”苏冥笑道，“代总督女士。”

    达芙琳微微一怔，随即轻轻颔首，“抱歉，请讲。”

    在救凯莎琳这件事上，虽然欠下债务的是星辰皇后本人，但寒山王国因此避免了一场严重的外交危机，情一样算欠的。更不用说苏冥一行击溃了意图不明的北地领主联盟军队，寒山王室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这些事情达芙琳计划用金钱和物资的方式补偿，她不想牵涉到复杂的纷争中。只是看来苏冥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而且他对交易的条件胸有成竹。

    既然这是一场正式的交易谈判，达芙琳理应给予对方提出具体条件的尊重，这正是她方才道歉的原因。

    ****

    苏冥从凯莎琳身上抽出《青简云帙》，展开地形投影，调出圣山神威狱所在地的三维地形图。

    从青年文明号现在所在的方位过去，是海拔三千米左右的高原一侧。但横亘在白骨列车与圣山神威狱之间的，是平均海拔高达四千五百米左右的穹顶山脉主峰群。

    穹顶山煤矿，在山脉内部海拔三千三百米左右的位置。因为山脉的阻隔，其开采的煤炭只能南运出雪山，供应寒山王国的南部区域。苏冥现在所在的北地这一侧，虽然水平距离是更近，却无缘享受这些资源。

    由于经常雪崩，就算是南运的道路也不时中断。

    达芙琳身为地质相关大学者，主管王国矿业，对这些自然是非常熟悉。

    苏冥没有废话，他伸手从雪域平原这边三千米海拔的高度上，标注出一条接近水平的线条，一直画到穹顶山煤矿底部，“我可以给你挖掘一条五公里长的穿山隧道。”

    他如愿看到了达芙琳公主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他刚要继续讲述详情，却发现达芙琳公主突然起身，失态地抓住了他的手，“可以！”

    达芙琳的手极其用力，全身都在颤抖，嘴唇都激动到苍白，“什么代价都可以！请务必完成它！”

    ****

    几分钟后，达芙琳终于在凯莎琳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她展开自己携带的学术道具，展示了比刚刚精细得多的穹顶山脉地形图。她深吸了几口气，起身向苏冥和紫堇讲解：

    “穹顶山脉南麓受西南季风影响，降水丰沛。”达芙琳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南坡这边也是穹江的发源地，每年从山顶流下大量的水。北地这一侧的桑河，一部分起始水源也也来自这里的渗流。”

    这个知识苏冥也有，暖湿气流沿山脉爬升时，会在迎风坡形成大量降水。

    达芙琳随后嵌入了一套工程示意图，地形上很多地方被改造、封堵，形成了高低不一的五段区域。

    “这是纽曼大师主导设计的‘青桥悬河’。”达芙琳介绍道，“通过修筑水坝等方式，我们可以在穹顶山脉的南坡大约1000公里范围内，蓄积出五段不同高差、长短不一，但相对平缓的水道。这样我们就能将穹顶山脉的出产，通过水陆交替的方式外运。”

    从示意图上看，青桥系统规模巨大，配套有大量设施实现水道之间的陆路转运。它不仅连接煤矿，还串联了山脉范围内的其他矿区。利用南坡丰沛的水源，构建运河体系将物资外运，确实是不错的方案。

    以苏冥的了解，这是异界有史以来最宏大的陆地工程。它的建成，一定能让这块区域的交通和物流现状发生质变。大量矿石低成本外运，将改善寒山王国南侧的经济现状，构建发展的基础。

    如果再给这些水系配上水力发电站，对各个矿井进行电气化改造——苏冥甩甩头，这坏毛病他得改。

    不过有能力、有魄力推进这么大的项目，达芙琳公主大学者头衔实至名归。苏冥阅读资料的时候，看到她以不到三十多岁就取得这个评级，还以为她是倚仗的王室身份。

    现在看来完全是苏冥狭隘了。

    “这个项目三年前我们就开始筹备。纽曼大师的身亡让这个项目几乎夭折。”达芙琳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痛惜，“……我们剩下的成员最终还是完成了设计工作。”

    “纽曼的死跟你们无关？”紫堇突然插话。

    “当然的，就算他因为亡灵法师的身份被通缉，我们也会全力保他的。”达芙琳满脸懊悔，“通缉来得太突然，枢机议会提供的高额赏金让局面混乱不堪，大批佣兵疯狂涌入北地。当时纽曼大师正好在冰原这一侧勘察，我派普赖斯将军带部队去保护他，却迟了一步。”

    “所以白霰骑兵，当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紫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友的死，竟然间接跟她有关。

    达芙琳确认道，“前去保护纽曼，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苏冥若有所思，“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场面很眼熟？不该交战的人打作一团，需要执行的任务却失败了？”

    半年前白霰骑兵意外和白骨堡垒交手，理应被保护的纽曼大师身死。刚刚如果不是苏冥保持疑心，同样的画面可能再次上演。不该打的双方会二度交手，季米特及其率领的部队就能趁机逃之夭夭。

    达芙琳没太懂苏冥的话，凯莎琳拍了拍她，示意之后向她讲解。

    达芙琳点点头继续道，“纽曼大师创造性地运用亡灵体系的模型，解决了青桥项目的诸多难题。比如脊弓构型——”

    “请跳过这些技术细节。”紫堇打断道。

    达芙琳不疑有他，理解为让她只讲重点。她继续道，“青桥悬河项目的缺陷是，这个系统从上往下运输很容易，从下往上却很麻烦。如果计划顺利运作，穹顶山脉矿区会扩大规模，需要大量的建设物资，日常运行中也依赖补给品的输送。”

    逆向海拔2000米高差的运输成本很高。但考虑到巨大矿石产出带来的收益，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苏冥展示给达芙琳另一个诱人的方案，一条从北地高原过来的隧道！

    这样穹顶山脉矿区就能从广袤的北地，源源不断地补给生产材料和农产品，这将大幅度降低青桥悬河逆向运输的需求。

    而且矿石资源同样可以反哺北地，将这块占据王国一半面积的荒稀地带也纳入造福区。由此带来的愿景和规划，实在太美！

    “抱歉让大家见笑了。修建一条‘天路’改善穹顶山脉的运输现状，是寒山王国历代以来的夙愿。”达芙琳道，“我们需要它。”

    “我的要求是，帮我们隐匿行踪。”苏冥重申了一遍条件，“白骨堡垒必须在不被神威狱发现的情况下，抵达圣山。”

    “怎么做到？”达芙琳提出疑问，“领主联盟已经完全知晓你们的存在，消息马上就会扩散得到处都是，封堵是没有任何可能的。”

    ****

    紫堇突然扭头，车厢外有什么声音。她用全知视野看到了什么，嘴角露出笑容，“我失陪一下！”她声音轻快，起身走出车厢，然后一溜烟就消失了。

    苏冥虽然奇怪，却也没太在意，“我有计划。先假装我们双方交战过一场，彼此都不同程度受损，并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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