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冥有些讪讪，却突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严重问题。他在这边总被诟病优柔寡断，这事其实有得找补。

    但若紫堇去到地球，以她杀伐决断、惯见腥风血雨的作风——

    “我会好好教导你！”苏冥斩钉截铁道。

    “我接受你用白骨印记的控制权，限制我做不符合地球律法与道德的事情。”紫堇的语调异常认真，“要是在那边也闹得举世皆敌，那可真就无处可去了！”

    ****

    来到羽族魔导师的灵魂前，两人轻盈地从法杖上跃下。

    “如果布伦雷夫执事长大人还活着，你们不会获胜的！”那团幽蓝色的魂火在空中剧烈摇曳，散发出充满怨恨的精神波动。

    布伦雷夫，大傀儡师，贵族军中屈指可数的强者，在战场上的作用举足轻重。凯莎琳的兵棋推演中，多次被此人打乱战局。青年文明号一路行来，还未曾与此人正面交锋。

    所以他已经死了？

    “我记得你说过跟羽族关系不错？”苏冥问道，“这位对我们仇恨很高的样子。”

    “我是和他们整个族群关系良好，但这类投靠贵族当走狗的个体，不在其中。”紫堇淡淡道。

    空中的灵魂继续释放着精神波动：“季米特理事长大人一定会为我复仇，杀光你们！”

    “怎么这么凶啊。”苏冥不解道。

    “二狗子比主子更凶，在你们那边不是这样吗？”紫堇反问道。

    “……倒是一样的。”苏冥道。

    紫堇感应了一下，“神眷权杖这次倒是很听话。”

    苏冥也看了看自己手腕，“晨昏手环没显现形体，看来对这种层级的‘素材’毫无兴趣。”

    想到晨昏手环吸收掉了耶希亚的尸体，紫堇略带不满地抱怨，“不知道是哪个制造者这么任性，居然用圣阶遗骸做素材。”她撇撇嘴，“真够奢侈的！”

    苏冥很想说，其实以地球的角度，福音天父才是真正的奢侈浪费。区区圣阶，在工业真神面前也会黯淡无光。

    苏冥伸手构建出『灵魂罪罚』的法术，黑色的幽光将空中的灵魂环绕。

    “回答几个问题，就不让你受苦，如何？”他问道。

    灵魂仿若未觉，只是继续散发着充满怨恨的碎念，“你们会下地狱的！”

    紫堇突然阻止苏冥，拦住他的法术，“这灵魂状态不对。”她凝神仔细观察，“糟糕，已经涣散了！”

    苏冥看向尸体，发现羽族魔导师脖子上套着一个项圈，上面隐约可见佩戴者死亡后裂解灵魂的符文。季米特应该是没舍得装备超度的魔法道具，用了廉价替代品。

    “灵魂涣散了就问不到信息了？”苏冥皱眉。

    “恩，可以理解为他失去智力了。”紫堇回答，“但这种廉价品解决问题不彻底，记忆依然残留，我还有办法！”

    她牵起苏冥的手，展开心灵同步，另一只手扬起，『溯魂映照！』

    羽族的灵魂直接被分解，化作一颗颗细碎的光点将苏冥和紫堇环绕。紫堇从中提取整合记忆成分，一系列画面在两人的精神海中展开。

    这个术法苏冥没在法术书上见到介绍，显然是学者小姐自行改出来的。她总是用这种方式改写规则。

    ****

    紫堇选中了最近的那幅画面，场景立刻扩散开来，羽族魔导师的记忆展开：

    砰！一根骨矛将身体贯穿，赫然是刚才最后的交战场景。

    苏冥感到新奇，灵魂残留的记忆是从羽族魔导师的视角呈现的。在记忆场景中，自己站在对面，对羽族发起后续攻击。

    当时苏冥刻意保持距离，用荆棘长鞭施展『奥能崩析』破坏对方的防御，再用『元素褪色』消除他的飞行术。

    羽族自知生还无望，试图爆发全部魔力与苏冥同归于尽。但还未等他施展，紫堇远远的一记『负能量洪流』，就彻底终结了他的生命。

    苏冥不禁感慨，最悲哀的莫过于竭尽全力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对方却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保持距离是正确的。】紫堇评价道，【这种战术纪律应该保持。】

    【谢谢夸奖，我只是怕死而已。】

    【不懂得畏惧死亡的人，早就得偿所愿了。】

    ****

    记忆耗尽，画面消散，自动切换到下一个场景：

    四小时前，季米特正向这位羽族魔导师交代着任务，身边还有一位同伴。

    “卡西莫多，你和卡斯托耳一起去归鸟湾。”

    看来这是在出发前，季米特分配任务的场景。随后就是卡西莫多和同伴一起出发。

    紫堇拨弄场景，快速略过两位羽族赶路的画面，切换到了他们靠近战场的时候。

    卡西莫多发现战斗已经打响，便让实力较弱的卡斯托耳留在远处观察，自己则深入战场调查细节。

    紫堇记下了卡斯托耳藏匿的位置，随后再次切换了场景。

    ****

    这次是一天前的军事会议，卡西莫多和另外两名羽族被安排在指挥部外警戒，军官们聚集在临时指挥部内议事。

    苏冥摇了摇头。羽族机动性强，适合战场侦察和情报传递，季米特显然很喜欢用他们。但又将他们排除在军事决策之外，卡西莫多对核心军事机要一无所知。

    紫堇继续向前切换场景，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画面。随着时间不断前推，场景变得离散，这代表羽族的记忆不完整起来，只有印象最深的事情才会留在记忆中。

    大概回溯到十天前，场景已经稀疏。但突然一个画面突然引起了苏冥的注意，【是里斯城，看这个！】

    紫堇立即带苏冥深入这段记忆，只见卡西莫多和另一个人站在里斯城一栋建筑的阳台上，眺望前方。

    苏冥立刻认出，他们观望的正是阿科斯塔的住所——那个绑架少女、走投无路，最终引爆炸药同归于尽的商人的房子。

    阳台上的另一个人是体型很大的胖子，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在齿轮和人体之间不断切换，看起来崩坏一般。

    【这是谁？】紫堇困惑不解。记忆场景会模糊，或者支离破碎，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来回切换的现象。

    【体型和服饰是亚历山德罗。】苏冥认出了这个人，【但面容一点也不像。】

    紫堇沉思片刻，【布伦雷夫？】她突然恍然大悟，【这是布伦雷夫操控的傀儡！】

    这段记忆来自卡西莫多，他知道眼前这个有着亚历山德罗外形的“人”，其实是布伦雷夫操控的傀儡，所以才呈现出如此诡异的画面。

    亚历山德罗竟然是傀儡？苏冥立刻意识到，里斯城当时发生的事情远比表面复杂！

    【查看所有相关记忆！】他对紫堇说道。

    ****

    十天前，里斯城，塔楼。

    领主联盟首席执事，布伦雷夫注视着伊瑟带着神官小队，藏进人贩子阿科斯塔对面的小屋。他那幅与真人亚历山德罗极为相似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他本人并不在此处，而是通过分魂之术操控这具傀儡。这项技术让他能够同时推进多项计划，即便傀儡遭遇意外，他的分魂可以飞回本体。虽然做到这需要付出不菲代价，但是比起由此带来的便利和益处，是绝对值得的。

    此刻，他正在执行一项重要计划——刺杀达芙琳！

    杀达芙琳并不是最难的事情，真正的挑战是不让寒山王室揪住尾巴，这就需要有足够分量和数量的替罪羊。所以这件事他执行得极其谨慎，也非常辗转。

    首先是阿斯塔科，这位贪婪的商人及其带领的佣兵，在收到运输达芙琳公主出北地的委托时，竟然真的敢答应接下。阿斯塔科开口索要极高的价格，布伦雷夫付了一半的钱作为定金，顺利地将达芙琳移交接到了这群狂徒手中。

    然后是买家。最近冰原来了一群极有钱的主顾，大肆收购年轻少女。他们身份背景不明，但无所谓，用来背锅不怕你身份硬。阿斯塔科为了处理掉手上的普通少女，已经约了这群人晚上交易。这群顾客无论来不来，都会在事后调查中，被栽赃成为公主买家。

    最后是重量级的，北地光明神殿的神官小队！布伦雷夫知道伊瑟他们将在夜间行动，具体行动无所谓。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冲进去，控住或者杀掉佣兵们，解救那群被绑架的少女。

    但杀手锏就在这里，跟达芙琳公主一同被绑在地窖的女孩，全都是他安排进去的！她们会在入夜后下毒，将达芙琳变成尸体。到时候执行救援行动的伊瑟就算是一万张嘴，也别想厘清责任！

    这些少女会互相作证，没有人会想得到这群被绑架的受害少女，才是真正的凶手！

    ****

    布伦雷夫带着卡西莫多，来到了里斯城治安署。他们进入治安官办公室，拉开壁橱，里面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胖子——真正的亚历山德罗。

    布伦雷夫探了下他的鼻息，确认这个胖子还活着。

    这是他准备的第四个背锅对象，他顶着亚历山德罗的身份在这里活动，推进所有事项，并坐镇此处保障计划顺利执行。事成之后，只需毁掉傀儡，一切额外的罪责都将指向这个可怜的胖子，和百口莫辩的领主莫顿身上。

    寒山王国的怒火，就让他们来承受吧！

    布伦雷夫得意地畅想着计划完美进行，甚至如果运气好，那群神秘的少女买家在伊瑟行动之前抵达，三方汇聚正好一场混战，事情将更加理想！

    这一切在他看到一只独角兽进入治安署时，戛然而止！

    小女孩外形的绮罗踏着砰砰的脚步走进来，举报阿斯塔科绑架少女并藏匿于地窖中的时候，布伦雷夫差点惊掉下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独角兽出现在这里？还知道了事情！

    布伦雷夫想不通状况，但是他决定提前执行计划。他非常善于临机应变，所以转瞬间就想到了方法。

    他顶着亚历山德罗代理治安官的身份，将治安署的卫兵召集起来，大张旗鼓地前往阿科斯塔住所。他当然不会真的进去，他只要在门口吵吵闹闹，自然会惊动伊瑟带领的神官小队，迫使他们提前行动。

    同时，他命令卡西莫多立即通知地窖里的少女们：立刻毒杀达芙琳，不必等到晚上。

    就在卡西莫多凝聚法力传讯时，独角兽突然竖起耳朵，警觉地望了过来。微风中，小女孩绿色的发丝逆风飘动。

    该死！布伦雷夫猛然醒悟：风是独角兽的盟友！在这么近的距离使用风讯术，无异于自曝阴谋。

    杀掉她？

    布伦雷夫迅速否定掉这个想法。独角兽皮实耐揍，不可能速战速决。一旦闹腾开来，整个计划就会败露。

    这时，一个提着餐篮的伙计从旁经过。布伦雷夫认出这是给佣兵送饭的人，立即将一只仓鼠傀儡附在他身上。

    那么伙计似有所觉，不明所以地回头张望了下。但冬季衣服很厚，他没发现到身上多了一样小东西。

    布伦雷夫松了口气。伙计进去收餐具，将傀儡仓鼠带进屋内。他依然假意去门口吵架，暗自操控仓鼠傀儡杀人。

    完美！

    就在布伦雷夫为自己的机智暗自得意时，伙计却在临近目的地时被一个青年拦下。随后伙计将围裙和篮子都交给了青年，自己跑走了。

    只是取个餐具而已，居然还临时换人？

    布伦雷夫血都涌上来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伊瑟和神官小队就在边上，不能轻举妄动，不能暴露。

    “守在这里，情况不对立即撤离。”他低声吩咐卡西莫多，同时将另一只傀儡仓鼠塞进怀中。

    只能，他亲自出马了！——

    虚幻的记忆场景中，紫堇和苏冥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布伦雷夫，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你们。”紫堇感叹道。

    布伦雷夫以身入局，将仓鼠傀儡带进屋内释放。但是小仓鼠爬进地窖时，却发现公主已经被求生欲极强的杂役佣兵带走，挟持为人质威胁伊瑟。

    布伦雷夫已经没力气骂了，他索性装都不装，拿着刀直接去砍。他操控的这具高等傀儡无论是重量还是力量都远超人类，只需要一刀，就能将佣兵和该死的达芙琳公主一起，劈成四片！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个接替送餐的青年突然变身为炼金枪手，连续命中傀儡的要害。这具精心打造的附身傀儡瞬间瘫痪，彻底失去控制。

    ****

    卡西莫多的残魂能量耗尽，记忆回溯术法结束，两人重新回到夜色笼罩的战场。

    “我完全，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复杂。”苏冥喃喃道。

    “我也没想明白，布伦雷夫只是损失了一部分灵魂，怎么会彻底死亡的？”紫堇皱眉思索。

    卡西莫多的记忆中，只看到布伦雷夫傀儡被破坏，残魂在回归途中，被眼疾手快的绮罗拦截。

    “回头问问绮罗呗。”苏冥道，“北地贵族要杀达芙琳公主，然后寒山王室又跟他们一起围剿凯莎琳，这到底什么烂摊子。”

    “回头问问凯莎琳呗。”紫堇学习苏冥的语气。

    两人相视苦笑。

    “总之，算是个好消息。”紫堇道，“确认布伦雷夫已死。傀儡师在战场上相当于半个亡灵法师，对付精英单位时优势更明显。”

    “我可以理解为你的亡灵生物打不过他的傀儡，用艾丽莎形态又会被他的傀儡消耗？”

    “艾丽莎形态杀他还是不难的。”紫堇回答道，“就是拆傀儡太费时间，打起来很拖沓。”

    女孩飞向卡斯托耳藏匿的位置，并不意外发现对方已经逃走多时。她飞回列车，对苏冥扬了扬手，“我去休息了。”

    “晚安。”苏冥也对她挥挥手。

    明早还有一场战斗，紫堇需要保证状态。他转身走向汉斯特和尤妮尔，“我们抓紧善后，然后离开！”

    “好的！”

    ****

    苏冥再次巡视战场，确保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另一边，汉斯特和尤妮尔完成了各项整备。他们开始调车，将空载的煤车和满载的煤车互换。

    “把一二号机车也互换下。”苏冥安排道，“跟福音挤在一块指挥，实在太拥挤了。”

    一号机车后置，驾驶功能保持不变，福音仍然能通过雷达和监控屏幕操控青年文明号。而空旷的二号机车将为苏冥提供更好的视野，方便他操作无人机等设备。

    改动了一下数据接线和系统设置，青年文明号的调车和重新编组完成。

    重新启动了列车，福音稍稍动作了一下，便适应了。他通过地形雷达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方，操纵火车绕圈掉头。

    现在红果坡至归鸟湾一线的战场上，有生力量只剩下贵族军的第二梯队，规模大约4000人左右。苏冥决定回孔雀沟去收拾掉这支队伍，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并接回凯莎琳和绮罗。

    虽然没能从羽族卡西莫多那里得到军事情报，但活捉的俘虏中甄别出几名军官。“交流”一番，苏冥又收集到不少信息。

    出于战力集中的目的，季米特安排前锋团携带了最精锐的战争器械。但由于青年文明号的突袭，前锋团根本来不及展开就被击溃。

    这些军械随后被苏冥全部摧毁。

    这样的安排导致急行军的前锋团无力携带太多补给。因此第二梯队主要携带的是食物等，为前锋团提供后勤支持。

    这使得现在的第二梯队战斗力相对薄弱！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苏冥计算了敌人的行军速度，要求汉斯特将列车的时速控制在10公里左右，这样差不多会在凌晨五点后再与敌人接触。

    归鸟坡这边出事，季米特肯定已经知晓。既然青年文明号的真实速度已经暴露，苏冥反而选择放慢速度。这样如果在黎明时分发生战斗，敌人将处于最疲惫的状态，而己方也能得到必要的休息。

    星空下，蒸汽机车发出规律的哐当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直奔最后的敌人。

    ****

    布冰城外160公里处，一支部队已经安营扎寨。

    只用了一天时间，白霰骑兵就从布冰城急行军到了这里。在雪原这种不利天气条件下，这样的行军速度堪称惊人。

    疲惫的士兵们早已休息，骑兵团的中高层军官聚集在灯火通明的帐篷里，研究着战情。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音，哨兵进来通报，“达芙琳公主到！”

    普赖斯将军闻言立刻起身，准备出帐相迎，就看到达芙琳和布冰城城防军司令埃米利奥一同走入军帐。

    达芙琳疲惫的模样无法掩饰。她在获救后，第一时间就被送往布冰城，在光明神殿的神官和亲卫交叉护卫下，昼夜兼程走了四天。

    但是才落脚，又听闻红果坡这边出现异常动向，白霰骑兵已经紧急出动。她又匆匆忙忙地，带着亲卫队和城卫骑兵团追了上来。

    “确认是跟凯莎琳有关吗？”埃米利奥询问道。

    “不是。”普赖斯将军坦然承认，“我们没有获得关于凯莎琳殿下的消息，只是红果坡有不正常的军队集结。”他对着地图道，“目前尚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这个位置不应该有贵族军，也不像是光明神殿骑兵团。”他断然道，“这种非常时期，出现来历不明的成建制军队，一定是有什么情况！”

    寒冬时节大动兵戈，代价巨大，没有人会把军伍大事当过家家，普赖斯认为这其中有联系！

    “就为这个把部队拉出来？”埃米利奥大声道，他还以为普赖斯是发现了凯莎琳皇后的明确消息，“殿下给我们的命令是搜索，得到凯莎琳皇后的下落方可按需调动大部队——你这是违令！”

    “这种异动，很可能就是相关的事情。”普赖斯将军回答。

    “你是狡辩——”

    “好了，都停下。”达芙琳挥手打断了两人，“命令我给你补上，立刻转为正式的军事行动。事后再讨论普赖斯将军违反程序的惩罚。”

    见达芙琳已经定性，埃米利奥也不再争辩。

    普赖斯将军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只算违反程序的话事情就好说，这点他不冤。真要细究，违令调动部队可是很严重的罪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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