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法术时，紫堇身体摇晃了一下，苏冥伸手把她扶住。

    “怎么了？”

    “我现在展开领域还是太勉强。”紫堇按着额头，“但是不压制你的『寂静视野』，你第一时间就会看穿幻术。”

    苏冥扶着紫堇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旁边揉起肚子。刀刺是假的，但疼痛术引起的痉挛却是真实的。

    “你是怎么把我拉入幻境的？”

    “这个不具有战术意义。”紫堇指了指苏冥手腕上的魔法水晶，“为这节课我蓄谋已久。”

    “抱歉，难得你费心设计了这些。”苏冥摘下手环，还给了紫堇，“虽然一切都很像，也真的很疼，但是你刺我前我就知道是假的了。”

    “你来自一个温室国度，全身上下最重的只是几道擦伤。”紫堇向他解释，“我原本是希望让你体会在交战中突然受到重创的感受。训练中尚有机会，实战的话，稍有迟疑就是死亡。”

    “这我理解。”苏冥道。这是个一言不合就会刀剑相向的世界，有所历练总比一无所知要好，女孩对他称得上煞费苦心。“但是，你为什么让我也刺你一刀？”

    “我只是想向你展示这些东西我是如何经历的。”

    苏冥顿了顿，没太理解这个脑回路，“你的老师这么训练过你？”

    “是我的一位母亲，也不是在幻境中。”紫堇回答，“我恨她的残酷，但这些确实帮助了我。”

    苏冥好半天没说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下。

    所有冒险故事的实质，是厮杀和堆积如山的尸体。紫堇久经纷争，她一路走来，身上和脚下淌满鲜血。

    他放下水杯，转向紫堇，“感觉自己挺可笑的，我是说我的那些矫情。”

    虽然今天他思绪满满是因为另外的事情，但他对待海盗过于心慈，对于僵尸转换这些亡灵法术存在抵触，是事实。

    “我以后不会了。”

    紫堇也恢复了不少，“嗯，我们接着讨论下海盗的事情吧。”

    “呃，我说我理解的。”苏冥回答，“这些是劫匪，只有刀和鞭子才能让他们顺从！”

    “我知道，要谈的是另外的事。”

    ****

    紫堇起身，给自己穿上外套，扣上，将肩膀和胸口遮好。她带苏冥来到关押海盗的船舱，立在囚犯中间。

    被俘虏的海盗们纷纷惊醒，带着惊惶看着两人。

    紫堇牵住苏冥的手，开启了心灵同步。但和往常不同的是，学者的精神力持续展开，直至完全释放。在心灵的视界，苏冥看到自己旁边出现了一大团的光源。而他自己的，小小只地缩在旁边。

    【也没想象的差距那么大嘛。】苏冥道。

    【是你进步太快。】紫堇道，【好了，把思绪放空，让我靠近。】

    【你想做什么？】苏冥眉角一挑，就看见紫堇的精神力猛然将他缠绕，甚至直接突破他的识海。

    苏冥本能地想反抗，精神海被贯穿了个七零八落。密密麻麻的撕扯反馈传来，他喉头一甜，知道自己受伤了。

    两人的精神域纠缠在了一起，或者说被学者强行挤入。这种感觉极其怪异，不算完全无法忍受，但极度不自在。

    【喂！】苏冥全身都在幻痛，【你这个不是正常操作吧！】

    他有理由怀疑，学者刚刚给他剧痛术并且在故意幻境中捅上一刀，就是为了强行提高他的应激阈值。

    【抱歉先斩后奏。真让你有了准备，反而更加麻烦。】紫堇道，【我们精神力契合度很高，迟早要走到尝试融合这一步。】她警告道，【放空自己，别太大波动，不然我们都会受伤的。】

    【我怎么感觉是单方面被你入侵。】苏冥道。

    【你没感觉错。好了，时间有限的，展开你那个『寂静视野』。】紫堇催促道。

    『寂静视野』，是苏冥新近学会的一种高难度瞳术，极其针对幻术。

    苏冥沉下心，开始构建精神环路，但是自己被扰动得乱七八糟的精神体完全不听使唤。

    【紫堇老师，你是不是太刁难我了？】苏冥咬牙道。

    【你可以的。】紫堇道，【忘掉现状就可以了。】

    忘掉现状吗？苏冥决定想些别的。

    昨晚他接班，开始巡视全船，意外在仓库撞到了本该去睡觉的学者。她抱着几个生土豆，嘴里还叼着一个，白色汁水从女孩的嘴角——

    【喂！】紫堇的识海一阵波动。

    【别太大波动，不然我们都会受伤的。】苏冥道。

    【你能不能别回忆这个！】紫堇生气道，【那个土豆很甜的，我做龙的时候很喜欢吃！而且为什么经过你的回忆，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呢！】

    【你得答应我，不许再吃生土豆。】苏冥提出条件。

    【你这是胁迫！】

    【我就是胁迫。】

    僵持了数秒，紫堇无奈道，【……好吧。】

    苏冥微微一笑。他再次集中精神，展开视野。

    这次就毫无障碍了。两人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凝固，无数海盗的身形静止在空间中。

    时间并非完全静止，海盗仍在活动，只是极其缓慢，在空中留下移动的轨迹，勾勒出各式轮廓线。

    紫堇也被拉了进来。

    【不错！】学者赞叹道，【能持续多久？】

    【体感时间十秒左右，但现实时间只有一秒。】

    【很厉害了，毕竟是最难的瞳术。】女孩回答，【不过这种状态下我的精神力会支援你，能维持更长。】

    苏冥感觉到了，紫堇的力量也在协同破析面前的世界。运动留下的线条比他单独使用更加明晰，他看到一只蚊虫在接近海盗，双翅滑过波折的曲线，在迟滞后的世界中纤毫毕现。

    学者有所感悟，【原来『寂静视野』是这样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识。】

    【你没有修习这个吗？】苏冥不解。

    【我学不会的。】

    【可我很轻易就掌握了呀。】苏冥非常意外，他当时真的就随便翻翻，花了两三个小时就成功施展——虽然名字不好理解，但这不就是图形分层和逐帧分解嘛！

    【规则法术取决于使用者深层意识，对世界的认知。】紫堇解释，【你潜意识认为‘世界’可以这样，所以你能轻易扭曲现实，但是我做不到。】

    苏冥想起了紫堇研习的领域“自然节律”，有了些明悟，【你选择的是‘理’，需要遵循世界运行的轨迹？】

    紫堇的法术体系，确实缺少逆规则的法术。比如力场也是在她学习了力学，将这个认知统一到自己的世界观中，才能顺畅使用。

    【嗯。『自然节律』能抚平敌我双方对规则的扭曲和改写，把战斗拖入单纯的数值交换，这是我选择的路径。】

    战场定义类型的领域吗？苏冥喃喃。

    两人正站在一名躺在地上的海盗身边。寂静视野中，这名人类海盗本应清晰的线条，变得模糊和闪烁。

    【幻术？】苏冥看向几处闪烁的地方，集中在耳朵，手掌这样的位置。本应戴在脖子上的项圈，实际上是套在他的尾巴上。

    【是很高级的幻术，应该是半兽人里的狐族。】紫堇回答，【连我的感知都能蒙骗，这家伙不简单。】

    【你是怎么发觉他有问题的？】

    寂静视野的效果中，思维被提速，两人开始感觉到大脑过载。

    【我们先退出去。】

    【好。】

    苏冥中止术法，凝滞世界重新运作，两人离开了关押海盗的船舱。

    “早上准备出动的时候，海盗拖拖拉拉，我当场就鞭打重罚好几人。”紫堇开始讲诉白天的事情，“但是搜索的时候还是有两只队伍划水，我只能惩处，重新派遣队伍搜索。”

    两人走到栏杆边，晚风微凉，月光下的海浪波光粼粼。

    “这不合情理。都成阶下囚了，海盗趋利避害，不应该这么找死。”

    “所以，这里面必定有人鼓动。但我审讯之下居然没有人交待，我才怀疑事情不那么简单。”紫堇解开外套，在月光下伸了个懒腰，“还好你的『寂静视野』是幻术克星，省了我很多事。”

    “那这个半兽人怎么处理？”

    “没想好。能骗过我的感知，他必定是顶尖的间谍。我们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做了多少。”

    苏冥想了想，“先别打草惊蛇，容我规划一下。你先去休息吧。”

    “那交给你了，晚安！”

    “晚安！”

    ****

    借助瞳术，苏冥又观察了几次那名半兽人。

    他非常谨慎，行动看起来如常，但一直在抓住各种机会，隐蔽地给其他的海盗使用暗示术，几句聊天就能植入让对方反抗的指令。

    苏冥无奈地发现，他真就是在单纯扰乱白三角号对海岛的调查计划。

    “硬拖我们调查的进度吗？”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间谍的行为破坏了俘虏的管理秩序，削减可以使用的海盗人数。

    苏冥在海图上标注上白三角号的预定轨迹。他们将在明天抵达珊瑚四岛并搜索，夜晚则继续赶路，后天抵达700公里外的蜗牛岛。

    从半兽人间谍的行动来看，明天的搜索注定无法顺利完成，白三角号会被迫在这里多滞留一天。

    而随后有一场风暴，这样算起来对蜗牛岛的搜索会被延迟三天以上。

    苏冥在蜗牛岛上打了个圈。

    再往后的其它岛屿，怎么都至少是六天之后的事情。半兽人间谍如此急切地行动，不太可能是什么长远谋算。

    苏冥大概有了成算，敌人不希望他们做什么的时候，就更应该这么做！

    他纵容半兽人间谍活动了一晚上。凌晨的时候，因为实在有些困顿，眯了一会。

    结果被噩梦吓醒！

    苏冥从躺椅上起身，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晨光中两个女孩已经开始忙碌。

    “早安，你脸色不好呀！”紫堇看了他一眼，“生病了？我按照你在日志上的留言，没动那个半兽人。”

    “早安。”苏冥揉了揉脸，语气充满怨念，“我没生病，只是梦到又刺了你一刀。你的心脏被我扎穿，鲜血狂涌，怎么都止不住——画面美得要命！”

    “抱歉，昨晚我做得有点过。”

    “姑且问个问题，如果你真被刺中心脏，会是什么后果？”

    紫堇稍微想了下，“船上没有专业的治疗师，所以艾丽莎形态会重伤垂死。”

    “垂死，垂多久？”苏冥疑惑道。

    “我切换到骨龙形态，可以封印艾丽莎的身体。”紫堇解释，“当然也只是拖延。如果一直得不到治疗，那就——”她两手一摊，“生命核心在艾丽莎身上，所以我会变成一个没有灵智的骨龙——也许你还能给我的魂核进行符文编程！”

    “别给我描述那种可怕的事！”苏冥举手认输。

    三人来到作战室，苏冥向两个女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认为是有人在指挥半兽人间谍行动？”贝安琪问。

    “嗯。我们现在距离菱岛的陆地并不算远。”苏冥回答，“专业间谍瞒过我们跟岸上的同伙通讯，也不奇怪。”

    贝安琪思索片刻，“那就合理了。不然这么高端的间谍，煽动俘虏搞什么非暴力不合作，太匪夷所思了！”

    白三角号的通讯塔突然收到联络请求，是来自矮人的。贝安琪接收后，将讯息内容展示给大家。

    “菱岛冰姝刚刚出现在菱北港，与星雨号短暂交手后，强行突破防线返回菱岛。”

    紫堇对着海图计算了一下距离，“这就合理了，如果让这个间谍成功地拖延时间，耶希亚就来得及赶过来了。他们的丧尸基地，是真的在这边！”

    “那感情好。我们在耶希亚回来之前偷掉她家，然后闪人？”贝安琪提议。

    “我打算的就是这样。”苏冥道，“还有半小时抵达珊瑚四岛，我们按预定的派出海盗搜索。”

    “嗯，苏冥你去休息吧。”紫堇道，“白天交给我们。”

    “你们也轮换着休息下。耶希亚不在，我们不用面对圣阶，但次一级的战力难免。”苏冥道，“今晚，估计有得苦战！”

    “我们会的。”

    贝安琪编了四组海盗出来，每组十五人，其中那个半兽人间谍被她安排了进去。随后她将他们放入小船，派往四个岛屿，命令他们一直搜索到太阳落山。届时白三角号会返回，并验收搜索结果。

    随后白三角号向东离开，去搜索附近的一个较小的岛屿。待离开珊瑚四岛的视野，白三角号突然折向南方，速度开到全速，径直奔向500公里之外的蜗牛岛。

    为避免还有不知道的通讯方式导致泄密，船舱里关押的剩余海盗全部被迷晕。

    这就是苏冥的计划，让间谍以为一切如常进行，实则全速奔袭蜗牛岛！

    白三角号的速度在30节左右，500公里也就9个多小时而已，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能抵达。

    敌人既然试图拖延时间，那么白三角号就反其道而行，给敌人来上一个大大的惊喜！

    ****

    下午四点，苏冥起床接替了舰桥的工作。此时距离蜗牛岛还有大约100公里，岛屿正式进入雷达视野。

    “这个岛有个港口，停着一艘800吨级别的运输船。”苏冥分析雷达数据。

    这个吨位在这片区域绝对是顶级大船了，毕竟不是哪里都有高规格海港，它承担与菱岛之间的近距离海运绰绰有余。

    “我们找对了！”紫堇挺开心。有船代表有人，代表有物资流动，这意味着大概率正中靶心！

    “我去做下战斗准备。”贝安琪同样兴奋，离开了驾驶室。

    紫堇拿出昨晚的魔法手环，递给苏冥。

    “迅捷术还在，幻境术我抹掉了，换成了飞行术。”她说明道，“速度比之前给你的飞行水晶要快。”

    “好的。”苏冥接过来戴上。

    贝安琪解除了MK71重型火炮的炮衣和各项保险，然后前往后方飞行甲板，将船舱里的机偶拉出来，进行临战预备。

    几只僵尸抬着箱子走了过来，灵械师打开，是一对长刀。原本铮亮的它们现在暗哑无光，刃处更是灰不溜秋。

    贝安琪轻轻弹了一下，声音闷闷的。她抽出一把小刀，准备试试成色。

    “别砍，容易碎。”苏冥走了过来。

    少女闻言，将手里的小刀按在了长刀的刀刃上，没怎么用力，小刀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很深的伤痕。她的眼神立刻就炽热起来，“神啊，这是什么造物！”

    “我把螳螂的武器改了一下，刃的部分基底替换成钨钛钴硬质合金，外附立方氮化硼涂层。”苏冥解释，“这东西其实是地球工业上制作高硬度车刀的材料，并不适合做武器。”

    立方氮化硼，硬度仅次于金刚石。

    贝安琪用小刀在刀身上用力刻了一下，不仅毫无任何痕迹留下，还打滑。

    “厉害！”她惊叹道。

    “刀身部分覆盖的是氮碳化钛涂层，硬度低一点，但是摩擦系数小。”苏冥继续讲解，“所以它比看起来的要光滑，或者说，非常光滑。”

    “光滑，极度坚硬，但是很脆，对吧？”贝安琪道。

    “嗯，实战中只有一两刀的机会。”

    “明白了！”贝安琪小心地将两把刀收纳进螳螂的备用刀位，“如果遇到强敌，我会好好利用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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