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送乌行(15)
随着白有思的挑战,赭黄色云烟如同什么怪兽一般,张牙舞爪,便往江上来扑,而隔着黄云,根本无法察觉到其中的人影。
这不是简单的遮蔽视线,别处不说,沙洲上观战之人,最少也是个凝丹,都察觉到了其中奇妙之处,这黄云明显是韦胜机的真气外显,与这位宗师算是一体两态。而若是这种状态,不破此云,如何伤人?
这几乎算是大宗师的手段了。
只是……只是从冯缶以下,几乎每一个观战之人也都觉得怪异,因为所有人也都知道,韦胜机不是大宗师,他要是大宗师如何在这里与人家白龙头相持?
这就有意思了。
果然,当此黄云,白有思立在江中,如履平地,纹丝不动。忽然一朵黄云化作猛虎形状,便往下扑,相隔十余丈,下方水浪就被真气冲动,滚起涟漪,宛若以目标白三娘所在为花蕊,绽开无数花瓣一般。
此时白有思终于也动,只是抬手一剑,便有一道金光如轮,直接朝着黄云切了过去,金光飘过,黄云如被风吹浪打,当场消散,攻势也自然化解。但黄云一角被破,只是须臾,便也重新在空中补全,然后继续化形来扑。
就这样,两人一在空中,一在水上,一来二去,你攻我守,动作迅速加快,交战范围也变得广大……往往是四五处黄云怪兽或连番或齐下,而白有思挥动长剑,宛若在水上舞蹈,金光、赤光、银光连番交错,将之一一挡下,偶尔主动反击,也能轻易击穿黄云,却又被对方轻易补全。
动作之间,除了黄云辉光之外,空中风生,江面水起,亦是不断,煞为精彩。
然而,就在观战诸人看的如痴如醉之际,忽然间,黄云主动停下了攻势,然后便闻得空中笑声滚滚,继而一个声音居高临下,轰然来言:“贤侄女,你刚刚大言不惭,主动邀战,竟还是这般手段,若是这般,咱们莫说是又一春了,便是再打上三年,怕也难分胜负吧?”
观战之人这才晓得,这一番风生水起,黄云辉光,竟只是他们每日寻常。
而江上立着的白有思闻言也笑:“韦公所言极是,这么打断无什么结果……这样好了,我最近悟到一些新手段,正要让韦公做个评鉴,而此手段之外,我今夜只出三剑来攻,成则成,不成,咱们就早些散了,省的让两城数万军士睡不着觉。”
黄云翻腾,笑声如雷:“好!好!好!来!”
“来”字话音刚落,一道银光伴着激浪自水面飞起,切入黄云。
这一击,一开始并没有惊动黄云,实际上,黄云只是一顿,明显是要继续再笑的,但只是再笑了半声便陡然停住,继而沉默了下来。
沙洲上的众人不明所以,只有冯缶一人眯着眼睛来看,然后也渐渐神色严肃起来。
无他,刚刚那一击,并不是白有思挥剑而出……白三娘全程都没有动……竟似乎,似乎是水中倒影挥出来的!
说真的,此时此刻,冯缶非但没有惊异,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果然眼前这两位一直被认为下一个大宗师是有缘由的,因为他们真的已经摸到门槛了,有了一些对他这个寻常宗师而言匪夷所思的手段。
却不知道那位背靠整个黜龙帮与半个天下晋升证位的张首席又是怎么一回事了?
正想着呢,那边明显察觉到怪异之处的韦胜机已经主动进行试探了,黄云再下,果然水面激动,一股真气锋刃几乎是自动弹射而出,将来袭击破。
随即,黄云如落雨,锋刃似电光,双方交错,竟似暴雨淋江。
而整个过程,白有思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持剑指江,然后微微抬头来看黄云,俨然蓄势待发。至于说周遭江水激荡,左右水雾腾起,包括天上黄云四溅,都并没有半点近她衣饰。
到了此时,即便是杜破阵等人也都察觉到,白有思竟然一剑都还没出,就是水中倒影纷乱如舞。
韦胜机明显也在观察,而且他的观察明显是更有效和深入的,于是很快,这种快节奏的攻击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乃是有意为之的试探与验证。
一会飞云如坠,一会飘忽如雾,然后猛地一击却隔着极远直砸水面,忽然又有一块黄云不知何时潜至江面远端,然后如猛兽狂奔,彷佛一头黄牛奔踏,从江面上直趋白有思。
但都被水中倒影一一化解。
好像水中那两个被双月左右映照出的影子,真就是两位宗师一般。
这个时候,便是黄云中的韦胜机也终于出言赞叹:“好手段!怪不得三娘专门邀战!况且这个手段,分明就是在江中与我对战悟出来的吧?当然,也暗合你观人终观己的观想之道,委实了不起。”
白有思刚要答话,忽然间,四面水波荡漾,远处江面黑暗之中,波涛涌起,须臾便见到四面八方皆有黄云所化黄牛再来奔踏,且这一回牛角牛身分明。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一招,似乎只是以刚刚那一招为基础演化的更高端的全力攻击。
一开始,白有思依旧没有动弹。然而,黄牛奔跑到近处,相互接近连成一个圈子的时候,忽然间一起下潜半个身位,激起无数浪花,并继续往立在中心的目标而去。
远远望去,宛若一个黄色圈套一般在水面水下一起极速收缩,以至于水中倒影被波浪扑打破坏。
这一次,白有思终于动了,其人高高跃起,空中转身一剑,团团划过,便有红光落水,连成一圈,再往四面来扩,登时便将黄色外圈给击碎。
天上黄云见此,再度大笑:“三娘,这可是第一剑了。”
白有思似乎也有些尴尬,重新立定后来笑:“刚刚想出来的手段,粗糙可笑,不然也不会来请教韦公了。”
韦胜机笑声不停,江面远端则再度震动,沙洲众人在外围看的清楚,乃是黄云垂下,生出无数黄牛,奔腾向内,而且是连番不断,卷起大股波浪往白有思那边而去,明显是寻到破绽后不留余地,连番攻击。
只是,白有思既吃了一破绽,如何会再被人寻到第二次?
这一次,其人依旧不动,而待外面黄牛奔腾,卷动水幕之时,忽然间,更外围的水面于夜中亮起,彷佛是水下起了多个月亮,又似乎只是单纯的真气激荡,照亮了环境……更离奇的是,随着亮光在水下不断,一时间四面八方水中皆有倒影,倒影则几乎是一起舞剑,却又动作不同,但不管如何,都从背后将中心的黄牛轻易搏杀干净。
局势当此翻转,韦胜机明显震动迟疑,白有思则昂然抬头,周遭倒影纷纷舞动,无数光芒飞上黄云,打的黄云连番内陷,节节退缩。
黄云迟疑片刻,忽然间,整个涨大起来,竟然将白有思所有倒影一并从空中遮蔽。
白有思一顿,便从更远处启动倒影。
黄云终于再度笑声如雷:“原来如此,果然如此!怪不得你要在江心立定!”
白有思闻言也只是冷笑:“韦公晓得又如何?你我皆非大宗师,多日相争只是伯仲,我今夜就是要借大江明月的天时地利,不然如何有胆气与你定这三剑之约?说到底,还是之前那句话罢了,你若能成大宗师,无论是遮蔽大江还是直接将我本人隔断,都是你的本事,但若不是,我借了天时,就是要胜你一筹!”
黄云翻滚,一声叹气:“非只如此,你还请了援兵对不对?今日只要我没有法门压住你,这些真火教的高手便不会再观望,明夜你就可以请操教主他们一起出手,就在这江心结阵,隔空破了我的城池、码头,杀我兵士,是也不是?”
白有思默不作声。
黄云继续翻腾,声音也高亢起来:“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相持,争得就是这一线,我若压不过你,凭什么做大宗师?!”
说完,黄云非但没有落下,反而高高升起,非只如此,双月照射下,赭黄色的云团不断伸张扩大,竟有遮天蔽江之态。
一直看的愣神的沙洲众人终于忍不住去看冯缶,因为刚刚那一幕和相关对话他们是真不懂了。
谢鸣鹤更是直接推了这位宗师一把。
“是双月!”冯缶一声叹气,稍作解释,眼睛却盯着那依旧在不停扩散的黄云不动。“白龙头在江中的手段不是将她的倒影显化出来那么简单,更重要的一点是真气从哪里来?若是白龙头自家真气,那断然谈不上借大江明月的天时地利……而若我所料不错,白三娘修三辉真气,正是要借双月当空,江心映照之利,直接从头顶双月借来天地真气,所以真正起效用的,乃是大江映月,然后才是宗师显化手段……至于一开始的两个倒影,只是障眼法。”
“所以,韦胜机要遮蔽大江,使江中不能映照?!”谢鸣鹤陡然醒悟。“白龙头已然借了天时地利乃至人心,如今就在赌韦胜机能不能遮蔽大江?”
众人也都醒悟,齐齐去看那黄云,似乎今夜之胜负手已经出现。
若韦胜机不能遮蔽大江,那白有思便是立于不败之地,最差最差如刚刚所言,明夜汇集了众人,在江上摆阵,直接能顶着对方的宗师从容攻击城防、港口,破了当面;反过来说,若韦胜机能遮蔽大江,断了白有思这条路……往极端了说,人家今夜就此证了大宗师也说不定。
黄云不停扩散,速度极快,片刻就已经遮蔽了大半个江面,而且依旧不停,继续往两岸延伸。
感觉到黄云逼近,冯缶赶紧抬手,一道离火真气在身前腾起,直冲云霄,如同起了个火把,也算划了一条线出来……然而,黄云还跟沙洲相隔十余丈呢,自家云团中间便忽然扯出了一个空洞。
韦胜机明显一顿,但下方白有思不知何时开始,早早闭目养神,倒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破绽。
黄云停止了扩散,但之前的扩展已经让韦胜机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三娘,你是这个意思吗?激怒老夫,挑衅老夫,让老夫自行与天时地利来斗?万一力有不支,露出破绽,你再一剑来袭?”
白有思终于睁开眼,款款相对,丝毫不慌:“诚然如此,竟被韦公看破。”
外面的冯缶等人都麻了……敢情自己这些人也被哄过去了!
正想着呢,韦胜机笑声已经弥漫大江:“好计策,好想法!但要老夫来说,若不能与天斗,与人斗,又有什么资格成大宗师?!今日随你赌一把吧!”
听他言语,竟似乎明知道是计策,还是要争此机遇!
“说的好!”白有思也昂然对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两人话音刚落,黄云猛地再度扩散开来,左右几乎横江,双月之下,并无半点光彩能落入江心,只有白有思自己身侧微有光芒。
而且,整个过程,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破绽,白有思也没有动手。
好像,好像,他真的成功了!
于是乎,下一刻,成功铺满江面的满江黄云忽然整个罩下,如瀑布飞落,又如暴雨倾盆,而远远去看,则是一个巨大的赭黄色的巨幕盖住了整个江面。
也就是此时,白有思身侧终于光芒绽放,其人脚下轻点江面,整个江面便猛地以她为中心卷动起来,如同泉涌,又似花开,将她整个人送上云霄,或者说,挺剑直冲落下的黄云。
冯缶等人在沙洲上脸色凝重的望着这一幕,一开始,只能隔着黄云看到一点光芒闪动,然后是细碎的光芒,几乎分布了整个黄云。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双方用尽了极限,光芒四溢,自从薄弱处显露。
然后忽然间,随着一道清晰、甚至巨大、彷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传出,一道辉光直冲云霄,照耀了整个夜空,被威凤形状真气巨团包裹的白有思也从中高高飞起……看的冯缶、谢鸣鹤等人目瞪口呆。
不是惊讶她竟然真的冲破了巨幕,而是那威凤突破黄云之后,依旧张开双翅,绕着破口处的光柱盘旋直上不停,甚至很快就失去了踪迹,不晓得到祂底飞了多高,而白有思又在何处?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随着这第二剑出手,轮到黄云在下,辉光在上了。
黄云明显也察觉到了危险,破口处迅速补全,再度遮蔽了大江。而借着这个机会,众人终于在空中遥遥见到了白有思的身影,此时她已经脱去威凤皮囊,正持剑立于双月之间,而双月也不再是之前半月之态,竟然齐齐满月如轮。
身形显露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只见空中的白有思只是以长剑向下一指,剑锋立即引动流光,流光牵引双月,银赤相交,横溢于己身……下一刻,其人直接出手了第三剑。
乃是自上而下,如仙子坠月,又似是主动牵动着双月一般往下而落,直扑黄云正中。
这一次,没有威凤显化,只有辉光伴随人身。
只是这辉光大盛,整个天际,都如天明一般,黄云反过来被尽数笼罩。
这还不算,随着白有思飞身直下,双月尽随,下方薄弱处皆不能抵挡,一时光绽如射,刺的黄云当场剧烈收缩起来。
但刚一收缩,映射着双月或者说无数辉光的江面又露了出来。
这下子,便是外围寻常凝丹也晓得,黄云露出破绽了!
果然,流光入水,上下一体,江面自外围映出辉光与人,人又持剑,剑又舞动。所谓,上下齐发,上只一剑一人,却引双月如坠,下有众人众剑,乱剑如从,横飞齐走,黄云片片,俱被切下。
待到白有思下坠到江上十余丈的时候,黄云竟然已经尽散。空中一人影踉跄而动,显出身形,却还是死死盯着直直而来的上方光芒。
须臾,之前万点辉光都不见,双月也恢复如常,只是闻得一声“扑通”,彷佛有什么重物落入水中一般。接着,满江泛起无数碎光,径直往东流去。
此时此刻,两军数万人早早被惊动,纷纷来看……偏偏又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情形,谁胜谁负,只是惊叹今夜过大了,以及这满江流光委实精彩。
倒是沙洲众人晓得结果,虽心思各异,却齐齐凛然,只屏息噤声,等待人来。
果然,片刻之后,流光散尽,白有思自江上走上沙洲,只见其人左臂带血,冠髻尽散,可衣袍与头发却无风自动。
来到跟前,白有思也不多言,只是持剑拱手,俯身一礼,然后诚恳相对:“幸得诸位襄助,今夜稍得契机,再斩一宗师,明日当速速西进巴蜀,以定天下,还望诸位早立功勋。”
冯缶、谢鸣鹤、杜破阵三人在前,一起严肃回礼,却一人称“恭贺”;一人叹“甚好”;一人言“敢不从命”。
PS:本来该18号晚上回来,但那天上海大雨,飞机将近后半夜才起飞,更离奇的是,到家之后反而不困了,睡了几小时就醒了,代价就是昨天晚上六点多钟吃完饭后往床上一躺,再一睁眼已经今天凌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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