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透，姜远寒早早起了床。

她把那份藏在抽屉底层的剧本底稿整理好，装进牛皮纸袋，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封口和日期标注，确认没有遗漏。

八点整，宋婉带着两位文联纪检科的干部如约而至。

见面寒暄不过三句，宋婉便直接开门见山：“这是陆主任和程干事，受组织委托，来核查姚珩是否在基金项目上存在申报违规。”

姜远寒点头，将资料袋双手递给其中一位干部：“这是他当初给我送来的那份参考版本，我留了底，还请两位过目。”

那名陆主任戴着老式金边眼镜，翻看文件时十分细致，他看着看着，眉头就蹙了起来。

“这段旁白，跟你那天在文联呈报的主文本节几乎一字不差。”他看向姜远寒，“你什么时候收到这份材料的？”

“上个月中旬，他以合作为由让我参考，口头上说只是在打磨结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才偷偷留下了底稿。”姜远寒一字一句，语气坚定。

宋婉补充了一句：“我可以作证，他确实试图私下接触远寒，并未走任何正式程序，而按规定，任何国家项目基金文艺创作，涉及剧本调整，必须通过文联备案。”

陆主任听后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将文件一页页地摁平，做了详细登记。

程干事则开始抄录证词内容，并让姜远寒现场签字确认。

“我们接下来会走文联内部通报流程，并向文化厅纪检监察组上报此事。”陆主任合上文件袋，眼神一凛，“姚珩牵涉的基金问题已非个案，他借新人名义申报项目的事，不止你一个举报者。”

姜远寒抬头，愕然地看向他：“还有别人？”

程干事低声接道：“不方便透露，但你这一份证据非常关键，说明他不仅涉嫌盗用，还可能利用新人掩盖多头申报的行为。”

姜远寒指尖微凉：“如果属实，他要承担什么责任？”

“若最终查实属违规且涉及公款申报不实，按文联及文化系统有关条例，最轻是停职调查，严重的将转交检察机关处理。”

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沉重。

送走几人后，宋婉站在门口，望着槐树下满地斑驳的光影，沉默许久才说：“远寒，你比我年轻得多，但你比我当年……更有勇气。”

姜远寒听得出来，当年宋婉入行的时候，想必也遭受了很多不公平待遇。

宋婉刚开始就让她小心姚珩，就是知道这个人不干净。

“我其实也怕，”姜远寒望向远方，语气有些发涩，“怕他们封杀我、打压我，怕这行我再也写不下去了，但我更怕的，是忍气吞声成为他们的帮凶。”

“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您和伯父帮忙，很幸运。”

宋婉轻轻点头：“所以你值得被看见。”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递过去。

“这份是文化厅副厅给我的内部便函，他很看重你这次的事，也对你的剧本很感兴趣，等无声顺利结束了，你要不要考虑接下一个项目？”

“什么项目？”

“国庆重点文艺献礼片的剧本筹备，题材是关于基层改革开放初期的故事，要求扎根现实、有温度，他们希望你参与初稿撰写。”

姜远寒接过那纸信，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明明前一天还在台上硬抗全场，今日却已经有人递来了另一扇门。

她沉默片刻，说：“我想先完成无声这个项目，否则我会对不起很多人。”

宋婉望着她的眼睛，眼底浮现笑意：“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害怕，在京市这里，霍家就是你的底气。”

而此时此刻，远在文联另一栋办公楼的会议室里，姚珩正坐在冷板凳上，被四位干部轮番提问。

他脸色苍白，连唇角都因过度焦虑而抽动。

“我们查到你名下共申报三项国家级文艺基金，其中两项剧本创作人已指证你未与他们签署正式授权协议，请你如实说明情况。”

姚珩额头冒汗，眼神飘忽不定：“我只是想帮他们提高曝光度……”

“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你那五十万元的项目拨款？”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陷入死寂。

姚珩死死攥紧了椅子扶手，指节泛白，整张脸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来的。

“你们不能冤枉我。”他艰难地开口，嗓子发紧，“我是导演，我有权参与剧本修改，这在圈子里都是常规操作。”

其中一位文联干部冷冷一笑：“常规？你用三位不同新人的名字去申报项目，把他们写的剧本大幅篡改之后塞进基金申报系统，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合作了，这是你说的常规操作？”

另一个干部也开口：“姚珩，你从红卫厂文学活动扶持基金里申报的《铁轨与父辈》，再到青年导演剧本孵化基金的《无声》，加上那部在初审阶段就被刷下来的《远山里的歌》，你一年之内申报三项重点剧目，全部通过，你知道这背后要挤掉多少真正创作者的机会？”

姚珩呼吸紊乱，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姜远寒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个他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掌控的新人，竟然能在文联座谈会上当众发难，又能在第二天就交出完整的材料，还绕过他走宋婉那条线，悄无声息地将整个事情推向了纪检！

她和宋婉是什么关系，居然能让霍家为她出头？！

如果他知道霍家会出面，他当初怎么也不可能答应和翟曼他们合作，更不可能这样把自己推向悬崖！

对啊……这件事牵扯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翟曼和罗骁，是他们找上门来，想跟他合作。

现在出了事，总不可能他一个人担责，翟曼和罗骁置身事外吧？

更何况，翟曼的父亲是谁？

京市副市长！

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翟曼肯定有办法保全他，否则……他不介意大家一块死！

想到这里，姚珩的唇角微微上扬：“如果你们有证据，就请拿出证据，如果没有，我对于我没做过的事，有权保持沉默，你们也没有权利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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