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归卫人
楚王之所以立即下令撤军,当然不是为了观察诸侯的态度,而是观察他是否还能越过春申君,指挥得动楚军。
春申君没有想到,联军的作战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他的计算是楚军十万,诸侯军十万,合计二十万众,分三个方向进攻秦国的领地:河间、东郡和成皋。从距离秦国核心地带最远端的地方开始打起,一步步向秦国核心地带推进;如果这时秦军出兵援救,那将求之不得,联军将对前来救援的秦军实施打击。
河间最先出击,观察秦军的动向。由于河间的秦相吕不韦的封地,秦军不太可能置之不理,最有可能派东郡部队前往救援。而这时,邯郸、邺城、卫国和鲁地的联军将攻向东郡。这又有可能调动三川郡的士卒前往救援,这就为楚国的最后一击,攻打成皋创造了条件。
环环相扣的步骤的确很美好,但现实总是那么不配合。第一步就出了岔子。但赵军向河间进攻时,有人劝谏建信君道:“天下合纵,奈何以赵独恶秦?魏杀吕遗,而天下笑之;今收河间,何以异之?君但虚与委蛇,文信且知之也。合纵有功,何患不得收河间?合纵而无功,收河间何益也?”这个人应该是吕不韦派来的说客,虽然有立场,但也理由充分,建信君听从了他的建议,停止进攻河间,以免得罪吕不韦,转而攻打饶安。春申君打草惊蛇的策略失败了。
由于河间作战未能调出东郡的士卒,春申君不敢直接进攻东郡,集结于邺城的联军转而向河内,目的还是调出东郡的力量,这时,楚国于淮上集结的大军就有机会在魏军的支援下突入陶郡。
让春申君没想到的是,卫国在魏王的要求下,抽空了自己的全部精锐,进入河内作战。东郡的主力倒是调出来了,但陶郡未动。更为诧异的是,东郡迅速攻下了卫都濮阳,却没有渡过黄河与联军作战。在得到濮阳迅速失守的消息时,春申君和魏王一样,差点背过气去!
在濮阳失守后,魏王收缩了战线,摆明了拒绝与楚国一起入陶作战。春申君思虑再三,也不敢拿淮泗诸城的楚军作一豪赌,单独突往陶郡。在春申君刚当上令尹不久,就曾经率军入陶,救援邯郸。那时,陶郡还孤立无援,内有叛乱,外无救兵。就算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张唐依然率军平定了叛乱,并突击了赵国的后方,成功掩护王龁的部队退出邯郸。春申君当时亲自坐镇陶邑,手拥数万士卒,几乎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够占领陶郡,至少是核心地带。但春申君犹豫再三,终是下不了决心。长期经商的经验告诉他,陶郡的治理难度极大,周围湖泊水系密布,每一处都可能是敌人的藏身之所;而纵横天下的商贾,谁背后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
这次合纵伐秦,之所以将目标选在陶郡、东郡、河内,自然是看上了这三郡连续遭受灾异,不仅粮食减产,人口也有减少,兵员不很充足。而楚地则很幸运地躲过一却,没有遭受蝗灾;又由于地广人稀,疫疠的发病率、病死率也不是很严重。但就算如此,楚军也不敢轻易踏足陶郡,特别是在东郡展现了自己的战斗力,而魏王已经胆寒,退出联合作战时。如果陶郡是个农业地区,春申君可能还会生出一种抢一把就走的念头,但陶邑是天下富商云集的地方,抢一把就走无异于自绝商路,以后谁还和楚国做生意?这只下金蛋的鸡就让它留下吧,那怕是留在秦人手里,也比打破了强。
按理,前两路都脱离了正轨,三川郡的兵力没有调动出来,第三路攻势就不应该再发动。但目前春申君人在鲁国,来不及派人制止陈地的作战。陈地得到联军在河内进展顺利的消息后,立即起兵,攻向荥阳。于是战斗转入楚人最不擅长的攻坚作战。春申君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现在只剩下这一场几乎没有取胜可能的战事。春申君也不再留守曲阜,直接返回寿春。寿春作为楚国预定的首都,整整修了十年,终于初见规模。春申君准备今年将这里彻底竣工,把楚都搬过来。
楚王越过春申君下令前线的楚军不要继续进攻,撤军回国,春申君也很意外。他立即回到巨阳,询问楚王为何撤军。楚王解释说,前线认为战事久拖不久,要求撤军。
次日朝会上,许多大臣都公开指责春申君用兵不利,虚耗粮草。春申君无可置辩,只得老着脸面听着。回到家中,朱英向春申君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君善秦二十年而不攻楚者,秦逾黾隘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于两周,背韩、魏而攻楚,不可。今则不然,魏旦暮亡,不能爱许、鄢陵。魏割许以与秦,秦兵去陈百六十里,臣见秦、楚之日斗也。”
春申君立即安排迁都事宜。为了安顿大臣之心,他宣布迁都之后,自己就到吴城就封,不再介入朝政。
楚军撤退后,诸侯们心里知道,这一次伐秦已经无功而返。虽然在正面交锋中没有打什么败仗,但其意义不亚于一场惨败!集中了五国力量,包括国土最为广阔的楚国,围攻秦国,秦国丝毫不惧,没有闭关而守,而是主动出兵迎战。秦军无任何土地上的损失,而诸侯又失去一个卫国(虽然在野王复国)。跟楚国最紧的韩、魏两国现在已经瑟瑟发抖,招集群臣商议如何挽回局面。
秦国在夺取濮阳后,开始在那里推行阡陌令。吕不韦让东郡将卫室宗亲、贵戚都组织起来,向他们宣布,卫君已经在野王重新立国,秦军将护送他们归国,从此,他们与濮阳再无一丝关系。他们可以随身携带可以带走的财物。出发的日子就定在新春之后。
卫国奉周历,正月大致相当于其他历法的十一月,也就是冬至所在的月份。立春在其他历法中通常在正月,但周历已经是三月了。虽然也很冷,但已经开始向暖。
初春天寒地冻,黄河无法长流域通航,但局部的船渡还是可以的。愿意归国的卫室宗亲大臣,连同家眷近万人,车乘千余乘,在一千秦军的护卫下渡过黄河。
濮阳的对岸就是朝歌,这里长期就是魏国的领地,曾经一度被秦国占领,但在灾荒的打击下,秦人的统治崩溃,朝歌成为自治状态。联军进攻河内后,朝歌重新回归魏国,现在由魏国临时委派的官吏管理。这些官吏并没有受到魏王的任命,只是邺城魏军中的官员,他们没有长期打算,通常只想捞一笔就走。除了收敛钱财外,朝歌的治理还是由城主负责。
邑民发现在大批秦军渡河,立即报告了城主,城主也就向魏官报告。朝歌城距离河边大约三十里,魏官登城观望,见黄河岸边有大批船只正在轮渡,已经渡过河来的人数不少,粗略估计足有数千人。魏官吏故做镇静,下令征集邑民入城防御。自己则悄悄溜出城去,逃回邺城。
城主擂鼓示警,让周围的邑民向城内集中。当周围十里范围内乡邑的民众扶老携幼进入朝歌城后,发现敌军并未向朝歌进军,而是就近进入乡邑中安歇。第二天,仍然有大批船只靠岸。城主感觉不对,派出使者前往河边,以犒劳为名,打探虚实。这才发现是卫氏诸公子渡河,前往卫国的新领地野王。
城主虽然不知道卫国与魏国的关系如何,但在攻略河内的过程中,卫国是与魏国并肩作战的。城主遂派人向导,并供给粮食,送他们上路。
从朝歌到野王三百多里,一万卫人,大半是老弱妇孺,又没有车乘,一天行不了二三十里。数九寒天,每一天上路都是对人的一种考验。许多人受不了寒冷和劳累,病倒在路上。但秦军不许他们停下,简单地将他们寄存在沿途的乡邑中,又继续上路。
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朝歌那样的误会,引起更大的麻烦,秦大夫每经过一个城邑,就让这个城邑的人带着一名卫公子前往下一个城邑,通报自己的来意和行程;另一方面也是让相关城邑准备好粮食和房舍。由于只是路过,沿途的城邑一般不敢拒绝,反而尽量展示善意,以免他们发飙。一行人三月初出发,到达野王时已经是三月底了。
卫公子们的到达平添了野王的供应困难,但也稳定了卫人的军心。卫君对护送卫公子前来的秦军表达了感谢,表示了与秦国亲善的愿望。秦大夫并未在野王多做停留,乘船从少水进入黄河,在荥口登岸,回到秦国的地界,转回东郡。卫君也乘机派出使者,向周围的秦人各郡表达和平通商的愿望,并派人到咸阳,向秦王表示臣服。
野王在历史上属于大洛阳王畿的一部分,与洛阳有密切的交往。在与洛阳通商顺利开展的情况下,卫国终于在野王重新建立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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