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刘季
轰轰烈烈的五国伐秦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诸侯被迫重新与秦媾和。春申君伐秦距离信陵君伐秦不过五六年,世人自然将两者进行比较,得出春申君不如信陵君的结论。很多人还不知道信陵君已经去世了,纷纷指责魏王不放权给信陵君,致使伐秦前功尽弃。——当然他们也不知道,信陵君的王兄也几乎同时去世。
泗水河畔的沛县丰邑现在是楚国的领地,借助泗水河上发达的交通,四面八方的消息都会汇聚于此。
丰邑中阳里的刘公年逾五旬,在当地也算是德高望重的长老,当地人都不知其名,但呼为“刘太公”。刘太公十多年前得了一子,今年十五岁,他与邑长商量,准备春后给他行冠礼,邀请邑里的长老观礼。邑长自然是满口答应。中阳里虽然是楚地,之前曾经归属过齐、鲁等诸侯国,新年来回变了无数次,但在大家心目中,春天才是一年的开始,重要的事情都应该在春天办。邑长还告诉他,卢家也要为自己的儿子行冠礼,两家正好前后脚办。
刘公将行冠礼的这个儿子是他的第三个儿子,生下来相貌与其父相差很大,性格更是与刘家人格格不入。刘公的前两个儿子刘伯和刘仲都是勤劳朴实的农民,从小老老实实在田里劳作,成年了分得一块田,也老老实实地耕种。尤其是刘仲,心灵手巧,对种田很在行,每年的收获总比一般人要多一些,很得刘太公欢心。
但刘季就不同了。从小就是个孩子王,家里给他的吃的,他总要分些给那些小弟,从不吃独食。带着一众小孩打打闹闹,调皮捣蛋,爬树攀高,无所不为;但就是不愿意干家务、农活。由于刘季与刘氏一家人是如此不同,邑人们都当面取笑刘公,道:“是子恐非汝儿也!”
刘公听了也不恼,笑呵呵地回答道:“然也,然也!媪尝息大泽之陂,是时雷电晦冥,吾往视,见蛟龙于上。”
那些邑人自然不信:“丰之野,安得大泽?”刘公自然也笑而不答。
刘季的来历,刘公自然知道得清楚,那人留下的一柄铁剑,至今还藏在屋梁之上。
刘公年龄大了,他的田亩已经全都交给两个成年的儿子去打理,自己只在农忙时下地劳动。两个儿子干三份农活,虽然很累,但也不是忙不过来。眼看小儿子刘季也到了成年,冠礼后就要傅籍,很可能要再分一份田亩下来,那时,刘季是完全指不上的,说不得自己这个老父亲又要下地为小儿子耕种了。三个人种四份田,如果刘季……刘公似乎看到了家庭兴旺的前景。
从邑长那里出来,刘公信步来到卢家。卢家也是大家,他有一个儿子卢绾,与刘季同年同月同日生。由于邑中的两个大户同年同月同日一起生了儿子,邑民们还曾置办发酒肉,全邑里庆贺了一番。这位卢绾,打小就是刘季的跟屁虫。到了上学的年龄,两人也一起去乡里的庠序就学,同进同出,习文练武。皮绾喜爱射御,而刘季喜爱击剑,一帮同学取笑道:“下车则刘季为兄,上车则卢绾为左。”
刘、卢二人上学后不久,就听说了信陵君讨伐秦王的故事。两人对谁是信陵君,谁是秦王也搞不清楚,只听得人说秦王是个暴虐的君王,每天欺负其他诸侯;信陵君集合了天下诸侯,一起讨伐他,一直把他打回函谷关,认了错才罢手。这件事在沛、丰一带内引起了很长时间的热潮,小孩子们打架也都要分为两队,一队演秦王,一队演信陵君。庠序里的先生也摇头晃脑,盛赞信陵君礼贤下士,风流倜傥。
一晃过了四五年,据庠序的先生说,以他们的文才武艺,可以到县里求个吏职。只不过两人都还没有成年,这事须等冠礼以后才能行。卢绾跃跃欲试,要到县里应试,但刘季别有想法,他说他一行冠礼,就要出门投奔信陵君。庠序内的学子们嘲笑道:“汝其知信陵君何在耶?”
刘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未知也。然山高水长固不足碍,男儿当如是也。”
刘公到时,卢绾并不在家,卢公将刘公迎到家中就坐。刘公和卢公都是有氏的士子,只不过家道中落,成为一名普通农民,混得连名都没有了。但两人都进过学,识得字,练过武;他们的后人也都有上学的资格。有没有资格上庠学,这是士子与庶人最大的区别。刘氏和卢氏虽然都是农民,但他们有资格上学,保留了一丝贵族的特权。
两人就坐后,说起开春后给两个儿子行冠礼一事,双方各出所有,互补所缺,凑着所需的物品。行冠礼最重要的三套服装和三只冠冕自然是早就准备停当,其他的东西虽然属于可有可无,但还是最好有。
闲聊之中,两人谈起联军伐秦的失败,相互骂了一通春申君的无能,如果换成信陵君一定不会是这个结局。刘公随口道:“季于冠礼后,将往大梁投信陵君,其可乎?”
卢公问道:“何随而往大梁?”
刘公道:“但依其志而已。”
卢公道:“自丰至大梁五百里,经月乃达。沿途所费,不在少也。”
刘公道:“吾与之百钱,咨彼所费。”
卢公道:“百钱恐未为足也。”
刘公道:“其有不足者,但任彼之所之。”
刘公耕种一年,收获约百五十石,全都换成钱也不过五千钱,还要支应一家衣食,缴纳官府的税赋,留足明年的种子,应付日常人情往来,能够给刘季一百钱已经不容易了。但很明显,一百钱就想从丰邑前往大梁,那是完全不够的。所以,卢公以为刘公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让刘季前往。他对刘公道:“季雄壮,有异貌,固非常人也。往县应差,积年可至府曹。亦一方之雄也。”
刘公道:“此儿性顽,若留乡里,恐为害,所累非浅。不如远遣之,纵不得功名,亦避祸也。”
卢公这才明白,刘公是真想把刘季送出去,有些着急道:“季与绾善,虽顽,必不为害,公何遣之急也!”
刘公道:“彼意已决,无可挽也。”
进入二月,刘、卢两家各卜吉日,为刘季、卢绾行冠礼。加冠后,卢绾去县里应选小吏,刘季陪着他去。卢绾一定要刘季和他一起应选,刘季无奈,也就胡乱报了名。三试下来,两人皆得选,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邑里乡亲都到两家相贺。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乡亲们就上门道过一次喜;现在又一起中选县吏,众人再次道贺,一时传为嘉话。大家都知道中阳里出了两个才子。
中选者要过了上巳节才到县里就职,这段时间是一段空闲时光。刘季让卢绾陪自己前往薛邑。
薛邑曾经是孟尝君的封地,现在还有很多孟尝君门客的后代居住在那里。这些门客的后代们一般都不事产业,日日打架斗殴,把薛邑闹得乌烟瘴气,官府完全无力管辖。但这些人与各地的豪杰多有交游。刘季和卢绾到来后,狠狠地打了几架,开始得到薛邑人的认同,接触到当地的长老级人物。
刘季向那人提出,自己想前往大梁,投奔信陵君。那人向刘季推荐了信陵君的门客张辄。
拿到这位长老的荐举,刘季又开始寻找前往大梁商贾,表示愿意充任护卫。刘季所能找到的最大的集市也就是沛县的商贾,由于路途遥远,而沛县的市场并不大,从沛到大梁经商的商贾并不多,最远一般也就是到陶、彭城、曲阜等邻近的大邑。而刘季由于年龄小,没有经商的经历,一般人也不愿意雇佣。最后,一名要前往彭城的商人看中刘季身高体壮,还略通文字,会计算,愿意带他同往彭城。
刘季回家后,不敢向家里说自己被前往彭城的商贾雇佣,只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前往大梁的同伴,约好春分后出发。刘公为他准备了一袋糇粮,一百钱。入夜,刘公从梁上取下一支铁剑,交到刘季的手中,道:“昔者,有客过吾家,见汝而爱之,遂留剑以为记。汝今冠矣,复将远游,当以剑授汝,或为功业之一助也。”刘季拜领了铁剑。
邑中人得知刘季将前往大梁,个个钦羡,不少人赠送了礼物,或一粟,或一肉,或十钱。卢公也带着卢绾来了,送给了刘季一百钱。卢绾陪着刘季到沛县求职,知道其中的曲折,但他并没有向卢公说实话,只依着刘季的话说与同伴前往大梁。
刘季临走前,将以前的小伙伴都邀请到一起,将邑民赠送的粟、肉与众人共享,那些小伙伴们纷纷致贺。卢绾含泪问道:“今与兄别,不知何时复得相见!”
刘季道:“汝在县为吏,终非了局。吾若得意于信陵君,就来取汝同往。”
卢绾道:“弟但县中,专望兄至。”
刘季道:“三年不得志,吾将死于他乡,汝其善吾父兄!”
卢绾痛哭失声道:“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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