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护卫
刘季以士子冠带,外出不便为由,将衣物打在包里,仍着平时的短褐,将父亲和邑里赠送的二三百钱打在腰带中。次日鸡鸣,即整装束带,背上衣包、糇粮,带上插好剑,手中执了棍棒,踏着薄薄的夜色,启程前往沛县。
春分是春耕开始的日子,也是商人出发的日子。刘季到沛县时,离春分还有几天,刘季先到商家报到,商家问他,是住在店铺里,还是自己单住。如果住在店铺里,每天十钱,饭钱单算,可以与店铺的保人们一起吃,每餐一钱。这些钱可以从工钱中扣除。
刘季发现,这费用和自己住逆旅相当,而在沛县还可以找到更便宜的大车店。这是一种供跑运输的脚夫们临时居住的逆旅,一般一个脚夫小组几个人或十几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大约一个人一钱就行。刘季知道大车铺的价位,就想自己出来住。
他前往一家大车铺,铺主是丰邑人,雍氏。雍氏和王氏也都是有氏的贵族,他们是丰邑中两家在沛县有产业的家族,地位比在邑中务农的刘氏和卢氏要高。雍家和王家在丰邑也有田产,与刘家也有些交往,但由于地位有差,往来并不密切。但今年,刘季和卢绾被沛县选为吏,雍氏和王氏也都知道了,而且他们还知道,刘季放弃了县吏的资格,要前往大梁,寻访信陵君。刘季一进大国铺,就被雍家人认出来了。
经营大车铺并不是什么利润丰厚的行业,大车铺里庸保基本都是雍家的子弟,其中有一些就是从丰邑来的,和刘季认识。见刘季进来,主动上前打招呼。刘季恭敬地与他们见礼,说明自己想来车铺居住。雍氏子弟也不敢做主,直接把他带到铺主那里。
雍铺主听了子弟的介绍,吃了一惊,立即出来,将刘季拉进房中,问道:“汝刘氏之季子?”
刘季老老实实地点头道:“刘季谨见雍父!”
雍铺主问道:“闻言欲往大梁者,其尔乎?”
刘季道:“然也!”
雍铺主问道:“谁籍而往?”
刘季道:“有楚贾者,将往彭城,愿随之!”
雍铺主熟视之,道:“彼将往彭城,何言大梁?”
刘季赧道:“沛无人往大梁者,故先往彭城。”
雍铺主道:“非吾敢言之,楚贾佣汝为护卫,是耶,否耶?”
刘季更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诚如父言,愿勿告父兄。”
雍铺主道:“凡护者,必朝夕与主相随,令知心腹,乃敢以性命、财货相托,奈何独居于外,宁不见疑于主家?”
刘季闻言悚然,道:“微父之言,小子何知?今当奈何?”
雍铺主想了想,从案上取来一支节符交给刘季,道:“吾与楚贾面善,汝今持吾节归,但言访乡亲。慎勿他言!”
刘季拜谢,拿了雍氏的节符,回到楚贾铺中,道:“小子初与主交,恐不见信,乃访同邑雍氏,幸得相荐。”
楚家的舍人见刘季出示了雍氏的节符,心中疑虑消减了一半,道:“汝且暂歇,至启程日乃敢告。”
刘季随着一名庸保到了后院,指了一间房舍,让刘季住下。房舍中另有三席,庸保唤来与刘季相见。那三人也是楚商的庸保,现在后院清理货物,见有人召唤,过来与刘季见了礼,那名庸保说明,这是主家所聘的护卫。刘季回了礼,到房里放下自己的行囊,就坐在房门口,并不外出。
枯坐了一下午,到了晚餐时间,庸保过来请刘季到前面用餐。刘季遂到前面进餐。旁边一人对刘季道:“愿解剑!”
刘季道:“剑乃性命所系,未敢解也。愿辞!”带着剑和大家一起就餐。
吃完晚餐,住在铺子里的庸保们各自休息,他们有意无意地与刘季闲扯,刘季也就和他们随意闲扯,他们对刘季的来历很感兴趣,问了好多关于他的家族和乡邑里的事,刘季如实回答,并无隐瞒,连对父亲谎称自己是和一帮朋友前往大梁,也都没有避讳。庸保们问他:“汝固往大梁乎?”
刘季老实地回答道:“固所愿也,往投信陵君。”
庸保问道:“信陵君,贵公子也,闻乃王弟,汝何归之?”
刘季道:“信陵君礼贤下士,天下英雄皆归之。是以愿投之!”
庸保问道:“汝少年,何言英雄?”
刘季道:“英雄独非少年耶?”众人皆笑。
第二天,庸保来告,带着刘季前往城外的一家院落中,对一位壮年人道:“此楚氏之护也。”
那位壮年人看了刘季一眼,道:“汝何邑何氏?”
刘季道:“仆固丰邑刘氏。”
那位壮年人听了,认真地打量了刘季一番,问道:“补县吏者,固汝乎?”
刘季道:“然也!”
壮年人道:“既补县吏,奈何佣为商卫?”
刘季道:“大丈夫固有四方之志,安能老死乡里。”
壮年人道:“诚哉斯言也。”见刘季腰里插剑,问道:“固善剑乎?”
刘季道:“略有所习,未能通也。”
壮年人道:“可得而睹乎?”
刘季解剑递过去,壮年人拔剑而观,旋插回交还给刘季道:“此剑从何而得?”
刘季道:“固家所传耳!”
壮年人沉吟片刻,道:“此棠溪之剑也,非寻常乡邑所能有也,必也韩公子。”
刘季道:“家传而至,未知其所出。”
壮年人不再多问,让刘季进到院中,将他编入什伍。刘季见院中大约五十人,各执棍棒,还有人佩弓箭,独有自己佩剑。
刘季本来是带着棍棒到县城来的,但庸保不让他带自己的棍棒。进入什伍后,伍长道:“汝颇雄壮,能击刺否?”
刘季答道:“固学于庠序。”
伍长将一支丈八长棍交给他,道:“汝其平端。”
刘季见此棍一头粗一头细,掂了掂,似乎也不很沉,腰力一沉,将那支长棍稳稳地平端在手中。伍长发出口令:“上”“下”“左”“右”“刺”!刘季依令做出各种击刺动作。这些动作他早在庠序时就已操练,并不费力。伍长喜道:“善!”然后指着一棵树道:“发足奔去,刺中其干!”刘季迈开双腿,向那棵树直奔而去,猛一发力,刺中了树干。伍长又喜道:“善!”
经过伍长的解释,刘季才明白,这并不是要他去当矛兵,而是在水上遇贼时,他要能将飞驶而来的小船准确地推开。这一天下来,刘季反复练习击刺的准确性,直到腰腿两臂酸麻。
晚餐时,那名壮年人拍了拍刘季的背,道:“吾固以贵东以新人荐,以为轻易也。汝虽少,勇力固非常也。”
刘季道:“小子生也晚,未经教训,愿父常教之!”
壮年人对刘季道:“行走天下,武勇固不可少,惟不足恃也。所足恃者,仁义也!”
刘季道:“仁义奈何?”
壮年人道:“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虽武勇何足恃也!”
刘季道:“主东之佣护卫也,为退盗贼,保财货。非以武力行之,百行仁爱耶?”
壮年人道:“夫盗贼者,无非良民,非生而为盗也,盖不得已耳!彼为衣食故,劫掠于野,非性恶也,但取衣食而已。但留生路于人,人必留吾生路,乃可长也。若轻杀一人,则商路废矣!”
刘季道:“诚若是,则给以衣食则可,奈何必仍护卫耶?”
壮年人道:“人心难测,有文德必有武备,又何怪也。于途但有阻搁,先任东家相见,多得其解。邂逅不如意,乃得护卫出也。”
刘季道:“若护卫一出,则必杀之乎?”
壮年人道:“善哉此问也!但慑之而已,慑之不成,但服之而已,服之未果,但击之而已。彼不杀吾,未可便杀也。”
刘季道:“何者当慑,何者当服,何者当击,何者当杀?小子无知,愿父教之!”
壮年人道:“汝行走千里,若得不死,便得知也。于途当从吾令,无令纵刀斧加身,未可杀也!”
刘季道:“小子谨记!”
刘季在这个院落里一连住了好几天,每天操演,都累得浑身酸痛,但饮食得足食,虽无酒肉,但盐梅并不少。刘季年少,疲劳去得快,于夜间足睡一夜,第二年即能神清气爽,这种强度的训练还累不倒他。
这一日,刘季在操练中闻得阵阵肉香。晚餐时,各商家都派人过来,壮年人道:“旦日启程,诸东以酒肉犒之!诸君今日尽饱,旦日登舟。”
在众人的轰然声中,一只大鼎被抬过来,里面肉香扑鼻,让刘季不住地咽唾沫。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吃过几次肉,每次吃饭也不能尽饱,这几天的训练,一能吃饱饭,二能吃上肉,他觉得明天就是死了也值了!
各商家亲自为护卫分肉舀羹,盛满粟饭,加上盐梅,送到各人面前。那名楚商竟然还能认为刘季来,对他道:“数日不见,更显壮勇!”
刘季也客气地回答道:“皆主东所赐也!”
(https://www.2kshu.com/shu/38820/49629052.html)
1秒记住爱看书屋:www.2k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k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