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袁夫人的脸色便黑了。

“沈氏，你当真有这个意思？”

沈明月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两声。

“母亲，三岁稚子说的话，怎能当真？敏哥儿厌恶我，竟连一声娘亲都不叫，他忽然往我身上泼脏水，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住嘴！”

袁夫人勃然大怒。

柳音琇这个外客还在场，她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沈明月留。

“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一个当娘的人说的话吗？敏哥儿可是你的亲生子，你竟然说他往你身上泼脏水！这若是传出去，敏哥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明月紧紧捏住帕子。

她咬了咬嘴唇，无奈苦笑。

“母亲，敏哥儿的名声是名声，我的就不是了？他今日说的话，旁人听了，若是当真了，我就得被扣上一顶不孝不敬的大帽子！母亲，我可背不了这样的名声！”

袁夫人越发怒不可遏。

她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立在一边的柳音琇，恨得牙根直痒痒。

屋里还有外人在，沈明月这个小贱人，竟然敢顶嘴。

当真是惯出毛病来了。

“沈氏，当初我就不该允许信哥儿把你娶进门！商户女终究是商户女，始终上不得台面，何况是没娘教的商户女！”

沈明月骤然瞪向袁夫人。

这一眼饱含怒气，吓得袁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瞪什么瞪！难道我说错了么！沈明月，我可是你的婆母！婆母说话，你这个当媳妇儿的，就应该乖乖听着，哪有你这样的，婆母说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也不怕叫人笑话！”

她心里直发怵。

近来总觉得沈明月的胆子越来越大，先前敢直接出言忤逆她，眼下先是顶嘴，又是冷眼相向，了不得了不得，沈明月这个小贱人是要翻天啊！

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就以为能在府里横着走了？

呵呵，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袁夫人忍不住打量起柳音琇来。

今儿个叫柳音琇看了笑话，她面子上过不去，连带着看柳音琇也有些不顺眼。

再寻思着，柳音琇要嫁给东府的裴延，将来是东府的人，跟西府势同水火，袁夫人就更加不喜。

罢了，若是找不到给裴信做续弦儿的合适人选，大不了，她从娘家旁支挑个乖巧听话的侄女儿过来。

“你快下去忙你的吧，”袁夫人黑着脸，很不耐烦地往外赶沈明月，“我这屋里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别杵在这儿了，我怕人家说我这个当婆母的苛待你，连一把凳子都不舍得给你。”

沈明月咬了咬牙。

要不是为了敏哥儿，她才不会给袁夫人留情面！

眼下敏哥儿在袁夫人手中，她做事难免要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狠狠心不管敏哥儿吧，沈明月这心里无论如何过不去这一关。

说到底，敏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才三岁，还有挽救的机会。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敏哥儿被袁夫人养废了。

要是能把敏哥儿抢回来就好了。

最可恨的是，袁夫人是敏哥儿的亲祖母，抚养敏哥儿天经地义，连宁国公都不曾开口说过什么。

有这样一层道义压着，她这个当儿媳妇的，若是硬抢，必然会落人口实。

沈明月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逼着自己挤出一抹笑容：“母亲，敏哥儿不是说，想去看花灯吗？我陪着他去……”

“我不要你陪！我要仙女姐姐陪！”

敏哥儿扎进柳音琇的怀中就不肯撒手。

小孩子鬼精，知道谁纵容他。

他抱着柳音琇的同时，还不忘讨好袁夫人。

“我也想要祖母陪我！祖母！你和爹陪我去嘛！我不要坏婆娘！我不要她！她打人！”

袁夫人爱怜地摸了摸敏哥儿的小脑袋，淡淡地笑道：“祖母年纪大了，不爱凑热闹，等你爹回来，叫你爹带着你去，好不好？”

柳音琇忙道：“袁夫人，姐夫在忙正事，不知道多早晚儿才能回来呢，既然敏哥儿想要我陪着，那就把敏哥儿交给我吧，袁夫人放心，我家中姊妹几个都去，我们一群人，还带不好一个小孩子吗？”

沈明月慌得手心都出汗了。

她不能把敏哥儿交给柳音琇。

柳音琇对她有敌意，难保不会对敏哥儿动手脚。

虽然裴信不是个好东西，但裴信是敏哥儿的亲爹，总不会害敏哥儿，最起码眼下，裴信还是很疼敏哥儿的。

“母亲！”沈明月赶在袁夫人开口之前，抢着道，“还是等大爷回来，叫大爷带着敏哥儿出去吧，柳大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咱们把孩子交给她带，可不好。”

袁夫人狠狠瞪了沈明月一眼：“才说过你不懂规矩，你又来了！婆母没说话，你这个当儿媳妇的急什么急！我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你快走吧！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沈明月哪敢走，她领着丫头出了正院，就站在正院外的夹道上等着。

一会儿瑞香出了门，在沈明月耳边低声道：“奶奶，我已经跟琥珀说过了，叫她再忍耐些时日，最迟二月份，便叫她出府，她让我跟奶奶说，只要她出了府，东西就会给奶奶。”

沈明月扯了扯嘴角，琥珀倒是很谨慎，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也是人之常情，她没法说什么。

“奶奶，夹道里都是穿堂风，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沈明月木然摇头。

她信不过袁夫人。

她要在这里等个结果。

一旦袁夫人真的点头，把敏哥儿交给柳音琇，她便是拼着被宁国公斥责，拼着被禁足，也要阻止柳音琇。

“小月？你在这儿傻愣着做什么呢？”

裴信带着一身酒气走过来，他顺手解下大氅，裹住沈明月。

“你不是不舒服么？不舒服还站在这里吹穿堂风！是不是傻？”

扭过头又骂瑞香等丫头。

“一群蠢货！你们奶奶若是病了，大爷我把你们都撵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沈明月还以为从前那个把她捧在心尖上的裴信回来了呢。

直到闻到大氅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她才清醒过来。

“信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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