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跟一头发狂了的豹子一般，一路叫嚣着闯进撷芳馆，把丫头婆子们惊得尖叫四窜。

孙大有赶紧挡在沈明月跟前，厉声呵斥裴延：“二爷！休得胡闹！这可是大少奶奶的闺房！二爷直呼大少奶奶的闺名，又大喇喇地闯进来，这可不合规矩！若是二爷再敢胡闹，咱们就请了国公爷来！”

一番训斥，总算叫裴延清醒了几分。

他僵着脸，朝孙大有拱了拱手：“请孙大管事移步，我想单独跟嫂嫂说两句话。”

孙大有看向了沈明月，见沈明月点头，才退出正房。

“说罢，又有什么事，让咱们的二爷不满意了？”

“你还有脸问我！”

裴延嗓门大得都能把房顶掀翻。

“说过不许你看我们东府的账本，你为何瞒着我，调来翻看！”

忽地又逼近沈明月，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沈明月，你简直就是我见过的最笨的人！柳音琇一看就不是好人，你眼睛瞎了吗？怎么会跟这种人来往！”

沈明月才不信裴延的鬼话：“她不是好人，你就是了？”

“我是认真的！”

裴延一拳砸在炕沿上。

他心中郁结千千万，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想把心剖开来给沈明月看，却又怕吓着沈明月。

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沈明月，但又担心连累沈明月。

可不告诉沈明月，他又怕沈明月被奸人迷惑双眼。

“明月……”

思虑良久，他才败下阵来，颇为疲惫地叫着沈明月的名字。

一声“明月”，让沈明月的身子猛然一震。

她好似又想起前世种种。

才嫁进国公府时，每次遇到裴延，裴延总是痴痴地盯着她。

被她发现了，又迅速别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彼时，沈明月只把裴延当成相公的弟弟，觉得裴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现在想想，她也真是可笑。

裴延比她还要大四岁，哪里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了？

不不不，她不能想太多。

裴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她怎能被一个称呼扰乱了心神。

“二爷请自重，”沈明月很冷漠，“叫我嫂嫂。”

裴延的眼神霎时黯淡。

“嫂嫂……”

他像是认命一般地苦笑。

“前一阵子，你曾提点过我，说我瞎了，没跟对主子，多谢你的提点。”

他抬起头，专注又迷离地盯着沈明月的双眼。

两个人中间，像是隔了一层雾气。

“我怀疑柳音琇是来试探我的。”

“你什么意思？柳音琇为什么要试探你？”

沈明月心底隐隐有一个猜想，或许，这柳音琇是庆王的人？

这……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跟前朝的争斗扯上关系。

“我不知道，”裴延摇头，“我只是有这样一个感觉，嫂嫂，你便听我一句劝，柳音琇心怀不轨，你往后还是不要和她来往了。”

屋外传来孙大有的询问：“奶奶，可需要小的现在就进去？”

沈明月扬声道：“不用，二爷是个规矩人，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说罢又压低声音冷笑：“二爷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今儿个过节，二爷可别太出格了。”

裴延神情懊恼。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帘。

“你的人还都挺忠心。”

随即又抬高嗓门。

“下不为例！下回你若是要看我东府的账本，得经过我的同意！还有，我东府庄子上的管事要如何行事，轮不到你一个西府的当家奶奶来管！”

他一脚踹开门帘，大摇大摆地出了撷芳馆。

一路上还在高声咒骂，说沈明月的手伸得太长，西府的人管到东府身上，他这个东府的二爷绝不同意。

不出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传遍了整座国公府，自然也传到了宁国公的耳朵里。

气得宁国公把裴延叫到跟前，关上门臭骂了一顿。

据说裴延出来的时候，那脸色跟锅底一样，黑乎乎的。

人人都说，二爷这是跟大少奶奶对上了。

将来这国公府怕是要有好戏看了。

柳音琇陪了邱夫人半天，晌午饭都是跟邱夫人一块儿用的。

吃过饭，瞅着邱夫人要歇晌了，她才带着丫头出来，一路往西府来。

过了角门，在撷芳馆附近的半月歇山亭内，瞅见一个丫头正捂着脸哭。

这丫头穿戴不俗，不像是做粗使丫头的。

柳音琇心思一动，就进了亭中。

“你这丫头是谁房里的？大过节的，却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小心叫妈妈们瞧见，说你晦气，罚你不许吃饭呢。”

那丫头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柳音琇一眼：“你又是谁房里的？我哭我的，干你何事！”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明红上来便推了她一把，“一个丫头，也敢这么对我们家大姑娘说话！我这就去回了你们家奶奶，让你们家奶奶罚你！”

“罚我？”丫头冷笑了几声，“我都是要被撵出去的人了，还怕奶奶罚我？呸！我才不怕她沈明月呢！说话不算数，用过我便丢，她要罚，那就叫她罚！”

“你……”

“明红。”

柳音琇打断明红，挥挥手，叫明红去亭子外等她。

她掏出帕子，塞进丫头的手中，笑着安抚丫头：“快把眼泪擦干，风大，莫要吹青了脸，你方才说你要被撵出去了？我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你若是有什么烦难事，不妨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丫头有些迟疑，捏着帕子打量着柳音琇：“你……你有什么法子帮我？”

半月歇山亭就在撷芳馆的斜对面，隔了一座小池子。

绣球趴在门缝上，盯着亭子里的两个人，见柳音琇出了亭子，就慌忙跑进正房内。

“奶奶，她出来了！”

沈明月正在看账本，闻言便笑骂绣球：“她又不是吃人的猛兽，出来就出来呗，你怕什么？说吧，可看清楚那小亭子里的丫头是谁了么？”

绣球撇撇嘴角：“我看着像是纤巧，奶奶，这纤巧本来就不安分，过了正月，还是寻个由头，把她送回江陵吧。”

沈明月摇摇头。

急什么？

她不仅不会撵走纤巧，她还要留下纤巧呢。

不多时，柳音琇便笑意盈盈地进了屋内。

“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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