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

年轻的进忠带着喷香的鲜花香气，神采飞扬地说道。

他眼睛里的喜悦太过闪亮，刺痛了死鬼的灵魂。

死鬼进忠心情激荡时，就会显露出死状，眼下鬼魂的脖子上就露出那个伤口，他扯起嘴角微笑。随着鬼魂每一次压抑地深呼吸，活人进忠都能看到鬼魂脸上淡淡的青紫色血管在跳动。

“你怎么了，鬼体不舒服吗？”活人进忠关切询问，他还试图用手给死鬼扇扇风。

“你不是说永远也不会靠近嬿婉吗？”死鬼只是阴沉沉地说出这句，他缓缓向活人飘过去，抬起凝实的手掌。

“从前是从前，如今不是这样了。”活人进忠笑吟吟说道，“我一见到她就觉得心跳得好快，好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也好。”

活人进忠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双手握在一起，带着微笑在死鬼的耳边喋喋不休。

五年后，进忠公公第一次见到嬿婉的时候，他是李玉的好徒弟，在皇上面前也能说得上几句话，他更从容、更成熟，已经学会克制，知道拿什么由头钓着她，让她靠近。

现在的活人进忠还带着几分天真，他还未彻底诞生“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师父、师父，只能敬之、爱之，却不怎么讨师父的欢心，他的野心里还带有几分犹豫。

但他的感情更直白不加掩饰，他喜欢急促的凑近远胜布局筹谋。

明知道厉鬼此刻的处境就是他日后的结局。

那脖子上的血洞大抵是被尖锐的物品刺破。

会怎么样呢？

死于背叛？栽赃？是棋差一筹，同他的爱一起走向灭亡？还是被他的神女注视，得到了神明的赐福，最高的荣誉——为她去死？

明知道下场是死路一条，进忠依旧坦然进入熊熊烈火之中。

所以他今日来到。

死鬼看着对面的这张脸，比自己死去的模样稚嫩许多，还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因为此时他还未到二十岁。

鬼魂突然摸上自己的面颊，他死去的时候已年近四十，若是有这样鲜嫩的人日夜对比，那嬿婉会不会觉得他年老色衰？

那……不如占了这具身体！

鬼魂下定决心，迅速将两手掐在活人的脖子上，穿过肉体想要将他的灵魂踢出去。活人的脑海里一阵阵眩晕，只觉得眼前发黑，呼吸困难，可他依然微笑。

那种恶心的笑意更盛，鬼魂双眼淌下的血泪消散得越来越快，直到化作黑红色的烟雾暂时遮挡了二者的眼睛。

雾散，鬼魂又变回平时模样，活人进忠开口道，“你果然杀不死我。”

鬼魂被他气笑，只觉得这张脸实在是可耻可恶，便说：“但我可以让你无法靠近她。”

“你可以控制我的身体，但某些时刻你不能改变。”活人进忠抹了抹脖子，只觉得这个鬼下手够狠的，他都能感觉到上头淡淡的凹痕，又说，

“你无法触碰她，对吧？”

“你只能触碰死物，和我。这样成日黏在她身上有什么用，我可以把身体借给你。”

“我们一起，把其他觊觎她的人赶走。”

……

“进忠……公公？”嬿婉迟疑地开口，她有些局促于双喜方才的话。原来她能免得去花房做苦力是进忠的功劳。

可，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告知她吗。

真奇怪。

进忠挺直了身子，一开口就是磁性而又优雅的声音，“本来早就该来看你的，只不过有事耽搁了，今儿才得空。”

双喜撇了撇嘴，忙说他还有事先走了。

这里好像有雄孔雀在开屏，尾巴扇来扇去要打到他了。

双喜一走，这地方就只剩下心情激动的进忠和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嬿婉。

一股幽香的鲜花味道逐渐扩散开来，进忠突然觉得有些热，他也闻到了自己身上浓厚的花味，于是面颊像被碳烤了一样发红。

他想悄悄看嬿婉的神色，就见到盘踞在其身上似笑非笑的鬼魂，鬼魂亲昵地将脸贴靠在嬿婉的鬓发上，见进忠注意自己，笑得张扬。

嬿婉未曾觉察此刻有人的不平静，她静静守在这儿，等着吩咐，或者是问话、拉拢。

不过进忠没说什么，只是问她在这里习不习惯，想不想去御前伺候，不过说完这句话他神色突然古怪起来，匆忙转开了话题，又说两句话便匆匆离去。

……

“皇上也喜欢嬿婉？”进忠问询道。

鬼魂站定在他面前，缓缓点了点头，“何止，她会是皇上很长一段时间最宠爱的妃嫔。”

“持续……二十年。”

进忠面露纠结，他能接受这只鬼，是因为在他见到嬿婉的时候，这鬼就存在了。

他愿意嫁给嬿婉，哪怕是妾。

进忠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可现在又多出来个皇上，这就需要犹豫一二了。他不想再多加个人进来，这肯定会分薄了嬿婉对他的宠爱。

虽然他还没得到过，可这不妨他不想分给旁人。

“我们就不能不允许旁人加入吗。”阳光透过树影落下来，进忠的脸正好被阴影笼罩，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远远看过去像笼罩了一层纱雾。

“正有此意。”进忠面前模糊的人形散开，化作青烟消失了。

看见鬼魂进忠走了，活人进忠也转身离开。

……

如懿的阿玛落水而亡。

“我不信阿玛就会这样走了。”如懿圆溜溜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想要靠在冷宫门口的木头柱子上，却因为过度的伤心乏力而缓缓下滑，滑到一定程度时，如懿又会把自己立直起来，重新下滑。

惢心忙伸手扶着她娇弱而又坚强的主儿，看她如玉的额头在自己面前左摇右晃，心疼说道，“主儿，外头下雨了，咱们先回屋吧。”

如懿摇了摇头，只是一下又一下用脚下的花盆底踩冷宫青色的石砖，然后在柱子上反复滑落起身，说，

“我要在这等凌云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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