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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海兵结婚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二零零一年元旦了,新年的第一天,中学教师许海兵结婚了,新娘子是谈了四年多的在深圳打工的甘肃白银姑娘上官敏。他俩的姻缘始于那年冬天许海兵陪韦勇去兰水市火车站接他女朋友傅美芝,就是在那一天许海兵与受傅美枝相邀来兰水县她老家过年的上官敏一见钟情的。

婚礼是放在兰水县双桥埠村许海兵老家举办的,韦勇带着已经确定恋爱关系的新女友奚若雪一起出席了发小兼好友许海兵的婚礼。

时可意做为上官敏的同事和好姐妹,她也请了假特意赶来兰水县参加了上官敏的婚礼,当然她还充当了伴娘的角色。

婚后上官敏便辞了深圳鹏都国际大酒店的工作,回到兰水县相夫教子(当然此时子还尚在肚子里孕育之初),她和老公许海兵住在花石中学职工宿舍里。寒假放假前,小两口承包了学校商店,准备来年开学后大干一场。

无恙去美国留学了,明年下半年才能回国,虽然男朋友不在兰水,但兰水县毕竟是无恙的老家,尤其是时可意想起那年第一次去无恙家,无恙的妈妈徐青青特别喜欢时可意,说以后她若是来兰水了一定要来看她。时可意喝完上官敏的喜酒,当天下午便来到兰关新街徐青青开的超市。

兰关新街尽头那家“青青超市”的绿色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推上去时,时值下午三点半,阳光的力道已经弱了,懒懒地铺在水泥地上,空气里浮动着微尘。时可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分量不轻的果篮,里面红苹果堆得小山似的,映着她身上那件为了参加婚礼而特意穿上的浅杏色薄羊毛裙。风掠过街边的桂花树,几粒细小的金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沾在她肩头。

“青青阿姨!”时可意朝里面喊了一声。

超市里,一个身影正弯腰理货,闻声立刻直起腰来。徐青青,无恙的妈妈,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但眼神清亮爽利。她眯着眼辨认了一下门口逆光的人影,随即绽开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把手里的一袋洗衣粉往货架上一丢,快步迎了出来。

“哎哟!时可意!真是时可意啊!”徐青青惊喜地喊着,一把抓住时可意空着的那只手,那手粗糙却异常温暖有力,“快进来快进来!你这孩子,怎么真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时可意另一只手上的果篮,掂了掂,“哎呦,沉!买这么多做什么!”

“阿姨,”时可意跟着走进去,被徐青青拉着在靠门口的塑料凳上坐下,超市里弥漫着洗涤用品、糖果和干货混合的独特气味,亲切而踏实,“上官敏今天结婚,在县城办的酒,我喝了喜酒,想着离兰水也不远,又想到您,就……就顺道过来看看您。”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无恙不在家,我……我更该替他多来看看您的。”  一丝羞涩又坦然的红晕爬上她的脸颊。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徐青青连连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喜悦是发自心底的熨帖。她上下打量着时可意,越看越欢喜,“瘦了点,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顾惜自己。吃了喜酒来的?那肯定没吃好,酒席上的东西,看着热闹,哪能真吃饱肚子!”她风风火火地转身就往里面走,“等着,阿姨给你冲杯热牛奶,早上刚送来的鲜奶,香得很!再给你拿点我昨天自己蒸的桂花米糕,还温着呢!”

时可意那句“阿姨不用麻烦”还含在嘴里,徐青青已经掀开通往后院的门帘进去了。她只好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环顾这间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超市。货架上商品码得整整齐齐,收银台擦得锃亮,旁边墙上挂着一本撕页日历,日期停留在昨天的“7月24日”。阳光透过门玻璃,在地面投下斜斜的光斑。这方寸之地,是无恙从小跑进跑出、帮忙搬货的地方,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少年时的气息。一种混合着思念和踏实的暖流,悄然包裹住她的心。

不一会儿,徐青青就端着一个搪瓷托盘出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一块切得方方正正、点缀着金黄桂花的米糕,还有一小碟自家腌的脆萝卜干。

“快,趁热吃!”徐青青把东西放在时可意面前的小折叠桌上,“这米糕,无恙小时候一次能吃三块!就爱吃这口甜的。”

时可意拿起米糕,咬了一小口。果然软糯香甜,浓郁的米香和桂花特有的清甜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她心里那点因长途奔波和婚礼喧嚣带来的微尘,似乎被这朴实的甜味轻轻拂去了。

“嗯,真好吃!”她由衷地赞叹,又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阿姨手艺真好。”

徐青青拉过旁边一张矮凳坐下,就坐在时可意对面,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里满是长辈的慈爱和探询:“上官敏那丫头嫁啦?嫁的谁家的小伙子?日子定得这么急?”

“嗯,嫁了,嫁的许海兵,您见过的,就是那次跟我和美枝姐一起回傅家村过年的那个同事。”时可意咽下口中的米糕,细细地说起来,“日子……其实也不算急吧?她和海兵,也是在那次过年的时候,在美枝姐老家认识的。”她微微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搪瓷杯壁,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和我们……是同一天。”

徐青青立刻捕捉到了这微妙的情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洞悉的了然:“哦!是那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记得记得!人看着挺实在。你们几个啊,那趟年过得值!一个两个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她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神亮晶晶的,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亲昵的促狭,“那……你和无恙,是不是也快啦?他在美国,啥时候能回来定下来?”

时可意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像熟透的番茄。她慌忙摆手,差点碰翻了牛奶杯:“阿姨!还……还早呢!他学业要紧,得明年下半年才能回来。”  心却因为徐青青这直白的期待而怦怦急跳了几下。

徐青青哈哈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小小的超市里回荡:“好好好,不说不说!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拿主意。阿姨就是高兴!看到你就高兴!”她看着时可意红扑扑的脸,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又絮叨起来,“无恙这孩子,也是运气好,遇到你。上次你来家里,我就跟你叔叔说,这姑娘,懂事,心善,模样又好,打着灯笼都难找!他啊,在电话里也总念叨你,说你在那边工作辛苦……”

徐青青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从无恙小时候的淘气事,说到他念书时的用功,再说到他申请出国时的各种波折。时可意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问话,眼睛亮亮的。那些她未曾参与的过往,经由徐青青带着乡音、充满烟火气的讲述,一点点在眼前鲜活起来。那个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少年,那个在灯下苦读的身影,那个临行前笨拙地安慰着母亲的儿子……与她所认识的无恙渐渐重合,变得更加立体而温暖。

时间在家长里短的闲谈中不知不觉溜走。斜阳的光线渐渐拉长,颜色也染上了温暖的橙黄。超市门口偶尔有熟识的街坊经过,探头进来打招呼:“青青,来客啦?这闺女真俊!”

徐青青便总是骄傲地大声回应:“是啊,我儿子女朋友,特意来看我的!”

每当这时,时可意便微笑着点头致意,心头那点因为“外来者”身份而产生的微微局促,被徐青青这毫不掩饰的接纳与自豪驱散得无影无踪。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这个家欢迎的,是被当作一份子看待的。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徐青青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圆形电子钟,一拍大腿,“都这个点了!可意,今晚说什么也得住下!不能再赶回城里了!家里有地方,阿姨这就收拾收拾!”

“阿姨,太打扰您和叔叔了……”时可意连忙站起身。

“打扰什么!”徐青青佯装板起脸,“你大老远来看我,还能让你去住旅馆?那像什么话!你叔叔去县里办事了,得明天才回。家里就我一人,正好你陪我做个伴!”她不由分说地开始收拾东西,“小慧!小慧!”她朝后面喊了一声。

一个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应声从后门帘子后面探出头来。

“看着点店!我带时可意姐姐回家去!”徐青青利落地吩咐,又转头对时可意说,“这是我侄女,放暑假来给我帮忙的。走,咱们回家!”

徐青青的家在兰关镇南边的双江村,离新街不远,骑电动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村子依着缓坡而建,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村旁潺潺流过。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屋顶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香气和草木的清新。徐青青家是一栋带小院的两层楼房,白墙灰瓦,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墙角种着几丛开得正盛的月季和几畦绿油油的青菜。

徐青青把电动车停在院角的棚子下,引着时可意进屋:“快进来!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房子内部简朴而温馨。一楼是堂屋、厨房和徐青青夫妇的卧室。徐青青直接带着时可意上了二楼:“你的房间我早收拾出来了,就在无恙那间屋隔壁,采光好,干净!”

她推开一扇门:“喏,这间。被褥都是新换的,太阳晒过,保管舒服!”

时可意道了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吸引。那门板颜色略深,上面贴着一张早已褪色的球星海报一角。

徐青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走过去,轻轻拧开了那扇门:“喏,无恙的房间。他出国前什么样,现在基本还什么样,就是落了不少灰,我隔段时间进来擦擦。”她侧身让开,“进去看看吧。”

时可意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她吸了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靠窗的单人床,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枕套是洗得发白的深蓝色。一张书桌靠墙放着,上面堆着一些旧课本、几本翻旧了的篮球杂志。墙上贴着几张球星海报和一张中国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兰水县”,一条粗粗的红线歪歪扭扭地延伸出去,跨过辽阔的太平洋,终点落在“纽约”的位置。书桌上方有个简易书架,塞满了书,最显眼的一层,放着一个水晶相框。时可意走近,照片上是高中时代的无恙,穿着校服,抱着篮球站在操场边,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蓬勃朝气。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久未住人的、淡淡的尘味,但更深层地,似乎又萦绕着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无恙的,混合着干净皂角和一点点汗水的、阳光晒过般的味道。时可意的手指轻轻拂过书桌冰凉的桌面,目光落在那个相框上,久久没有移开。这个空间,封存着无恙最鲜活的少年时光,是他生命最初的根脉所在。此刻,她站在这里,仿佛触碰到了一段她未曾参与的、却无比重要的过往。

“好了,你先歇会儿,洗把脸。”徐青青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我去厨房弄晚饭!今天阿姨给你露一手,做你爱吃的红烧鱼和粉蒸肉!无恙电话里跟我提过!”

“阿姨,我帮您吧!”时可意连忙转身。

“不用不用!你坐着歇歇,坐车也累了!”徐青青把她往床边按,“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说着,风风火火地下楼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时可意一个人。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水晶相框,指尖摩挲着照片里少年无恙明朗的眉眼。他那时候,一定想不到多年后,会有一个叫时可意的女孩,站在他的房间里,看着他的照片,心里翻涌着跨越重洋的思念。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暮霭笼罩了宁静的双江村。楼下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徐青青哼着不成调小曲的声音、还有油锅爆炒的滋啦声,烟火气十足,充满了家的温暖。然而,在这温暖之中,时可意心底那份强烈的思念,却像藤蔓一样,在寂静里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心口发紧。

她慢慢走到那张单人床边,坐了下来。蓝白格子的床单触感有些粗糙,带着被阳光晒透后特有的干爽气息。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缓缓地、轻轻地躺了下去。头枕在无恙的枕头上,枕套是旧的深蓝色棉布,洗得有些发白变薄了。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脸,将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独属于无恙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腔。那不是洗衣粉的香味,也不是任何刻意添加的东西,那是一种更深层的、来自他本身的、带着体温记忆的熟悉味道。仿佛他刚刚离开这张床不久,那气息还温存地留在枕间。

这气息像一个开关,“啪”地一下,击溃了时可意努力维持了一天的平静。参加婚礼时的喧嚣热闹,看到上官敏幸福笑容时的祝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独自踏上这段旅程的微涩,见到徐青青的温暖与安心……所有复杂的心绪,最终都沉淀、发酵,汇聚成此刻汹涌澎湃的思念。对无恙的思念,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和理智。

她想他。想得心口发疼。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抑制。她几乎是有些急切地翻身坐起,从随身的包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映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手指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点开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无恙。

屏幕上显示着拨号界面,下面一行小字清晰地跳动着昂贵的国际长途资费提示。时可意的指尖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方,微微颤抖着。昂贵的越洋电话费像一根冰冷的刺,让她瞬间清醒了一丝。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客厅里传来徐青青轻快的脚步声和摆碗筷的清脆声响。

“可意,下来吃饭啦!”徐青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温暖的烟火气。

时可意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用力按了下去。拨号音响起,单调而漫长,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尖上。她屏住呼吸,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那是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唯一通道。

漫长的等待,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绵长。就在她以为这通电话注定石沉大海时,那单调的拨号音戛然而止,电话被接通了。

“喂……?”  一个带着浓重睡意、沙哑而模糊的声音从遥远的彼岸传来,背景是深夜城市模糊不清的低沉嗡鸣。显然,纽约那边正是凌晨两三点钟的深度睡眠时刻。

“无恙……”时可意一开口,声音就不受控制地哽住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无限委屈和思念的呼唤,轻轻喊出了他的名字。她紧紧握着手机,指关节都用力得泛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猛地从床上坐起,布料摩擦的声响。那带着睡意的声音瞬间清醒了大半,充满了惊愕和关切:“可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急促地射过来,透出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担忧。

“没……没有!”时可意连忙摇头,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声音里的哽咽压下去,却徒劳无功,反而让声音听起来更加破碎,“我……我就是想你了……特别特别想……”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渗进身下蓝白格子的床单里,洇开一小片深色。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委屈的对象。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吐气声,紧接着是低低的、带着宠溺和心疼的笑:“傻姑娘……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无恙的声音彻底褪去了睡意,变得清晰而温柔,像隔着大洋传来的暖流,“我也想你,每分每秒都在想。”

他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柔更缓,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想我?现在国内应该很晚了吧?你在哪呢?听起来好像不在你宿舍?”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环境音的不同。时可意这边的背景太安静了,没有宿舍楼惯有的细微人声和走廊脚步声,只有一种深沉的、乡村夜晚特有的宁谧。

“嗯……”时可意用袖子胡乱擦了下眼泪,努力平复着呼吸,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说,“我在……兰水。”

“兰水?”无恙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你回兰水了?在我家?”他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怎么跑那儿去了?我妈呢?她……她还好吧?”

“阿姨特别好!”时可意连忙说,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暖意,“我今天……是来参加上官敏和许海兵的婚礼的,就在县城。婚礼结束,我就……就想着来看看阿姨。阿姨可高兴了,留我在家里住,现在……现在就在楼下做饭呢。”她顿了顿,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声音轻了下去,带着点羞赧,“我……我现在在……在你房间里。”

电话那端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几秒钟后,无恙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讶、感动和深深思念的沙哑:“我的……房间?你……躺在我床上?”

“嗯……”时可意低低地应了一声,脸颊烧得更厉害了,像有火在烤。她侧过脸,再次将发烫的脸颊轻轻贴在枕头上,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固的气息,“枕头……有你的味道……”她像梦呓般轻声说道。这句话说出口,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亲密,让她自己都心跳如鼓。

“……”  无恙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呼吸声却明显加重了,隔着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回应:“傻丫头……那破枕头,我出国前就睡了好几年了,汗味还差不多……哪还有什么味道。”话虽这么说,可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嫌弃,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一种被深深触动的悸动。

“就是有……”时可意固执地小声反驳,像是找到了宣泄思念的出口,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她絮絮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讲给他听:上官敏的婚纱有多漂亮,许海兵紧张得差点把戒指掉地上,婚宴上那道松鼠桂鱼做得特别地道,美枝姐抱着她的小儿子也来了,小家伙胖嘟嘟的特别可爱……还有,她是如何鼓起勇气来到兰关新街,如何走进“青青超市”,徐青青见到她时那惊喜的笑脸,那杯温热的鲜牛奶和香甜的桂花米糕,徐青青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多好多他小时候的糗事……

“阿姨还说了你小时候特别挑食,就爱吃她做的粉蒸肉,一顿能吃一大碗!”时可意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之前的哽咽被这些温暖琐碎的细节渐渐抚平,只剩下脉脉的温情,“她还说,你高中时暗恋隔壁班的班花,结果人家转学走了,你还偷偷难过了一个星期……”

“妈!怎么连这个都跟你说!”无恙在电话那头窘迫地低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无奈的笑意,“我那会儿才多大!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两人隔着万里重洋,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时可意窝在无恙的床上,蜷缩着身体,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他的体温。她讲着兰水的晚风,讲着双江村傍晚升起的炊烟,讲着徐青青在厨房里哼歌的声音。无恙则讲着他那边凌晨三点窗外的城市灯火,讲着白天在实验室遇到的奇葩数据,讲着公寓楼下那只总爱蹭他裤脚的流浪三花猫,讲着房东太太又旁敲侧击地问他什么时候给女朋友买订婚戒指……

“房东太太还问我呢,‘小伙子,你女朋友手指细不细?喜欢什么款式的?金的还是铂金的?带不带钻?’”无恙学着房东太太那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惟妙惟肖,逗得时可意在电话这头咯咯直笑,之前残留的泪意彻底消散在欢快的笑声里。

昂贵的通话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十分钟的提示音早已响过,又被他们默契地忽略。昂贵的资费数字在时可意脑中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情感冲散。

笑声渐歇,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隔着电波的、清浅而依恋的呼吸声。楼下隐约传来徐青青摆放碗筷的清脆声响,提醒着时可意晚餐的时间到了。一种奇异的勇气,混合着方才所有温暖的铺垫和此刻身处他房间所汲取的力量,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冲破了羞涩的堤坝。

“无恙……”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

“嗯?我在听。”无恙的声音温柔依旧。

时可意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碎肋骨。她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的犹豫和羞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千百遍的话,清晰地、带着微微颤抖却又无比坚定地说了出来:

“无恙……今天看到上官敏穿婚纱的样子……很美,真的很美。”她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蓝白格子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积蓄的情感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闸门,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决然和渴望:“我……我想结婚了。”

电话那头,所有的声音——呼吸声、背景的嗡鸣声——瞬间消失了。一片死寂。只有电流微弱的嘶嘶声,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时可意的心尖。那几秒钟的沉默被无限拉长,长得像一个世纪。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吓到他了?是不是……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炸开,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她慌乱得想要开口补救、甚至想立刻挂断电话逃离这尴尬的瞬间,无恙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惊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斩钉截铁地撞入时可意的耳膜:

“好!”

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没有丝毫的犹豫或玩笑。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他心中盘踞了千万遍,只等她轻轻叩问,便毫不犹豫地破茧而出。

时可意愣住了,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猛烈、更狂野的势头在胸腔里擂动起来!巨大的狂喜像汹涌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抛起!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不再是委屈和思念,而是纯粹的、无法形容的幸福和激动,迅速模糊了视线。

“可意?”无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寻,轻轻唤她。那声“好”之后短暂的沉默,显然也让他悬起了心。

“我……我在!”时可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充满了喜悦的亮光,“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说‘好’!”她像个得到最珍贵糖果的孩子,反复确认着,生怕那只是一个幻梦。

“傻瓜,我当然说‘好’。”无恙的声音也染上了浓浓的笑意,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尘埃落定的笃定,“这还用问吗?等我回来,等我明年下半年回来……”他的声音变得郑重而温柔,像在许下一个最神圣的诺言,“可意,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我娶你。”

“嗯!”时可意用力地点头,泪水不断滚落,嘴角却高高扬起,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我等你!我就在这里,在兰水,在你家里,在你的床上……等你回来娶我!”  她的话语带着孩子气的宣告和无比踏实的归属感。

“好。”无恙的声音无比温柔,带着浓浓的眷恋和不舍,“我妈肯定在楼下等急了。快去吃饭吧,别让她担心。好好陪陪她……也替我……抱抱她。”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哽。

“嗯!”时可意再次用力点头,“你也……快去睡吧,纽约很晚了。别熬夜。”她像个真正的小管家婆一样叮嘱着。

“遵命,老婆大人。”无恙低笑着,故意用亲昵的称呼逗她。

“讨厌!”时可意脸一红,娇嗔道,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挂了?”他问。

“嗯……挂吧。”时可意依依不舍。

“可意,”在挂断前,无恙又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饱含深情,“谢谢你……来看我妈妈。还有……我爱你。”

“我也爱你……晚安,无恙。”时可意轻声回应,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晚安,我的新娘。”无恙温柔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然后,电话里传来了忙音。

“嘟……嘟……嘟……”

单调的忙音在骤然安静的房间里回响。时可意却依旧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那温存的话语还未散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放下早已发烫的手机。

窗外,双江村的夜幕已然完全降临,墨蓝色的天穹上缀着几颗疏朗的星子,闪烁着清冷而温柔的光。楼下厨房里,徐青青似乎已经摆好了饭菜,隐约能听到她轻快的哼歌声。

巨大的、充盈的喜悦感,像温暖的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刷着时可意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凉凉的,心口却滚烫一片。她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将整张脸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无恙的枕头里。属于他的、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温柔地将她包裹。枕头柔软的布料吸走了她眼角再次涌出的、喜悦的泪水。

无声的笑容在她埋进枕头的脸上绽放开来,越来越大,嘴角高高扬起,露出洁白的牙齿。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快乐而微微颤抖着。她像个终于找到了宝藏的孩子,独自沉浸在这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里。

“可意——吃饭喽!”  楼下传来徐青青带着笑意的、中气十足的呼唤,穿透了木质的楼板,清晰地传了上来。

时可意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手背抹了抹脸,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过于激动的心绪,扬声应道:“哎!阿姨,我这就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房间。书桌,旧课本,褪色的海报,地图上那条连接兰水与纽约的红色长线,还有床上那个蓝白格子的枕头……一切都因为那句“等我回来就娶你”的承诺,而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充满希望的金色光芒。

她轻轻关上房门,将那满室的思念和刚刚诞生的、沉甸甸的承诺暂时关在身后。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吱呀的轻响,如同她此刻雀跃的心跳。

厨房里灯火通明,温暖的光晕流泻出来。徐青青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从灶台走向饭桌,看到她下来,脸上立刻绽开慈爱的笑容:“快来快来,就等你了!尝尝阿姨这红烧鱼,绝对比城里馆子里的强!”灯光下,徐青青眼角细密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盛开的菊花瓣。

“嗯!”时可意用力点头,快步走过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和承诺,在徐青青放下汤碗转身的瞬间,张开双臂,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拥抱住了她。这个拥抱,不仅仅是对这位温暖母亲的感谢,更是替远方的无恙,传递那份无法亲自送达的思念和承诺。

徐青青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回抱住时可意,粗糙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声音里带着了然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好孩子……没事,没事啊。他……快回来了。”

一顿晚饭吃得格外温馨。徐青青不停地给时可意夹菜,粉蒸肉堆得碗里冒尖。时可意胃口出奇的好,一边吃一边跟徐青青讲着婚礼上的趣事,讲着和美枝姐的闲聊,讲着城里工作的琐碎。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子,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柔和而明亮的光彩。徐青青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时不时点头应和,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了然。

饭后,时可意抢着收拾碗筷、洗碗。徐青青拗不过她,便乐呵呵地站在一旁陪着说话,手里削着一个苹果。

“可意啊,”徐青青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状似不经意地问,“刚才在楼上……跟无恙打电话了?”她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时可意依旧带着点红晕的脸上。

时可意接过苹果的手微微一顿,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涌了上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声音轻轻的:“嗯……打了一会儿。”

“好,打了好!”徐青青笑得更开怀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打贵点怕什么!能说上话比什么都强!那小子……没惹你生气吧?”她故意打趣道。

“没有没有!”时可意连忙摇头,脸更红了,心里却甜丝丝的,那句“等我回来就娶你”在心底反复回响,让她几乎要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收拾停当,两人又坐在堂屋看了会儿电视,聊了会儿天。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虫鸣声此起彼伏。九点多,徐青青便催时可意上楼休息:“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床铺我都给你弄好了,枕头被子都是新的。”

“阿姨您也早点休息。”时可意乖巧地应着。

再次回到二楼,路过无恙紧闭的房门时,时可意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她回到自己那间干净整洁的客房,洗漱完毕,换上带来的睡衣。柔软的棉质布料贴着皮肤,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她躺进松软的被子里,闭上眼睛。

然而,白天积累的疲惫,似乎都被那通电话带来的巨大兴奋冲刷得一干二净。大脑异常清醒,毫无睡意。黑暗中,耳边反复回响着无恙那声斩钉截铁的“好”,和他最后那句温柔缱绻的“晚安,我的新娘”。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电流,让她心尖发颤,身体里涌动着一种陌生而甜蜜的燥热。

翻来覆去,身下崭新的床单和被褥虽然舒适,却始终找不到最熨帖的姿势。心里像是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总想飞向隔壁那个房间,飞向那个残留着他气息的枕头。

终于,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温柔的煎熬,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黑暗中,她赤着脚,像一尾灵巧的鱼,无声地溜出了客房的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她摸索着,轻轻拧开了无恙房间的门把手。

“吱呀——”一声轻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虚掩上。熟悉的、混合着旧书和少年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径直走到床边,掀开那蓝白格子的床单,躺了下去,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枕头抱进怀里,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这一次,没有了羞涩,没有了顾虑,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依恋和巨大的心安。那微弱的气息,此刻成了最有效的安抚剂。躁动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被一种温暖而踏实的幸福感所取代。她抱着枕头,像抱着一个最珍贵的承诺,在黑暗中无声地微笑起来。

原来,最踏实的归处,是浸染着你气息的方寸之地。原来,最甜蜜的等待,是那句穿越万里风尘的“好”。

窗外的星子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份宁静的喜悦,在墨蓝的天幕上温柔地眨着眼睛。虫鸣声依旧,像一支不知疲倦的摇篮曲。时可意抱着那个枕头,意识开始一点点模糊,沉入温暖而充满希望的梦乡。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甜甜的笑意。

大洋彼岸,纽约的黎明尚在沉睡的黑暗边缘徘徊。公寓里,无恙靠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他并没有立刻睡去,指尖停留在手机相册里一张照片上——照片上是时可意,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他凝视着照片,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她的笑靥,仿佛能触摸到那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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