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白炽灯忽明忽暗，镇流器发出持续的“滋滋”声，像有只无形的虫在啃噬电线。

  周围的幻境还没有褪去，它们还在干扰着人的大脑。

  风息的靴跟敲在水磨石地面上，回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开，却总觉得尾音被什么东西悄悄截断了——不是墙壁的阻碍，更像是被一只藏在暗处的手攥住了。

  他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扫过身侧的介。这头平日里总爱站在所有人前面的熊此刻缩着脖子，肥厚的熊掌攥紧了手中以水流幻化出的短刀，指节泛白。

  十泉介的鼻子动了动，低声嘟囔：“不对劲，有股……烂树叶混着铁锈的味儿。”

  风息没应声，只是放慢了脚步。后颈的皮肤突然绷紧，像是被极细的丝线勒住了——这种感觉他在阳台拉介上来的时候也感受到过——没猜错应该是幻术师特有的精神威压，像潮湿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缠上来，带着猎物落入陷阱前的黏腻。

  他的目光落在走廊两侧的窗户上。外面明明是深夜，玻璃上却映出昏黄的暮色，连阳光都变成了稀薄的、带着灰调的流质。

  更诡异的是倒影——他和介的影子在窗面上微微晃动，而在两人脚跟后方半寸的地方，还有一道极淡的轮廓，像被墨汁浅浅洇过，边缘模糊不清。

  那道影子没有随着他们的步伐移动，始终保持着紧贴后背的距离。

  “介叔，左肩。”风息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像淬了冰。话音未落，他的右手已经悄然抬至腰侧，指节轻响间，三枚泛着冷光的骨爪刺破皮肤弹出！

  十泉介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沉肩，肥厚的熊掌同时向后挥出，带着破风的力道。

  空气里突然响起一声轻笑，不是介的憨笑，也不是风息的冷音，而是像有人用羽毛搔过盛满水的玻璃碗，细碎又刺耳。

  介的熊掌扑了个空，只带起一阵穿堂风。风息眼角的狼毛骤然竖起——方才那道影子在窗面倒影里晃了晃，竟像墨滴入水中般晕开，融进了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而原本该空无一人的身后，此刻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仿佛有谁正踮着脚，把脸凑近他的后颈。

  “好敏锐的直觉。”那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分不清是左是右，像是从颅骨深处钻出来的，“可惜啊，从你们踏上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我的茧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头顶的白炽灯“啪”地炸裂，玻璃碎片溅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黑暗涌来的刹那，风息听见两侧的房门同时发出“吱呀”的转动声，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雾，带着介说的那股烂树叶混铁锈的气味，在地面聚成蜿蜒的溪流。

  “别转身。”风息反手抓住介的胳膊，将他拽到自己身前，骨爪在黑暗中亮起银灰色的微光，“他们最爱骗转身的瞬间。”

  介的呼吸声很重，带着明显的颤抖：“可、可我听见……听见浩浩在哭……”

  风息的心猛地一沉。没错……此刻那细碎的哭声正从左侧第三间房里传来，带着令人心揪的委屈：“风息哥哥，介叔，我好怕……”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扇门缝里，隐约有个穿着蓝白色外衣的身影在晃动，毛发的弧度和浩浩一模一样。

  风息还注意到，那身影的脚下没有黑雾——真正的活物，总会在雾气里留下痕迹。

  “是假的。”风息的声音冷得像冰，“虽然我不知道浩浩他们在哪……但白刃他们还在他身边。”

  话音刚落，那哭声突然变了调，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你们明明答应过会保护我……”

  介的身体猛地一颤，熊掌下意识地向前伸：“浩浩！”

  “别动！”风息死死拽住他，骨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寒光，正劈向他们头顶半尺处——那里的空气突然扭曲，像被刀刃割开的绸布，露出一张模糊的脸，兜帽下的眼睛里闪烁着幽绿的光。

  “反应倒是快。”那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藏着刺骨的寒意，“可惜，你们越在意的东西，就越容易成为我的武器。”

  随着他的话音，走廊两侧的房门全部打开，黑雾中涌出无数熟悉的身影——有几天前才找到却又无能为力救回性命的父亲，有介以前在贫民窟看到过的病人，甚至还有风息童年记忆里早已过世的邻居。

  他们都伸出手，脸上带着悲伤或怨恨的表情，一步步向两人逼近。

  “你看，他们都在怪你啊。”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和介一模一样，憨厚里带着哭腔，“风息，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风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些身影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晃动，带着血腥味的记忆碎片涌上来——滂沱大雨中逐渐变冷的体温，还有介刚才悬在阳台外时，那双写满恐惧的圆眼。

  后颈的刺痛骤然加剧，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同伴的脸变成了索命的鬼爪，父亲的眼泪化作了腐蚀性的毒液，连介的身影都开始模糊，肩膀上的伤口渗出黑血，顺着皮毛滴落在地，汇成一滩冒泡的黑水。

  “风息……救我……”“介”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向他伸出手。

  就在风息的骨爪即将触碰到那只熊掌的瞬间，他突然停住了。

  地板上的黑雾在“介”的脚下翻涌，却唯独避开了风息自己的靴底——真正的介刚才在阳台外蹭到了泥土，此刻靴底还沾着几块湿润的草屑，而眼前这个“介”的脚下，却是干干净净的。

  幻术的破绽，永远藏在最细微的真实里。

  风息突然淡淡地笑了，竖瞳在黑暗中亮起，像两簇跳跃的冷火。

  他没有去攻击那些涌来的身影，反而猛地屈肘，用尽全力砸向自己的影子——骨爪刺破水磨石地面的刹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

  整座走廊突然剧烈摇晃，像发生了地震。那些黑雾组成的身影瞬间溃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尖叫着钻进墙壁的裂缝里。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兜帽下的脸剧烈扭曲，露出了层层叠叠的五官，像是把无数张脸强行揉在了一起。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因为你太贪心了。”风息猛地转身，骨爪直指对方咽喉，“你想模仿所有我们在意的人，却忘了最基本的东西——介的靴底沾着草屑，而你没有。”

  幻术师的身体还在不断变化，时而化作介的模样，时而变成风岚的面孔，最后定格成风息自己狰狞的表情，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就算你看穿了又怎样？这里还是我的领域！”

  他猛地挥手，走廊尽头的墙壁突然融化，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无数只苍白的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抓向两人的脚踝。

  “该结束了。”风息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他伸出手猛地朝他奔去，“介叔！”

  十泉介立马反应过来，体内的血气瞬间爆发，掌中飞速流动的水滴汇聚成一柄剑，他用力朝着风息扔去。

  这种危机时刻，他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再想着逃跑了，反正他觉得跟在风息身边归尘绝对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风息深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剑继续冲刺，随后挥刀成圆！仿佛将天上的月亮捞下置于走廊！

  幻术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像被点燃的纸一样蜷缩起来，兜帽下的雾气剧烈翻涌，最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睛里却充满了疯狂。

  “你们……破坏了我的茧……”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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