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杏是地主家的姑娘，吃喝不愁，其实已经不错了。

更多穷人家的姑娘，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有心思考虑自己是个什么命？

马骏领着几个小崽子，带上魏小杏去土地庙了。周彪又睡了个回笼觉，到后院逛一圈，远远跟我们打了招呼，就出了院子。

一整天没什么大事儿，吃罢晚饭，我们三人正坐在屋里喝茶，魏小杏来了。

她挎着一个小篮子，乐呵呵往炕边一坐，掀开盖着的花布，里面都是各种野果子。

“下半晌才回来，我让人挑了些好的，洗干净了，这才给你们送过来。”

我伸头一瞅，红彤彤的山里红、高丽果、山丁子，淡黄色的狗枣子，还有紫黑色的山葡萄。

捏一棵山里红放嘴里，酸甜酸甜的，好吃。

连水月吃了个山葡萄，笑着问：“马骏呢？”

“下半晌刚回来，马骏哥就被那个周队长叫走了，说是谈什么大事儿，我也不知道。”

“还在谈着呢？”

“不知道，他们没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魏小杏说着，也坐在炕边开始吃野果子。

我一听马骏和周彪在谈什么“大事”，当即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随便吃了一些，找个借口出了门。

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中旬，晚上凉了，一阵冷风，冻得我一哆嗦。

刚走到院子中间，就见前面来了一个人，是马骏。

他瞅见我，打招呼说：“小刀兄弟，出来溜达溜达？”

“闲着没啥事儿，正想去找你唠唠呢。”

“小杏是不是在连姑娘屋里？”

我扭头指指后面：“在呢，你们上山摘的野果子，她专门送来一些，正跟水月唠着呢，咋了？”

马骏搓搓下巴：“我找她有点儿事要商量。”

我一眼就瞅着他的表情不太对，赶紧问：“瞅你这样子，不像啥好事儿啊？”

“来来来，我跟你说。”

马骏把我拉到角落，递上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抽了两口才说：“周彪这个王八犊子。”

“他想干啥？”

“他，看上小杏了。”

我愣了一下：“不是，他看上小杏，啥意思？他跟你说的？”

“对，他跟我说了。”

“这兔崽子，明目张胆啊，又喝多了？”

马骏摇摇头，猛抽了一口烟，抬头看着我。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马骏，你不会想把媳妇让给他吧？”

“他答应我，可以尽快弄来一车皮的炸药，小刀，咱现在就缺这个东西啊。”

“你俩刚刚商量的？”

“刚商量的。”

我憋住心中的怒火：“马骏，小杏姑娘是个人，不是一把枪一身衣裳，你想送人就送人。魏百万怎么说，小杏姑娘怎么想，你啥都不问，就答应了？”

马骏赶紧拍拍我的肩膀：“小声点儿。魏老爷子那里，我刚才已经去说了，他不敢有啥意见。这会儿就是想来找小杏，跟她商量商量。”

这要是搁我以前的脾气，巴掌已经扇到他脸上了。

“马骏，你是不是糊涂了？咱们大男人的，要是连媳妇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小刀，我和小杏没成亲呢！我的意思是，周彪看上小杏可以，但必须明媒正娶，喝喜酒、拜天地，最后入洞房。”

“那她要是不答应呢？”

马骏摇摇头：“我本来打算着，她要是答应最好，要是不答应，你们帮我劝着点儿。”

“我劝你大爷！周彪贪得无厌，今天要你媳妇，明天就能要你的命。”

“你别急眼啊，我想好了，只要能把炸药弄来，立刻把周彪插了！”

“那也不合适。”

马骏拍拍我肩膀：“小刀，你有连姑娘这样旺夫的媳妇，为啥我要娶一个克夫的女人？”

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马骏心里没有魏小杏，他甚至没有把魏小杏当成一个“正常”的姑娘。

他没有什么愧疚，上半晌还带着魏小杏去拜神许愿，下半晌就能把她拱手送给别人。

我点点头：“那好，你去说吧，但小杏如果不愿意，不要逼她。咱没有炸药也无所谓，我能想到办法对付日本人。”

“那行，我就把她喊出来，在门口说，有啥事你们随时可以出来。”

我转身回去，推门进屋，直接往炕上一坐。

马骏站在门口，探头说：“小杏，来来来，我有事儿跟你唠唠。”

魏小杏从炕上下去，赶紧穿上鞋，满脸笑容：“马骏哥，你咋来了，要不要先吃几个山里红，挺甜的。”

“我吃过了，来吧，咱就在外面说。”

魏小杏伸手抓了几个山里红，高高兴兴出去了。

连水月见我脸色不对，轻轻把门关上，低声问：“到底咋回事儿？”

我只能把刚才马骏的意思，告诉了他们。

还没说完，连水月一拍桌子，起身就要往外面走，我赶紧上前拦住她，罗老九也在后面说：“水月，来来来，先坐下，等他们说完。”

连水月满脸愤怒，一只手扶着门，低声说：“这个畜生，不，这两个畜生。”

罗老九摇摇头：“三个，魏百万也是个畜生。”

我拉开一条门缝，见他们两人就站在院子中间，魏小杏背对着我，轻轻耸动肩膀，显然是哭了。

马骏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低着头小声说话，我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罗老九在后面说：“这样吧，一会儿小杏姑娘肯定不答应。我去劝劝她爹，你俩也不用跟马骏多说，直接去吓唬吓唬那个周彪，事情就能解决。”

连水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老罗说得对，这事儿的根子在周彪那里。”

“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让小杏姑娘知道，马骏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也对，回头我正好劝劝她。”

我关上门，低声说：“实在不行，趁这个机会干掉周彪算了，免得他真去抢咱们的炸药。”

连水月点点头：“小刀，看看情况再说。”

等了一会儿，我再拉开门看看外面，马骏正好朝我招了招手。

就见魏小杏转过身，慢慢向我走了过来，她擦擦眼泪，扭头说：“马骏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马骏摆摆手：“你也早睡。”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谈成啥样了，赶紧跟着魏小杏后面，一起回到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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